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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丛枫廊,上光天女藏。
此时的夜,开始转凉。
凌霄门旁盛开天花光芒晃耀,鹤鸣寥寥刺入夜空风尘,瀑声渐进,若有若无的妩媚撩拨在整条路上。满眼透亮的露珠化作漂浮的渊海,深深浅浅的湿润,打在轲英身上。
大典之日,艳色浮沉,勾得人心中烦乱。
他边走边褪下一袭沉重的喜服,袍子长长铺在地上,掩盖了大片堕地的红枫。
这里先前并非所见景象,因为她说人间枫红至美,他就命人播下了这万里相思不负。
夜宫声色,落满天冠肩上。风吹起衣角,尚有余温未散。
此时的天女藏除了寂静中传来天风铃摇,唯剩贵人香在叨扰。
上光天独有一种奇异珍蝶,唤作月露,它们和这悬空露滴一样,借夜黑成身,依月光成色,黑翅蓝粉,随寒狼幽然,温不沾衣。
随风浪逐流于天女藏,只要飞出红丛或时至破晓,便会因无所依附,瞬而化成光烟。
月露蓝蝶双翅震出的清风让轲英酒醒几分。面前就是天女藏的门,那一扇似乎永远也敲不开的门。
站在天花飘落的藏阁前,月露把他裹挟成烟,发丝纷乱在光海中,如此不动声色,也是人人所称道的无双少年郎。
他迟疑片刻,随即推开门。
满房贵人香的雾气,光晕斑斓散着喜房的温馨。
笑容僵硬到变本加厉,微湿的睫毛轻轻抖着,是被夜露湿过的痕迹。
自己何时成了这般怯懦无助的样子?轲英从未如此讨厌自己,更加不愿直视如此的真心。
密室的门开了,落在石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们向整个世界宣布起内心的轻重缓急。
幽光将她衬地更加纤弱出尘,对于她,轲英总是如同翻阅雕花画轴般小心翼翼,那份不愿被破坏的心意,终究还是零落满地。
初见的情景灵现在前,畏寒的湿漉漉的身躯,蜷蜷缩在船篷里。现在她以同样的姿态蜷缩在断焱尺开辟的结界中,只不过暂时失去了光泽,苍白的侧脸小巧而透明。
轲英挥袖,结界收起,断焱尺喷发的火焰凝成断焱火簪。今日她是新娘,却没有任何装饰,就算自己倦了这红,心想:新娘不能这般朴素,还是要添些生气。
片刻迟疑后,倾身将赤簪插入她的发髻,他想一直站着不出声,陪着她就足矣。
“轲英,不要再错下去了,停手吧。”就算女子音声细嫩,也听得出勉强压抑的怒火如鲠在喉。
轲英脸上显出点点觉知:“大典顺利结束,你现在可以随我出去了。”挪起步子,伸手朝面前的女子行去。
“啪!”落在肩上的手被她快速又用力推开,发丝打落在轲英的指节。转过的面颊温和似画,嘴巴看起来像四月风中飘落的樱花,那份柔软因几日的囚禁少了光亮。
最逼人的是那双圆柔的星眸,闪烁波涛,涌出地尽是些足以让人唾骂的美好。
“轲英,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瞻青所说……我到底该不该信你?”女子再也压制不了情绪,她试探过无视,试探到崩溃的边缘,终将选择爆出满腔怒火,口中参杂着绝望的喘息,眼中落下大片温热。
看似小巧的她站起来却轲英的鼻尖一样高。
她揪着轲英的衣领,任晶莹滑落下巴,滴落在地面,地表因感受到温度的存在,发出微亮。
她就如此望着他,等他的回应。
她忘记了,轲英有多讨厌穆瞻青这个名字,特别是讨厌在她口中说出来。
她的一句“瞻青”随着地面的光亮,蔓延到轲英内心最后的节点,尤其是那句“该不该信你?”真的扎进了他无处可逃的内心。
“呵!我的天后娘娘,你现在还惦记着穆瞻青?穆家绝了,我留着他,就是为了等今天。”他越发厉声吐字。
“今夜,”轲英指着地面:“从这里到红丛我只吩咐为他一人放行,要是他准时,现在就应该在沧浪亭了。哈哈不对,他向来都很准时,你说是不是?”轲英指向来时的方向,他希望错落有致的声音,可以让温云珑看清眼前的自己,并对自己的身份不再逃避。
她离开他灼热的目光,她根本不想激怒他。犹豫,怜悯,这些浮现在脸上。
“怎么?心疼了”他轻声道。
“沧浪亭可是离这很近,如果你今晚卖点力,你说他会不会听到只言片语?”他脱口而出的字眼带箭,那口气酸腐,嫉妒,或者不甘心。
轲英的衣领被抓到变形,她大口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露出的胸膛上。
他低下头:“温云珑,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嫁给我?现在却这么主动为我宽衣……你就这么擅长欲擒故纵三心二意?穆瞻青是不是也对这样的你很着迷?”轲英浮现些许放浪的神情,似有嘲意的轻笑起来,他从未这样过。
她下意识后退,轲渶一把握住她的腰,这样用力才发现她纤细的腰身有多柔软。
“啊!”她被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他:“轲英,轲英……放开我!”
竭力挣扎过后,轲英停下摸索:“好啊,我放。”
他松开围揽腰身的手,以更加强势的力道抓起雀脚一样的手腕向出口走去,任凭她喊叫推辞。
“轲英,你放开我,轲英……”央求有些失音,几日关押让她的声带缺少力气。
她太想知道了,现在他变成这般模样,那个时候会有多痛,她有愧疚,有疼惜,但是这一切怎么可以。
轲英强行将她扔在床上,藏阁内高窗大开,喜床衬着她平日里洁净的素衣,上面的味道轲英太熟悉。
对啊,她就是那个在大典时被替代,不可以摆上台面,强行被逼入天女藏的新嫁娘。
“还是不愿意配合吗?他还在那儿候着,若是今夜什么都没有,他会认为什么?嗯?”他望向眼前的她:“呵!何况皇叔还送来这贵人香,云珑,我们不要辜负了皇叔的一番美意啊!”
轲英凑到她耳边悄声说着,挑逗的语气,温热的鼻息,打地她不禁战栗,连她眼中的怒火也未让他停下。
自那过后她根本没办法再抗衡任何人,从此像金丝雀被保护在囚笼里,更别说伤到轲英一丝头发。眼前的这个人,他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自己也助过一臂之力。
但她仍准备一试,身体侧向安置香炉的床头,伸手试图打翻。却被轲英反扣起手臂,手下的触感纤细至极。
因为手腕传来的疼痛,让她接连发出让人联想的声音,轲英要的不就是如此吗。
顺势,她被按入床榻。
枕边的贵人香让眼前的红色淡到微醺,如梦似幻的光流涌动在藏阁之中,一阵凉意袭来,袒露出分明的脊骨,上面最显眼的就是那朵流光溢彩的曲碧花。
天女藏,红丛外,沧浪亭。
一双脚印想要前进,又退回来,又决定要前进,来来回回的最终,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选择退回好了。
一地红叶被天风扬起,夜露深重飘渺不定,铃声从阁尖传来。
沧浪亭的石桌上,遗落下一壶微热的苦涩,温度是手掌握出来的,酒是满的,全当醉后需要清醒,索性一口没喝。
壶中月色波光,飘荡着天女藏的红丛枝丫,接连缓缓浮出月露成双飞过,翠杯热酒,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