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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漠北的第一场雪前孙二贵押着粮车给李将军送粮去了,李将军带人连夜清点入仓,和军师对视一眼,连日以来的担心总算放下了些。有了这些粮打底,朝廷的军饷就算晚到他也不用怕了。
戎马半生,他的头脑十分清醒,他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就算与杨琛宁不睦,他也只能利用职权之便搞些小动作,因为他手底下有兵。他们成就了他,与其说那是他的兵,不如说那是他的兄弟,一共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兄弟。
只要兵在,只要他能打胜仗,就没有人能动摇他的位置,京中的将军府就能稳稳的立着。
男儿生在世,除了建功立业,便是封妻荫子了。
军师看着一瓶瓶伤药,长舒了一口气,“将军,金家的药是真好,这止血散往伤口上一撒,别管多重的伤势,血立刻就能凝住了。前次大战,黑子整个人跟血葫芦似的,肚子里血直往外喷,按都按不住,就是用这个止血散救回来的。”
他手上把玩着药瓶,拔下瓶塞轻嗅着,眼睛眯着,好似陶醉。这可真是好药啊!能救命的药!
“将军,能不能------”他顿了顿,“能不能跟金姑娘讨了止血散的药方子?”军师还懂些岐黄之术,把军医的活儿也干了,每次大战他看到那么多士兵因缺药材只能等死,他就无比心痛。
李将军闻言也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就眼神暗淡下来,摇摇头苦笑道:“就算有药方子,咱们也没药材。”都说带兵的富,可他却很穷,穷得就落下了一身的外债。
都是他的兵,跟着他在这苦寒之地戍守,随时都有可能没了性命,他舍不得,舍不得克扣他们,舍不得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
“这么些年龙老先生帮咱们良多,他是胸怀天下之人,品行令人敬仰,他身后只余这一点骨血------”想起那位睿智博学的老人,李将军又钦佩又怅然。
他初到漠北之时,有一次大战中了埋伏被困,身边的亲兵全都死光了,他以为他也会死,是采药路过的龙老先生救了他。
龙老先生不仅有大智慧,还品性高洁,见他军中窘迫,就卖给他粮食,不,是半卖半送。他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若能解你燃眉之急,多活下些将士,也比堆在那发霉好。”
他钦佩先生的为人,敬仰先生的学识,每有不决,都会私下问计。多年相交下来他也只隐约猜到先生是有大来历之人。
“金姑娘------先生去后本该我照顾与她,没想到------”他苦笑一声,“却是我得她益处更多。汗颜啊!怀南,我有愧先生啊!”
龙老先生去后,是金家姑娘给他送粮食,才十岁大的丫头,她亲自押着粮食到他跟前,肃着小脸一点都不胆怯,“外公说您是大夏的功臣,将士有粮食吃才能挡住鞑靼入关,九音才有好日子过,李将军,九音给您送粮来了。”
他打了无数场仗,身上的伤疤数不清,连皇上都觉得他身为武将这是尽了责任,而眼前这个不到他胸的小女娃却坚定的说他是功臣!
百感交加啊!
军师也沉默了,半晌后抬头,“将军,少将军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何不让少将军娶了金姑娘?”越想越觉得合适,“金姑娘是老先生一手教出来的,能干是有目共睹的,少将军若是得此贤妻,无疑如虎添翼啊!”
若真成了一家了,军中欠她的那些债自然一笔勾销了。
李将军缓缓摇头,叹气,“不妥。”
“为何?难道将军也有门户之见,嫌弃金姑娘是个孤女?”军师不明白,“金姑娘也就缺个出身了,但人有能耐呀,少将军若娶了她,只需用心打仗,军需,后备全都有人操心。”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好么?
“不是,我不是嫌弃她。咱们是武将,哪讲究什么出身?”李将军皱着眉解释,“说实话,你的提议我之前也想过,现在却是不行了。”
“为什么,父亲?”在外面偷听的李瑾一下子闯了进来,一脸急切,“父亲,儿子愿意娶金姑娘,儿子不在意她是孤女!”
激动而又坚定。
“瑾儿,你?”李将军见儿子闯进来,吃了一惊,“你,你和她------”
“没有,儿子并没有和金姑娘私相授受,是儿子,是儿子心悦与她。”李瑾连忙解释,坦然面对自己的父亲,“请父亲成全。”
李将军见儿子的表情不似作伪,一甩袖子,道:“不行!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瑾儿,上个月你娘来信说已经开始相看你的亲事,瞧中了一位将门虎女------”
“不,我不要什么将门虎女,儿子只想娶金姑娘,父亲,您不是也赞金姑娘秀外慧中吗?就成全儿子吧。”李瑾苦苦哀求。
军师也帮着说话,“既然少将军喜欢,将军您就成全他了吧。”
李将军看着儿子殷切的目光,心头一软,嘴唇动了动,下一刻却脸色一冷,“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就死了心吧。”
“为什么?”李瑾不敢置信,只觉得万箭穿心,这还是一向心疼自己的父亲吗?“父亲,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军师,“是呀,将军,您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将军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那丫头是个能干的,不输男儿,我也希望聘来做李家的主母。可现在却不行了,因为我想起一件事,因为庆宁侯府来人了。”
见军师和儿子都是一脸茫然,他徐徐道来,“我想起十六年前庆宁侯世子就是流放漠北的,金家丫头又是父不详的------”
“将军是说金姑娘是庆宁侯的闺女?”军师心中一动。
“不可能!”李瑾不信,“她说生父早亡。”
李将军看了儿子一眼,转过头和军师道:“十有八九,不然林崇渊身为侯府的四爷,来年又是会试年,千里迢迢跑漠北来干什么?还跟我打听金家丫头的事。”
“他是来找徐副将的。”李瑾大声反驳。
李将军懒的看儿子,“她是庆宁侯府的姑娘,这个亲就不能结了。”
军师也一脸郑重,“将军所虑甚是。”
李瑾大急,“就算她是庆宁侯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我娶的是她,不是庆宁侯府。”
李将军转头,盯着儿子,眼神凛冽,“可是庆宁侯是大皇子的外家,你说有没有关系?戍边将领的儿子娶了大皇子外家之女,你让皇上怎么想?”
李瑾脸色一变,却又不甘心,“可,可是------”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整个将军府的事,难不成你要置漠北几万士兵不顾吗?”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让李瑾白了脸。
见儿子难过的垂下头,李将军心里也不好受,“瑾儿,大丈夫何患无妻!金家丫头是要回京城的,她自有她的前程。”
不,我只想要金姑娘!
李瑾心底呐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诚如父亲所言,他无法不在意将军府,无法置边关的将士不顾。
少年双目赤红,浑身颤抖,“这也只是您的猜测,她也许不是庆宁侯府的人呢?”
“若她是呢?”李将军对上儿子的眼睛。
少年肩膀垮下了,愤怒了,“不,她不是。”大吼着冲了出去。
“少将军!”军师惊呼,“将军,我看看少将军去。”
李将军却拦下了他,摇手苦笑,“算了,让他去吧,他会想通的。”眼底却满是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