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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胳膊酸麻也不愿停下来休息一刻,正缓慢迈步行进中的唐易听到林舒文的话,先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后因不忍心让她自己走,果断地用行动拒绝。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前行。这一段路的路灯已经变得稀疏,周围的草地树林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幽深静谧起来。虽然那个男子已经被吓退,不应该会跟踪他们进行袭击,但是,这世上好多事情都是违背常理进行的,所以此刻唐易还是提高了警觉。他眼角的余光不时打量着远处林间一团团黑暗的阴影。
林舒文扭动虚弱的身体,想下来自己走,可是她即便用尽力气也只是弄出一点动作而已,这点挣扎在唐易眼里有点可笑可爱。
他身体微微摇晃,顿足一秒继续前行。
林舒文,平时抡起拳头来那可以打死一头牛的力气都哪里去了,现在像一只小蚂蚁一样娇弱可怜。不过,这种想法在唐易脑中转瞬即逝,此时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毕竟一个女孩子硬抗下那一拳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他家门口。唐易用脚推开大门,抱着林舒文走到了庭院内紧闭的棕色木门前。
他小心翼翼地把林舒文放下,开始在衣兜里翻找钥匙。
此时的林舒文已经从痛苦的高峰缓了过来,已经可以独自战立。只是她靠着墙佝偻起来的腰背说明她状况依然不乐观。
呼吸间一直就带着腥气,仿佛有温热的东西下一秒就要从胸腔内喷薄出来,她用手抓紧胸口,以缓解这种不适。
门开了,灯也随之打开,唐易出来将林舒文扶到床上躺下。
接着,另一个杂乱房间里开始传出叮叮当当的瓶子碰撞的声音,一会又传出他打电话的声音,像是与什么人讨教跌打损伤的内服用药。
而他卧室里安静平躺的林舒文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正平稳喘息着,似是进入了睡眠。她面容安适,现在好受了许多。
过了两个多小时,大门敞开,唐易的车停回车库。他在深沉夜色中风尘仆仆地归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堆药盒绷带纱布酒精等医药用具。
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林舒文还在熟睡,不知她什么时候侧过身来睡的,随着她的呼吸,肩膀也在轻轻地动。
唐易犹豫了一会,他正纠结要不要叫醒她吃些药,问问她严不严重,用不用包扎之类。看着她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心,要弄醒她他于心不忍,于是伸出去要摇动她的手在半空停留一刻又放下了。
可是,那个老医生说过,淤积在胸前的废气淤血如果不及时排除,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
犹豫再三,唐易还是决定叫醒林舒文。
他把塑料袋子放在旁边,摇了摇她的肩膀,轻声唤道:“林舒文!”
正在美梦中摆脱痛苦,神魂游离的林舒文听见了唐易的呼唤,慢慢张开眼睛。
“起来吧!我买了药和酒精,吃点药再睡,老中医开的药,应该没问题。对了,你要给林爷爷打个电话,说一声你的去向,别让他等着急了。”
林舒文疲惫的大眼睛里黑亮的眸子动了动,隐隐有一种欣慰感激之意。她苍白的唇刚恢复点润色,想要说些什么,却感气力不足,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歪过头躺平伸手去翻找身旁书包里的手机。
唐易出去将烧好的水倒了一杯,很快又端着杯子回来放在床边柜子上。
他把林舒文扶起,随手拿过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以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打开袋子里那些各种各样的药盒,捏出一粒粒药摆在一起,转身又端起冒着热气的杯子小心地吹着。
林舒文家里,林显正带着他的老花镜在明亮的灯光下一行行读着他早间买菜时顺便买的几份报纸。身旁手机嗡嗡两声过后,他揉了揉眼睛,拿过看了看。
看完之后起身他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背,踱步回卧室,口中喃喃自语道:“哎,小孩子终归是会长大的。”
林舒文告知他今夜赶课业,准备在唐易家完成,不回去了。一无所知的林显信以为真,安然地关好门窗去睡觉,口中喃喃自语着。
“小孩子终归有长大的一天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又带着一种欣慰。大概是为她找到很合得来以后关系可能会进一步的异性朋友感到高兴的同时,又生出一种时光荏苒岁月偷逝自己终归不能呵护陪伴她一世的感伤之意吧!
林舒文发过短信,唐易手里的水吹得正温和。他慢慢递过,以眼神示意林舒文把他捡好的药粒就着温水吃下去。
淡白色灯光下,林舒文的脸更加惨白,只有唇上稍稍恢复点血色。
那种郁结的苦闷气息依旧在胸前徘徊,她深皱眉头喝了一大口水把药吞下,喉咙胸腔间一股燥热撕裂般痛苦同时袭击她的感官神经,让她忍不住将上半身蜷缩起来,用力咳出了声,同时用手捂起了嘴。
唐易慌张地上前,想帮她缓解痛苦,却感觉不知所措而无从下手。最后才想到用手在她背上轻拍,心想这样或许能让她舒服点。
当她感到手中有些温热放下来看时,二人同时愣住了。林舒文手中心一片腥红。她目光淡然中泛着点绝望,静静看着那朵开在手心里的鲜红花朵,眼际不觉中又湿润一片。
唐易惊得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会不知道。
年少呕血,这是习武者之大忌。
那一拳,击伤了她的心肺,给她的身心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不光留下了阴影,甚至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可以自然愈合,只要不乱动静养便可。伤了心肺可不是老老实实躺着修养多少时日就可以养好的,一旦经脉气穴被损伤,有时候这种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轻则数月,重则要以年为单位,而有的人甚至为此葬送了一生。
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何方派来的高手,就只是因为她太过出风头,就要把事做的这样绝,就要这么毁了她?
这个世上林显的亲人几乎绝迹,林舒文不知他父亲现在还遍身插满管子像个植物人一样躺在某个医院里。一边是维持他生命活动的开销,一边是唯一一个孙女的前途,林显一度愁的夙夜难眠。而林舒文又是他唯一一个传人,倾囊相授的结果如果被他知道就这样毁于一旦的话,他恐怕真的会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而他已然年迈……
又一次,林舒文眼里的泪变得猖獗,止也止不住地低滴落在淡蓝色床单上。刚刚哭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而现在她伤心的是自己愧对林显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栽培和期盼,就这么轻易被毁掉了。
一棵飓风骤雨中刚刚萌芽的幼苗,本来可以更好地向阳生长,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冰雹摧残折腰。太残忍。
林显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和别人动手,想办法逃跑,或者把他们引回来,让林显亲自动手解决。
林显这么做的良苦用心,林舒文不会不知道,他就是怕在她出师之前遭到什么不测。林显活了大半生,什么阴暗的事情没见过,他就怕自己唯一疼爱的孙女向他师弟一样修行半路遭到毒手以至身残,结果终其一生也未能再有建树,恨恨然恍惚度日,郁郁寡欢。
林舒文不想自己以后不能再跟随爷爷继续练功,不想变成一个畏畏缩缩躲在别人身后的弱者,不想一直受爷爷保护。她还想继续练功,去修正自己的诸多不足,然后终有一天她会笔直地站在爷爷身前。
所以她才会痛哭,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逞能,为什么不选择第一时间逃跑。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失声抽泣。唐易看的惊乱失措,除了一味地安慰她别难过,会有办法的之类的话,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