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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sy从没想到Misty真的找到他,把他带回来了。
虽然自己接受了Daisy这个一般般的名字,可是…
如果凝胶恶魔体内的不停闹腾的声音也能称之为“他”的话。Daisy认为她还需要点时间去消化。
现在距送走Misty还不到两个月,她清闲了还不到六十天。Daisy不想承认这算是命运安排。
我才不高兴,一点都不。她倔强地想,摆出一张臭脸。
“你这死傲娇。”Misty只看她一眼就懂了。
Daisy已经知道死傲娇指的什么,顿时脸色更加难看,银红的头发无风飘舞,随时要烧起来。
“反正你们的身体构成是一样的。便于行动,我让X-fly这么做了。”Misty对自己溶解了Rosewood的行为毫无愧疚,甚至理直气壮地对Daisy解释,“你没去过外边的世界,根本不能想象我差点被一个能干掉魔帝的恶魔猎人一枪崩了。”
“干掉魔帝,Mudas?谁信你。”
Misty心想Nero都15岁了,搞不好Mudas已经翘辫子。她耸耸肩,不和嘴硬的Daisy纠结,问:“怎么处理Rosewood,今天就给他把身体重新造出来吗?要准备些什么?”
“不急,先坐一会儿。”
过程会很繁琐,得好好捋清思路。Daisy起身到厨房准备沏茶。干花和红茶在沸水里起伏,散发的香气能安抚情绪。
茶几上的X-fly伸出触须拉Misty的衣摆。她伏下身子盯着它水灵灵的斑斓身体。
“X-fly说Rosewood吵得要死,打算去湖里边泡个澡,顺带把他溺死一会儿。”
Daisy前脚进去没多久,Misty嚼吧着曲奇后脚跟进来,然后在厨房东张西望。
你们到底怎么交流的?Daisy一直不懂Misty和这只凝胶恶魔的相处模式。
X-fly是Misty在湖边钓鱼无意钓起来的。
Daisy知道湖底花园里活着一些无关大雅的小恶魔。但见到Misty一脸兴奋捧着这么一团胶状物回家,她还是很吃惊。
根本不是钓起来那么简单,这黏哒哒的小东西准是被Misty吸引了。到底是哪方面,Daisy至今想不通。
“反正他死不了。然后你出去!”Daisy觉得Misty天生克她,怕这个冒失鬼对陶瓷餐具和琉璃果盘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厨房里每一件东西,就算是调味罐子也是这栋房子的原主人精挑细选过的。
Misty被Daisy推搡到厨房门口。她冲在茶几上摇摇晃晃的凝胶恶魔打一个响指。
“去,搞他!”
X-fly应声而去,像只皮球蹦蹦跳跳。伴随噗通一声,Rosewood气恼的叫骂和脏话被湖水吞没。
Daisy听到了,默默叹息。
她承认Misty敲响家门,而这个熟悉的声音以粗鄙之言的形式响起时,自己痛心曾经优雅温柔的同胞堕落了。
现在的他实在太过低俗,她不禁觉得这样消停会儿也好。
“吃过你做的,外边的点心我简直不忍下口了。”Misty很快吃完罐子里的黄油曲奇,把手指舔干净再拿一个苹果,眼睛瞟向门前鲜艳的野蔷薇花藤。“啊~啊啊~啊~一根藤上两朵花,Daisy,Rosewood。”她嘴里哼着歌。
难听得要死。Misty唱歌和她厨艺同样是公认的没天赋。
“求你住嘴。另外其实是三朵,曾经是。”Daisy端来花茶,并拢膝盖,文雅地坐在Misty旁边,眼中慢慢浮起一抹感伤。
“好啦,现在你不用再过那种孤独的生活了。”Misty摇晃双脚,观察玻璃壶中的茉莉花慢慢舒展。
“真的,我以为他…我是说Rosewood。”Daisy还在习惯这个称呼。
她顿了顿,说,“那年我劝Rosewood不要去找黄蔷薇。她已经落入Madus手中,一定凶多吉少。当时我们的主人——吸血鬼王族Patricia以自己为赌注,把一半力量都投入人界的事,在魔界已是人尽皆知。Madus尤为愤怒,因为他2000年前就被某个骑士背叛过一次。”
Misty放下苹果,静静听她陈述往事。
这是她第二次听这个故事。不过有什么关系呢,Daisy可能有好几百年没找到能倾诉衷肠的人了。
“Patricia剩下的一半*屏蔽的关键字*被Madus活生生挖走,以此作为悬赏,要恶魔去人间追杀继承另一半*屏蔽的关键字*的人类。黄蔷薇无法忍受这个判决。她最喜欢主人了,对Madus的残酷感到尤为愤怒。”
Daisy呡一口变得温热的花茶,清清嗓子,继续沉浸于回忆。
“我拦不住她,也没能拦住去找她的白蔷薇,Rosewood。现在一切如你所见,黄蔷薇仍然下落不明,我想她一定*屏蔽的关键字*。Rosewood变得很冷血、暴戾,一个不讲道理的*屏蔽的关键字*犯。可要说我们三个里,他其实最喜欢人类的。他曾和一位修女有过一段感情。那女人很亲切、也很美丽。以Patricia的挑剔眼光也会认可的美丽。”
“后来他们怎样了?”
“Rosewood和她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然后把她的记忆抹干净,把她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啊?”
“一个恶魔,一个人类,这是很危险的结合。事实证明Rosewood是明智的。不出十年,Patricia在恶魔和人类身上下的赌约,就被那个总是很多疑的Madus察觉了。”
“还好你在他临走前把他半颗*屏蔽的关键字*留下,不然这家伙真的没救了。”Misty把野蔷薇耳坠放在蕾丝桌布上。白色蕾丝衬得耳坠更加鲜红夺目。
“我那会儿还很弱小,因为是最后诞生的。Rosewood是大哥,守卫家园有他一份责任。”
Daisy拿起耳坠,感受着熟悉的温暖脉搏。
“这座岛是Patricia用‘万有引力’的力量创造的。Sparda以领主身份,把这座岛建设成了反击恶魔军团的一座司令塔,当然只是其中之一。至于湖底花园,这里是Patricia的地盘,当然也只是其中之一。但对我而言,这里是永远的归属,我需要保护它的存在。”
Misty此时很想抱抱Daisy。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哐当。
Daisy受到惊吓,手碰到了描花的骨瓷茶杯,茶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但Daisy忘记站起来厉声指责Misty。属于他人的臂膀和心跳有力地环绕她,让她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一直一个人吗?
数十年前,一个和Misty容貌气质相似的少女问过她。这个人是Misty的外婆。
一个人又怎么了?
Daisy还记得自己立即拔高音量回答了她。那一刹那间的感触和疼痛,要控制起来其实相当的困难,好在也只有那么短短一刹那。
但Misty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
喉咙仿佛被什么粘住了,Daisy徒劳发出一声呜咽的气音,更多语言在眼眶中交织。
如果这个家真的永远不会有人回来,Daisy的守护和等待只会徒增Misty的心疼。还好她把Rosewood找回来了。
“没关系,恶魔和人类没区别,你哭吧。”Misty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Daisy苦笑着说不出话。数百年过去,她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强大恶魔,代价则是独守的寂寞。
她觉得这可以对等,一直毫无怨言。
但偶尔,只是偶尔,像现在这样不争气地把脸埋入谁的怀里,没关系吧?
“哭吧…”Misty把Daisy抱得更紧了。
Daisy的心好像被什么撕裂。她把这份疼痛传递给Misty,在她身后的外套上拧开两朵沉重的花。
Misty抚摸Daisy银红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说不清为什么,如果恶魔和人经历类似的遭遇,她一定是更怜悯前者的。大概是因为恶魔留给世人的都是丑陋残忍的印象,所以一旦流露出感性面,她会很珍惜,会不由自主地伸出援手。
所以,当Daisy用那几瓣野蔷薇花打开通道救走她后,出于报恩和同情心,她决定要找到白蔷薇,把他带回孤苦的Daisy身边。
两个人松开手后,离开彼此,都没再提这个拥抱。
“我觉得我挺走运的。”Misty把切面已经发黄的苹果送入口中,尝到淡淡的涩味。
“因为很快就发现了Rosewood?”Daisy挺直背,重新恢复端丽的仪态。
“我想我还会遇到更多有情有义的恶魔。”Misty咀嚼两下,又用清澈的深绿眼睛看向Daisy。
“说到底,人类和恶魔都存在感人的爱、作呕的恶;得意时目空一切,失落时厌世恶俗……你说,彼此之间真的有区别吗?”
经历刚才的小插曲,Daisy答不出来。可她冥冥之中有预感,面前这个还很弱小的新生吸血鬼将来为成为一个强者,一个足以代表这个回答的强者。
那个清晨,她遵照和Misty外婆的最后承诺救走了Misty,却惊觉少女其实是Patricia的最后一位人类继承者。Misty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可身体优先净化着血液中的杂质,再是修复内脏,最后才是皮外伤。
这一点和随时保持高洁自我的Patricia一样。按照这位吸血鬼王族的说法:血液的始终如一才是吸血鬼力量本源的强大,不然只是毫无尊严的徒有其表。
但这是Misty濒死时才发动了这个力量。
可以说,她是除了吸血鬼这一客观身份外什么“恩惠”都没得到的最弱的继承者,所以Daisy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会比所有继承者都明白“力量”的重要性,但绝不因为渴求而在得到后滥用。
Daisy端详Misty认真沉思的侧脸,不知道如何把继承者一事和自己对她的信赖如实说出口。
另外几位继承者境况如何,尚在魔界的Patricia的另一半*屏蔽的关键字*如今落入谁手。自诞生就未离开湖底花园的Daisy无从得知,但她希望最后是Misty继承她高贵美丽的主人的一切。
随X-fly沉入湖底的Rosewood,他仅存于世的意识幽灵般漂悬浮。暴躁的情绪已被冰凉的水温冷却,徒留迷茫。
“为什么要让我听她们的对话?”他怔然发问。
Patricia、红蔷薇、黄蔷薇、白蔷薇。
被Daisy和Misty反复提起的四个名字交织在一起,好像能变成一副鲜活的画面。
蒙蒙细雨里,一个女人带着紫灰色手套的手握住伞柄,她慢慢走过草径。端庄而迷人的面庞偏向一侧,她看向随风荡漾的斑斓的蔷薇花簇,薄厚得恰到好处的红唇带着一点隐约的微笑。
——看来,你是第一个。
Patricia用大理石般醇厚优雅的声音说着,手指轻轻划过洁净花瓣上的雨珠,给尚未诞生的白蔷薇、如今的Rosewood一个深深的凝视。
——按照人类的称呼…也不对,兄弟姊妹,不是他们的专属。
Patricia赐了第一朵怒放的蔷薇一滴鲜血,来自吸血鬼王族的、至高无上的恩宠。
他诞生了,成为守护两个妹妹和这座花园的纯白色骑士。
蓦地,湖畔方向传来豁豁的浪声,地面猛烈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察觉动荡来自内部,Daisy感到困惑。
Misty刚站起来,一小块胶冻似的物体从头发间掉到地上。她捡起来,端详恍若覆盖五彩油膜的表面,立即大惊。
“X-fly!”
她叫着凝胶恶魔的名字,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