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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里,最常见的是血的颜色、骨的颜色和深渊的颜色。
回收的gift太多,无法压制魔力的骤然暴涨,Patricia的记忆又时而干扰神智。misty拼命挣扎,想要保全最后一点理性。
这次被逼无奈的转移让整个魔界都震颤了。
异常庞大的魔力持续性地疯狂放出,张牙舞爪地撕扯周围空间里的一切,有生命的、无机质的,所有的都不能幸免。
魔界植物鲜红的枝干被全新的病原体全部感染,在力量高度饱和的浓血里异变、膨茁。掺杂有血丝的幽蓝晶花也迅速铺盖大片土地,连同土下数百尺的藏匿者统统绞杀殆尽。
死寂的蓝色中心,高耸入云的晶状巨树飞快盘踞天际,还有众多恶魔的视线和畏惧。
原本默默无闻的荒芜一隅成了凶险的巢穴,属于吸血鬼王族的堡垒。
曾属于Patricia的力量,八种被分门别类的gift如零散的环扣一下子相连成链,一端捆住misty,她被拽入这位吸血鬼王族的过去世界…
如被禁锢在风暴中心一缕幽灵,misty在王族领域里徘徊,而这片土地还有原住民曾经的荣辱兴衰都如实地在她面前呈现。
吸血鬼并不是生来就美艳,他们的祖先和众多恶魔一样,是凶神恶煞的。虽然瞧不起人类的弱小,他们却认可人类的艺术成就,并不耻于效仿,慢慢的,他们在凶悍和精致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出落成魔界中最妖冶动人的一族。
其中王族人的心气一向高傲,他们不吝于花大量精力时间琢磨如何让自己更为出众。渐渐的,奢靡而淫丽的行事风格成了大多数吸血鬼王族们的共同点。
魔界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贵族和平民阶层的吸血鬼优先确保和终生追求的只能是生存。只有王族才能自主净化血液,而血液纯净度直接关系一个吸血鬼是美丽的生命体、还是丑陋的低等杂兵。
王族总是过得肆意放纵,理直气壮地享乐。而贵族和平民不得不忍受血统带来的云泥之别。
Patricia出生在这样一个看似危机四伏、但完全有惊无险的王族世界。
因为是王族,她注定荣华无忧,只需要付出数百年时间积累力量,成为配得上显赫身份的强大吸血鬼。
对人类的艺术创作欣赏归欣赏,但恶魔是不能用人类的道德情操去约束的。他们大都聪明、有学识,风度翩翩,但也有最激烈的欲望。对行乐和情/色,吸血鬼王族同样有最不可抑制的兴趣,无论是登峰造极的技巧,还是放浪不羁的作风。
Patricia知道自己母亲是谁,却不知道另一半身体的提供者是她的哪个情人。
不同于在人间,那些各自站在道路两侧的男女,即便在互相引诱,最终也只用眼睛去解慰眼睛的乃至眼睛以外的饥渴。
Patricia是这位女领主的第一个孩子,两千年了,就只有这么一个。这件事让她和她的族人、部下和交往密切的男女都不免吃惊。
恶魔把弱肉强食的法则贯彻到了极致,越是实力强劲的雌性就越不容易受孕。
Patricia有一位不得了的父亲。
可这不是值得骄傲,所有王族幼子都是这么来的——强大的母亲和更加强大的父亲。女领主来自王族中的一个大家族,Patricia以老幺的身份正式加入其中,这个族群里还有好几个比她年长的孩子。
老幺不意味着受宠,Patricia需要尽早提高实力,否则会被大孩子们欺负,长辈们也不会干涉,他们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恶魔的世界里没有浓烈的亲情观念。
但也不是所有恶魔都认可弱肉强食的规则。或许Patricia天性反叛,也可能是环境使然。她不出意外地迅速成长为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却在深入研究人类创作的过程里对自己的存在意义产生疑问。
她认可自己的王族身份,她受馈于此,吃了苦头远没有得到的便利多。可是吸血鬼王族最终是受制于魔界之王的。
再继续成长下去,她会和母亲一样加入魔帝麾下,听命于他。
Patricia自认为自己是风,忤逆墙壁固然会使自己粉身碎骨,但她还是不愿意被围困其中。
她看过很多人类创作的很多作品,其中主题都是歌颂、追求自由与和平的不在少数。Patricia憧憬但不天真,清楚和平只是一种愿景。但自由却不一样,虽然生于王族、受制于王族,但她仍是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二的。
如果提早收敛锋芒,她大可以拥有漫长的闲暇。至于旁人如何嘲笑她的命途不顺、碌碌无为,Patricia根本无所谓。
就这样,被给予厚望的她慢慢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庸者。
不过Patricia小心地把握节奏,既不让人起疑,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存在感太过稀薄。至少女领主还会叫她名字,偶尔送来一条裙子或别的东西。
可见Patricia后来以自己的力量为筹码,让人类和恶魔进行博弈的做法并不奇怪。她很小的时候就拿自己的命运做了一次*屏蔽的关键字*,持续千年,一直到意外发生前都一帆风顺…
misty把Patricia成长的轨迹看在眼里,感觉像在照镜子。
但Patricia是为她自己而战的,周围并没有谁为她付出过。
可即便如此,她满足于能支配自我命运的自由里。心态宽松,不好杀伐,也没有继承吸血鬼王族的傲慢狂妄的性格,作为高级恶魔,Patricia人情味实在浓了些。
所以当她在悠哉悠哉的状态下觉醒了能力,突然从默默无闻变得万众瞩目,misty不知道Patricia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
至今,魔界居民还乐于研究吸血鬼王族突然崩灭的谜底,大多数都认为Patricia是凶手或者魔帝暗中养的猛犬。
一夜之间,也可能是一天、两天,或者一周、总之在很短的时间里,这个本该贯彻魔界历史的古老族群消失了,只剩下Patricia一人。这很难让人不去想入非非。
Patricia自甘陨落太久了,久到没人想得起她曾是备受期待的天才。此刻,作为吸血鬼王族的末裔,力量深不可测的术士,她立即吸引整个魔界的目光,再次成名,这次是永久性的了。
时常要出入魔帝的宫殿,明里暗里有无数眼睛投来视线,Patricia只要稍微回忆母亲或者族里别的女眷平日的装束,就可以全副武装自己。
人类女性挖空心思来卖弄姿色的打扮,却是全魔界公认的、吸血鬼王族女人的标准形象。
就像战士去决斗之前,会虚虚实实的剑法温习—记。Patricia也会在出发前检查仪容仪表,华服上没有一丝破损、没有多余的褶皱。
身段袅娜多姿,皮肤收拾得如*屏蔽的关键字*白玉,柔软细腻。鲜红的眼睛要流露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装满了情和爱,其实充满对异族的轻蔑,这种傲慢也是吸血鬼王族的标准神色。
misty看着曾经为自由而甘于平庸的Patricia,现在为了生存把自己束缚在生硬的模板里。
她表现得越是完美无瑕。看过王族崩灭真相的misty心情越是沉重,Patricia的心和她家人、族人的一样都蒙上一层土灰色,又暗又涩,没有光泽。
但Patricia不想轻易交出性命,这条命实在太过沉重,她只能活着,只为寻到一条能赎罪的路。
吸血鬼王族的崩灭的起因确实是Patricia,但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和魔帝也没有关联,即便他一直处心积虑要铲除其中的反叛份子。
没有任何人预想到Patricia会觉醒empty(本源)这样的能力,虽然每位王族在实力到达一定高度时会展现出独特的力量。
但Patricia的能力实在太特别了。
misty所持有的empty(本源)已经是这种能力的第二阶段,对她对外人都没有什么攻击性。
然而初始状态的empty(本源)好像一只胃口连接黑洞的饿兽。
能力觉醒初期,Patricia只是感觉饿得比平时快,然而无论怎么进食都无法慰藉由内而外的饥渴。等她意识到这具身体真正渴望的是什么,为时已晚…
当她醒来并可以控制empty(本源),族人已经消失无踪,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剩下——他们都被empty(本源)吸干血液。吸血鬼没了血液就等于灰飞烟灭的死亡结局。
empty(本源)把吸血鬼王族的高傲和血液净化能力施展到了极致,它只捕猎和Patricia同一阶层的王族,进食血液只为萃取其中的精华。
Patricia得到了所有族人的力量。
换句话说,族人用一切换来了她对empty(本源)的支配权。
希望用一生追逐自由的Patricia,因为力量觉醒的意外,反而被剥夺了自由,身心都不再天真。
例行汇报任务进度后,Patricia走出魔帝的宫殿,misty默默无言陪她走完这段路。Patricia是一只被砍去双脚的鸟,她只能奋力地、不停地飞,不能落地也无法落地。
Patricia不是魔界的叛徒,不然她不会还把力量分给同胞。本来恶魔的综合实力已经强出人类太多。
人魔赌局是在小岛被创造前秘密发布出去的。misty看Patricia好像在雕琢艺术品般仔细用vortex(旋涡)修饰岛屿的每个细节,散落在浅海的珊瑚礁也被精心调整过大小方圆、横纵走向。
培养白、黄、红三色蔷薇时,Patricia也有意向他们灌输了家庭羁绊的知识,弱化了对力量的引导。
她对魔界到底怀着多么深沉的感情呢?对人类世界又怀着怎样苦涩的憧憬呢?
魔界对她而言,没有过温馨的亲情,没有过动人的爱恋,但也没有过深刻的仇恨。只因为不可预测、也不可控制的意外成了她的终生囚牢。这里也成为吸血鬼王族们唯一的故乡,唯一的安息处。
如果不是nero,Fortuna对于misty来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起点。但他绑住了她的心,让Fortuna随他的存在一起圆满地贯彻她的一生。
同样是被束缚,但施加在Patricia身上的锁链是沉重的、让她不情不愿却必须忍受的。另外她总是一个人,开始是在人群中的孤独,后来是彻彻底底的孤独。
真正被empty(本源)推向地狱的,是Patricia。
misty不想再就自己成为继承者的事情提半句抱怨。empty(本源)带给自己的转机,其实是远多过痛苦的。
何况她身边是有人能依赖的,而且不止nero一个,只是她在他面前可以完全放下继承者的心理包袱。
misty仰起头,和半空中一只漆黑的鹰遥遥相望。那鹰和现在的她一样睁着猩红的眼,张着翅膀一动不动地好像嵌入了天空,又好像稳稳站在空气里。
“Patricia…”
misty知道这鹰代表这位吸血鬼王族的意识,向她严肃开口。
“你可以摆布我的命运,但不能掠夺我的东西。”
闭上眼,misty睫毛每一下的轻微颤抖,都流泻出一股急切而坚毅的感情。她可以把此生和未来所有的轮回献给Patricia,但那些真实证明她还是misty的碎片是不能被抹除的。
“我要回去了。”
vortex(旋涡)发动,被魔力搅动的泥沙和乱石在河里筑起道路。
misty走在路上,背对那只鹰。她浑身上下残留着魔力四溢过的疼痛,还在拼凑成型的神智里,唯有“回家”二字始终清晰。
现在对她而言,nero就是家,要是看得到蓝色,就离家不远了。如果没有了归属,她最终也会和Patricia一样在迷茫中逐渐崩溃,力量散尽后下落不明。
黑鹰良久地俯视着misty的背影。一会儿,她把翅膀一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进沉沉的云河里去。
misty不知道这里是Patricia用残留力量构筑的精神世界,还是她自己做的一个噩梦。没有停止脚步,从没想要放弃,misty很想知道现在的nero在哪儿,是不是随自己转移到了魔界。
她的爱恋、她的忧心,都开成花、长成树。每一次的拼命挣扎都会让遍地的蓝色晶花和高耸的巨树更加光耀,纵横在晶体里的血丝和她起伏的脉搏一致闪动。
Nero醒来时,最先闯入视野里的就是被晶状树枝横纵切割的魔界天空。他立即眯起眼睛,睫毛间溢出些生理性水渍。
暗红的太阳和苍白的月亮同时高悬,异常的天象无言宣告这里是魔界。
缓缓坐起来,看到胸腹和腿部上被几截锋利的断枝插得鲜血淋漓,微微愣神,但Nero感觉不到有多疼。
右手异变再加上被阎魔刀强化过身体,魔人血统逐渐觉醒让他从受伤到痊愈的过程成了一种走形式的过场。
Nero眉毛也不皱,把异物逐一抽离体内,抬头审视一眼望不尽的晶状巨树。
血腥又夹杂沙尘的风从脚下涌上来。Nero走到晶状落脚点的边缘,发现自己离地至少有两百米高。
被地面的反光照得微微目眩,他在失神间,依稀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misty像是变了个人,虽然没对自己露出敌意,但放任魔界植物肆意进攻。直到阎魔刀回应她的,命令,自动劈开连通魔界和人间的异次元裂缝。
黑暗和杀伐的风暴骤然降临,在本就不可抵抗的强大吸力中,Nero毅然追随她的身影一起进入裂缝。
Nero不确定距这次转移过了多久,魔界里同时存在的太阳和月亮会干扰判断。他沉下心,一边等骨折和皮外伤愈合,一边分析别的问题。
比如她现在在哪儿?
自然的,Nero回忆起还在Fortuna的事。
难以想象,一个妄图杀害misty的继承者主动现身在面前,可自己再次睁开眼,她就*屏蔽的关键字*。
随后是周围人明显在遮遮掩掩的态度。再想想莫名出现的空中要塞,势力不同的战斗力一下子集结…
真相。
这是Nero此刻除了misty之外,第二想得到的。
不认为她会藏在地下,Nero开始攀登好似无尽的巨树。
幽蓝色的晶状树皮和树枝在日月照耀下生辉,并好似回应他一般时而悦动过一道光。
凝结在晶体里的血丝都是自misty身体流出的血。她还能为Nero坚持多久,巨树还有地上的晶花就会生生不息。
皮肤和树干的尖锐凸剐蹭,神经里窜起揪心的疼痛。
Nero无言地凝视鲜血横流的掌心。他已经是无所谓皮外伤的体质了,但还是为这点小小的擦挂激起难耐的不适。
好像别人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强塞进来,潮湿而强烈。
Nero不禁有种misty正在耳边恸哭的错觉。
你再等等我。
确定她就在树的某个地方,Nero亲吻把自己弄伤的那一小块树皮,再用牙齿咬住,颚骨微微用力。
含住那块持续弥散疼痛感的尖锐晶体,Nero加快了攀登速度。
包裹晶体的是他的口腔,但整棵树都是在她血液浇灌下茁长而成的。感觉到僵硬的身体被逐渐解冻,misty睁开眼。
nero…
试着出声呼唤他,张嘴却吐出一连串细密的泡泡,misty感到困惑,努力*屏蔽的关键字*想要看清周围情况。
她恢复了人形,浑身赤/裸地整个浸泡在蓝色半透明的液体里,厚实的同色结晶体如茧一般把她稳稳包裹。饱满圆润的球体半镶嵌在树顶平台的中央,好像一颗美丽的水晶蛋。
“老大,您是不是要醒了呀?”
球外,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闪动着,听声音也辨不清是男是女。misty微微皱眉,听这个人继续说——
“您再休息一会儿,我这就下去把入侵者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