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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玉懵然,她从小与宣明珠互别苗头长到这么大,说不准她吃亏的时候还更多些。怎么被梅驸马红口白牙一颠倒,自个儿头顶就多了个屎盆子?
这个男人身上透出的威压,并非源自他手握权柄,亦或疾言厉色,那一袭锦绣成章的公服裁量在他身上,甚至称得上温文沉敛。可就是那样静的一双眼,饱含山岳的震慑,让成玉感觉若自己不让步,他就真能做得出来。
成玉竟不敢与那双森黑的眸子对视,心头费解:梅鹤庭,不是一惯不喜宣明珠吗,为何今日如此护着她?
宣明珠神色澹然自若。
在她看来,成玉编排了宝鸦,梅鹤庭是宝鸦的爹,为女儿出头是理所应当的事。
至于他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很不与她相干。
翠微宫,是宣明珠在整座皇宫中最留恋的所在,从前每逢中秋、上元、下元,天上月圆的时节,她总央着梅鹤庭陪她回来小住。
七年时间,他仅踏进过这道宫门一次。还是勉强宿在了偏殿,不肯与她同床。
他总有许多理由,说驸马留宿禁中不合礼度,说不可对先人不尊敬,说宫内侍从太多他不习惯。
她如今都成全他。
许是蔚然的日光晃眼,宣明珠觉得有些乏困,便想散了这场猴戏,回殿内吃冰湃清爽的荔枝去。
梅鹤庭却坚持道:“六殿下,您还欠一声道歉。”
宣明珠闻声多看了他一眼,顺势驻足。
有人辖治成玉,她不拆台。
成玉磨蹭半天,挨不过梅驸马紧盯不放,顶着那张肿脸,不情不愿向宣明珠矮了身形,瘪嘴道:“成玉一时失言了,请大皇姐见谅吧。”
心中恨恨骂:等着吧,总有一天本宫与你调个个儿,要梅鹤庭站在我这边,和本宫一起看着你哭!
宣明珠好笑,“小六啊,暗地骂人烂肚肠,你可多思量着些。”
成玉脸色一僵,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好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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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那头行来一顶八人抬明黄软辇,一位身着亲王妃服制的霜发老妇从辇车下来,手扶一个衣素兰襦裙的娇婉少女,向众人走来。
成玉见了她,眼中寒芒闪现,腹诽此人指不定看了多久的戏,见自己丢完脸才出声。
面上却亲热唤道,“慎亲王妃!”
这双鬓花白的老妇,是晋明帝胞弟慎亲王的孀妻郭氏,按辈份算来,宣明珠该唤她一声婶母。
只不过当年郭氏有意为娘家侄儿求娶长公主,没等晋明帝表态,宣明珠闻信后先带了一群小跟班去找郭郎君“考察情况”。
许是那一日凑趣的少年郎多了些,又许是跨马围着郭小郎君转圈的时候马蹄急了些,又或者聊知心话的语气重了些,总之,年过十七屋里还放着四个年轻奶娘的郭小郎君,当场被吓尿了裤子。
议亲不了了之,自那以后郭郎君身上添了一项隐疾,慎亲王妃也暗中记恨上了宣明珠。
宣明珠大无所谓,皇室宗亲枝节繁衍,貌合便罢了,又有几人之间能剖心相待。
慎亲王妃第一眼便注意到琼姿玉树般的年轻君郎,频频点头,“梅驸马越发英姿卓然,合该陪昭乐多进宫走动走动才是。”
梅鹤庭颔首揖礼,深绯一色的官袍衬出谡谡秋霜的风度。
宣明珠勾唇:“王妃也是来为淑娘娘探病的?”
慎亲王妃微笑称是,“太上太妃的精神看着很好,从钟毓宫出来,听闻昭乐也进宫了,便顺道过来了。”
“原来如此,这路顺得巧,大家凑得也巧,不晓得的只当生病的人是我呢。”说着,宣明珠目光落在那秀丽清婉的兰裙少女脸上。
生有一双幼鹿圆眸的姑娘,似感受到这道视线,柔声见礼:“刑芸见过长公主殿下,六公主殿下,梅师兄。”
“芸儿?”
梅鹤庭剑眉微动,始注意到这张相识的面孔,似感惊讶,“你如何入宫来?”
听到二人之间亲近的称呼,成玉心里泛出一股子酸意,转了圈眼珠又感觉大大解气,看好戏地瞟了宣明珠一眼。
宣明珠直接笑了,“哟,数年不见,梅少卿的小青梅这把嗓音越发清甜了。”
刑芸,江南名儒刑汝霖之女,少年时与梅鹤庭一道在帝师白泱的座下听学,师兄师妹,青梅竹马。
当年若非宣明珠捷足先登,许给新科探花的娇娘子,合该是这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记得她与驸马大婚时,这位刑姑娘还托人送来了一份贺礼,是白老先生辞世前所著的手书真迹。梅鹤庭收到后如获至宝,可见这位昔日的红颜用足了心意。
她几次想将那卷碍眼的东西送到秘阁,都被梅鹤庭拦下。
他的理由很正派:“恩师的手书,臣须时阅时习。”
冠冕堂皇,让人心头虽不自在,偏又挑不出错处。
可不嘛,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郎君是光风霁月的郎君,你闹,便是你不体谅读书人的那片尊师之情,便是你不懂事。
当时疼爱新郎子还爱不够的傻瓜,便那么容忍了下来。
回头细想真无趣。
此刻,梅鹤庭听完宣明珠的话,眉心轻沉。
他感觉宣明珠变得不大一样了,放在从前,她断不会在大庭广众说出这种俗鄙之语。
慎亲王妃笑着打趣:“昭乐莫吃飞醋,芸儿出身儒门世家,我见了这样灵慧乖巧的女孩儿便喜欢,认作了义女,正想为她问陛下讨一个县君封号呢。”
澄儿在旁听了直皱眉,慎亲王妃与公主殿下素有嫌隙,明知殿下忌讳这姑娘与驸马的关系,还巴巴的认作义女,如今又想抬她的身份,用意简直昭然若揭。
只见刑芸无措地福低身姿:“殿下恐是误会了,我与梅师……梅驸马仅为同窗之谊,幸得梅驸马照拂过两年,不敢忘恩而已。”
“若殿下因臣女的关系与驸马产生隔阂,那我真是……”少女眼里瞬间含了一汪水雾,“真是罪过深重,于心难安了。”
梅鹤庭皱眉:“芸儿,别哭。”
澄儿和泓儿见此作态,白眼翻上天去,忽觉名字里带个“儿”,甚无好处。宣明珠倒是不急也不恼,抬眼瞧了瞧一丝云瑕也无的碧霄。
真是个好日子,平生不想见之人,齐聚一堂。
她忍住喝药后胸口泛起的那股子恶心,不紧不慢,安慰这娇弱似海棠的姑娘:
“是啊,你别急,你的梅师兄很快便不是驸马啦。宗人署修换玉牒的进度总归慢些,不过,让你梅师兄尽快收拾东西搬出公主府,还是可以的。”
这番话当众说出,犹如晴天一个霹雳,震得整条御道鸦雀无声。
刑芸眼泪也忘了掉,怔怔瞧着眼前嫣笑生姿的尊贵女子。
梅鹤庭蓦地变色,攥住宣明珠的手腕,敬称都忘了加:“你此言,是何意思?”
字面意思。
宣明珠的舒坦日子不知哪天就到头,没闲情在这件事上多纠缠。正好,趁着人多好见证,她摆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
“那日在宝鸦屋里不便细说,梅长生,你听好了,本宫与你自今日起,恩怨两绝。”
“本宫,要休驸马。旨意即刻便下到宗人署,限你三日内搬出长公主府,褫驸马都尉衔,减五成食禄,你我从今以后,形同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