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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的道观在商阳城东门往西大约二十里地,襄王素喜风水之说,早年听一位风水师建议,从曲水重开一条沟渠引河水过去。
遍植梧桐,梧桐树生得高大,树冠又茂密,襄王的玄清观坐落其中,梧桐湿气较重,早晨之时水雾迷离,道观在水雾之中若隐若现,倒当真有几分神仙居所的感觉。
季江南跟着几个汉子走进梧桐林子,这会儿时辰还早,树林子里一层薄薄的水雾飘逸四散,从林子外边以青石板铺就小路,几声鸟鸣隐约传来,更显几分清闲自在。
这襄王倒是个会享受的。季江南心道。
这片梧桐林很密也挺深,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才看见空地。
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一座道观伫立其中,青石台阶之上,是高大的楼门,上书“玄清观”三字。
进了道观,季江南不由得咋舌,这外边的梧桐林子清雅悠闲,这里面的道观风格却与外面大相径庭,檐飞房宇之上,多见金饰琉璃,大片大片的金色装点使的道观毫无仙风道骨之意,整体感觉就是一个极尽炫耀的暴发户风格,俗不可耐。
道观外的人明显是识得几人的,随意看了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人,至于刺杀襄王?呵呵,襄王的俸禄都拿来大肆建道观了,他又不管东陵事物,基本都是当地驻军统领与六扇门协理,也贪不到什么钱,所以就算他把道观修得极尽奢华也没人管,人家愿意糟蹋自己的钱,谁吃饱了撑的来指手画脚?
所以众人都知道襄王很穷,他的钱都修道观了,倒是可怜了他的王妃,堂堂皇室诰命夫人,穿的还不如寻常贵妇的好,襄王又沉迷炼丹修道经常不在家,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诺大个襄王府冷冷清清。
别的王爷多多少少被人刺杀过,就他过的最舒坦,抢不到钱还有可能丢命,那个蠢货会提着脑袋来杀襄王?
对于襄王如何季江南并不关心,沿中路一直往下,中轴线上最后一个大殿就是三清殿,三清殿的台阶比进来的时候还高一些,大殿很高,季江南在外面看到的琉璃瓦,就是这座大殿上的。
大殿前边的空地上还摆着两尊白玉雕像,殿内已经有一个了,应该是早些时候这群汉子搬进去的。
几人招呼一声,去搬那个巨大的太清道德天尊玉像,玉像很沉,需要借助滚板绳子,这座玉像价值不菲,为襄王重金求来的,所以众人搬动都极为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磕着碰着。
忙活一早上,才把玉像挪到第二层台阶平台上,到了午时,大家又累又饿,尤其是季江南,他都饿了一天多了,眼前都冒金星了。
午时有人发来吃食,也就一大桶馒头并一大缸干豆子,季江南也没讲究,拿了馒头随便找了个地儿蹲下吃了起来,春天风大得很,季江南蹲在风口,风卷着尘土呛了他一脸,另一个搁在树叶子上的馒头被风吹跑了。
季江南马上站起来去捡,他幼年时期吃的都是从垃圾里刨出来的,只要能吃饱,没那么多讲究,这两个馒头是他的口粮,必须要拿回来。
季江南几步进了梧桐林子,在吹落的落叶上捡回了自己的馒头,随便撩起下摆擦了擦,刚转身准备回去,突然站住了脚,再次转过身来。
不对劲。
季江南抬眼看向四周,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地上,微风轻过。
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这里是安静的,要知道,他刚才就在这片林子不远的地方吃东西,附近是一堆汉子一边吃馒头一边天南海北吆五喝六的说着话,可进了这林子,那声音居然一点都听不见。
不仅如此,这片林子里,有风声,有季江南踩在树叶子上的声音,但没有鸟叫声,没有活物的声音。
季江南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啃着馒头出去了。
幻阵。
这个梧桐林子是假的,外面那些是真的,只有这一小片梧桐林子是假的,有人在这里布了阵。
季江南对阵道了解不多,但也知之一二,道家奇门遁甲之术千机万变,上对星辰下比江海,幻阵是其中必修之一,幻阵其实大多介于虚实之间,就比如,这个幻阵是一个虚假的梧桐林子,那它的附近就必须要有一个真的梧桐林子,虚实结合,真假难辨。
这是个小型幻阵,幻阵破起来不难,最简单的就是,破了真的,假的自然就碎了。
破这个梧桐幻阵,就要砍了这片梧桐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季江南走回风口,埋头啃手上的馒头,这处道观外还有这么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襄王此人,怕也不那么简单。
并非季江南胡乱猜测,这片梧桐林为襄王私有,寻常人不得入,这些工匠要么是寻常百姓,要么就是最底层的江湖人,就算闯了这片林子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就算察觉了,怕也以为是闹鬼。
季江南啃完手上最后一口馒头,喝了几口凉水那边又要开始了,季江南应了一声赶过去。
他又不是晋皇,对于襄王是否有鬼一点兴趣都没有。
下午一直忙到天色渐黑,负责的匠人怕天黑看不清路磕坏了玉像,发了工钱让他们明天再来。
季江南颠了颠手上的二十个铜板,叹了口气,好歹明早有吃饭的钱了。
赶回商阳城时城门已经落了锁,汉子们倒不以为意,勾肩搭背的邀约去南城外的扶风巷喝酒。
扶风巷是条花街,比不得柳傲霜的千金阁,那里都是最下等的流莺,往来的都是百姓或者最底层的江湖人,别的不说,倒是便宜得很。
这群江湖人混在最底层,吃了上顿没下顿,父母早亡又无妻无女,夜里最好的去处就是这扶风巷。
汉子们招呼季江南一起去,季江南婉言谢绝,汉子们也没强求,嬉笑着打趣两句就走了,约好明早还在小茶摊会和。
几人走后季江南在城墙下边随便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城墙下面零零散散的躺着一些流浪汉,蜷缩着身体裹在破烂得席子里。
季江南抱着泠泉靠在城墙上,不由得有些想笑,真像啊,那几年和母亲四处流浪的日子里,这样的墙角他睡了不止一夜。
入七剑门的五年,他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变成一个真正的世家公子,可离开江州这几个月,这会儿他却感觉无比轻松。
季江南在半夜被车轮声惊醒,第一反应横过怀里的长剑,幼时他四处流浪,守城的官兵时不时的巡逻,顺便驱赶流浪的难民,故而那种巡防车的车轮声季江南很是熟悉,怕被驱打,季江南总能在第一时间拉起母亲就跑。
季江南抬起头,城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夫正在小声的和守门的兵士说着什么。
兵士点头放行,车夫作揖上车驱赶,那拉车的马不知是不是太累,突然扬起前蹄嘶鸣一声,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车夫一把拉紧缰绳,扬起鞭子一抽,大骂。
“这该死的畜牲!早晚宰了你下酒!”
季江南眼睛骤然睁大,那车身晃动的那一下,帘子被往后掀起,他看得真真切切,坐在马车里的,就是季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