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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笙张开手臂,侍女们在旁侍候她穿上洁白柔软的中衣,套上银白绢丝暗纹的纯白华服,腰上系着绯色织锦绣纹锦带,外罩白色纱衣,最后披上轻软如云朵的帔子。一旁的喜娘看的心生艳羡,好一个清水出芙蓉的佳人,如烟袅袅的白色婚服将庄笙精心修饰的脸儿衬得越发白皙柔滑,涂了唇脂的嘴唇泛着红润的光泽,尤其那双眼,仔细看去蕴着濛濛水雾,似烟波浩渺,微微一笑,眼中泛起涟漪,不由得令人爱怜神往。喜娘纳闷,庄小姐刚来时,也没发现是如此绝色,看来做了新娘子人都美上几分。
“吉时已到!”门外传来小厮催促的声音。侍女手忙脚乱地拿起绣着祥云的锦扇为庄笙遮面。
庄笙执扇遮住前方,在喜娘的指引下,来到正堂,正堂上首端坐着紫衣华服,面容端肃的文虎,下首站着一身银白新郎礼服的文冀,平日脸部紧绷的肌肉线条此刻柔软地绽放着满足又希冀的笑容,眼里只容得下面前这个以扇遮面,袅娜纤雅的美丽女子,他的夫人——庄笙。
二人拜过了文虎,在众人的呼喊簇拥下庄笙登上迎亲的马车,马车上白纱帷幔,隐约可见新娘子曼妙的身影,文冀满足地一叹,跨身上马,意气风发地带领着迎亲车队穿过热闹的人群,浩浩荡荡向平西将军府行去。
马车停下,平西将军府蜂拥而出众多亲朋好友,四名家仆抬着一具制作精美的马鞍等待在旁,不明所以的庄笙透过扇子下狭小的视线范围盯着那具马鞍发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只听一阵哄闹,文冀托腰举起庄笙,她惊呼一声人已侧坐在马鞍上,四名家仆抬着庄笙沿着地上早已铺设好的毡子向院内走去。毡子一路延伸至将军府西南角一处青纱围成的帐篷前,棚内陈设着一张矮机,两块软垫。家仆在帐篷前停下,庄笙被喜娘扶下鞍,与文冀夫妻交拜后分坐东西位,下人很快递上合卺酒,庄笙一手执扇一手端着盛满酒的瓠瓢正待饮之,忽闻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起哄道:“新娘子做什么遮遮掩掩,这拜都拜过了,扇子也该拿下来,让我们一睹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吧!”
旁边另一围观者着取笑道:“这位兄台,还没到闹洞房时间,怎么就迫不及待起来。”
“听闻文虎将军收的义女国色天香,借着今日的机会好好闹闹新婚小夫妻,也让我们饱饱眼福,岂不快哉!”
宾客中又有几人起哄,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庄笙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见众人兴致高昂,大方放下遮面团扇,此刻暮色已至,最后一点霞光的余韵勾勒出庄笙的脸庞,平日被桃酒嘲笑无数次那不挺翘的鼻梁,也投下立体的阴影,五官愈发深刻。她的目光对上文冀惊诧又惊喜的目光,从他的瞳孔中见到自己白衣胜雪的倒影。文冀此刻的惊喜全部放纵在脸上,眼前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女子,今日又给了他大大的意外,她的眼眸在霞光中熠熠生辉,尤其右眼像是夜明珠投进黑暗,渗透出清冷柔和的光亮。初次见面时,他在篝火下也曾见过,可能从那时开始,这眼眸便牵引自己向今日的幸福走来。
“霞光抱青庐,却扇遮红妆,美酒邀明月,冰眸现琉璃。新妇犹如琉璃般璀璨的美眸,当取号夜琉璃。”也不知谁吟了首即兴诗,居然引得众人连连叫好,文冀也是志得意满的表情。
庄笙对周围的喧闹置若罔闻,目光与文冀的目光缱绻纠缠,内心的喜悦满足化作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之后的十四年也的确同庄笙向往的生活一样,春赏桃花、夏泛荷塘、秋收果蔬、冬拥裘炉,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虽偶尔被婆母刁难,但在文冀的斡旋下,这些刁难也成了生活的调味剂,唯一遗憾的是二人一直无子,婆母一直想安排几个妾室放进文冀房中,但被文冀各种理由推了,他还笑称是自己不够努力,再努力努力日后一定子嗣繁茂。
一切美好都在皇帝崩逝,皇太子司马衷继位后结束。新帝昏聩无能,皇后贾南风谋害辅政大臣杨骏,饿死皇太后杨芷,掌控朝政。而文鸯也是那时被早有宿怨的东安王司马繇诬陷与杨骏同党,全家锒铛入狱。
脏污飘着难闻异味的牢房中,文冀全族挤在一处,文鸯闭目盘腿靠墙坐着,斑驳的银丝散乱,让这个一辈子刚毅的铁血男人带上一丝老态。文虎坐其右,低头沉思,文夫人坐其左低头拭泪。文冀始终将庄笙护在怀里,目光恨恨地盯着牢房狭小的窗户,不知在想着什么。
“开门!”尖锐的命令声响起,一身蓝色宦官服的内监跨进牢房,他翘着兰花指在鼻尖轻轻挥了挥,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见到眸子明亮的庄笙,忽然露出谄媚一笑,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道:“传陛下口谕,宣庄氏觐见。”
文冀心头一怔,抬眼看着内监,不动声色地将庄笙护在身后,沉声道:“大人,不知陛下召见罪臣拙荆有何要事!”
内监嘿嘿一笑,道:“陛下圣意,吾等不敢揣度,不过……”内监突然降低音量,“若是庄氏见了陛下,龙颜一悦,指不定文家的谋逆大罪还有转圜的余地。”
话说到这,若文冀庄笙还听不懂其中的意思,简直枉为人了。二人脸色大变,文冀怒目圆睁:“君主觊觎臣子家眷,有违纲常,陛下怎可如此。”
内监面露不快,“如今文家已沦落至此,陛下随时可下昭斩杀文氏全族,文小将军,为了个妇人,此刻同陛下起争执可是愚蠢至极。”
庄笙的心此刻冰凉一片,她知道文冀看她极重,看整个文家也是极重,割舍她他自是不肯,放弃文家更是不可能,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境况又有什么条件去抗争。
靠在墙边的文鸯忽然开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卖妇求荣的事,我们文家万万做不出,请内监回禀陛下,便是我们文家全被斩杀也不会交出儿媳庄笙。”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堵得内监脸色发紫,庄笙刚才还冰凉的心慢慢回温,她眼见着牢房外越聚越多的衙役,文冀背部肌肉扭结,蓄势待发,内监也知文家一门武将,当初便是文鸯率军收服了二十万胡兵,一时不敢妄动,空气就这样凝结。
“公公,让儿媳去吧!”庄笙忽然道,“儿媳代文家陈以情,晓以理,陛下说不定会明白文家满门忠烈必不会参与谋反!”
“庄笙!”文冀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一走面对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吗。
庄笙轻握住文冀攥紧的拳头,柔声道:“我懂你的担心,但是我也相信陛下有心,有心便会感动,你要相信我,只要我见到陛下一定会劝他回心转意,你要相信你娘子是最最聪明的!”
内监不失时机地插话道:“是啊,文小将军,如今状况若是惹恼了陛下,不要说你们,庄氏娘子也是活不成的,不如让她面见陛下,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文冀闻听此言,恶狠狠瞪着他,内监吓得噤声。
庄笙面对文鸯夫妇跪下,“儿媳愿面见陛下,代文家陈情,望公公成全!”
文鸯嘴唇抖了抖,目光扫视着外面虎视眈眈的衙役,又扫视一圈牢内瑟缩一团的家眷,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无力地挥了挥手。一旁的文虎始终用古怪的目光盯着庄笙。
“谢公公!”庄笙磕头起身,文冀猛地拉住她,眼中万般的挣扎不舍痛心。庄笙微微一笑,轻轻拍怕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说完甩开他的手,迈步走出牢门。
“庄笙!”
文冀的吼声和撞击牢门的声音在身后响着,庄笙一边跟在内监身后越行越远,一边任泪水流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