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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临之前,孟婉莹把另一根黄鱼也换成了粮食。
她不知道明年怎么办,她和江氏商量,实在不行就全家去种郊外的那几亩地,总不能眼睁睁的饿死吧。
但愿明年风调雨顺,不管有多辛苦,只要能有收成就好。
年关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文景翻墙回来了。
江氏刚要上床睡觉,就听院子里咕咚一声。
难道有贼?这个家里除了粮食,也没有什么可偷的了。
一想到粮食,江氏瞪圆了眼,那可是全家过冬活命的粮食,和这个贼拼了!
江氏操起一根顶门的棍子,就冲了出去,这边儿长生也听见了声音,拿起常年在身上佩戴的一把刀,从门房里出来。
院子里黑乎乎的,一个黑影正慢慢朝厢房摸去,江氏本想大喊一声,又怕吓着玉慧,干脆抡起棍子直接就打。
那人也是机警,听到背后有风声袭来,一偏头闪过棍子,就手一把抓住。
“别动!”长生从另一边,用刀子顶住那人的腰。
“你是谁?想干什么?”江氏厉声说道。
“娘,是我。”那人小声的说,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是文景。”
“当啷!”江氏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文兰提着马灯也出来了,朝脸上一照,还真是文景。
半年没见,文景瘦的皮包骨,衣衫褴褛,满脸是灰。
“我滴儿啊!”江氏抱着文景就开嚎。
“嘘!嘘!我的亲娘,你小点儿声!我是偷跑回来的!”文景急得赶紧制止。
江氏吓得立马收声,揽着文景进了屋,“快给你弟弟做碗面去!”
“多擀点,我多少天没吃饱饭了!”文景苦笑道。
文兰转身去了厨房。
孟婉莹听见声音也披上衣服出来了,玉慧已经睡熟了。
“文兰你烧水,我来擀!这样快些。”
姑嫂二人一起动手,孟婉莹擀的面条儿,又细又筋道,等文兰的水烧开,面条儿也擀好了。
婉莹磕了个鸡蛋进去,想了一想又磕了一个,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又滴了几滴香油。
文兰把满满一大盆鸡蛋面条端到屋里的时候,香味儿让所有人都咽了口口水。
文景迫不急待的把盆端过来,也不嫌烫,一边吹着一边儿稀里呼噜的往嘴里扒,转眼一盆面条吃完了,连汤都没剩。
文景用袖子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哎!总算活过来了!”
“你们不知道,这修工事,挖地道,垒碉堡,真不是人干的。”
文景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些个不堪回首的场面。
文景和老郑分在一个队伍里,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干活,有时战事紧张,连夜还在挖战壕。
他们一路走,一路向西,每天都有人被流弹击中,倒在壕沟里,若是当场死了,就抬出去,直接扔在外面。
没死的更惨,当兵的受伤了,也不见得有人管,老百姓更没人管,国军节节败退,人心慌慌,受了伤就在那里流着血等死。
国军的队伍里每天都有人当逃兵,军纪涣散,修工事的老百姓见状,也开始逃跑。
文景和老郑早就商量着趁机逃跑,不巧这时候老郑生了病。
老郑让文景先走,可是文景不忍心丢下他,说好等他病好一些再一起走。
一拖拖了半个月,老郑病情愈加严重,加上吃不饱,天气越来越冷,连冻带饿,眼瞅着老郑就不行了。
临死前老郑抓着文景的手,不肯闭眼。
文景哭着答应老郑,这辈子要照顾好喜子,不离不弃,老郑这才闭了眼撒手而去。
周围死的人太多了,有伤兵,有民工,根本无法掩埋,文景只好把老郑留在死人堆里,趁着天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拼命地逃跑了。
不巧的是,刚跑不久就被发现了,有几个国军追赶他们,文景拼命的朝前跑,后面的人在追,有枪声传来,他听见有人倒下了。
但他不敢停下,因为被抓回去也是枪毙,文景闭着眼睛死命向前跑,前面是条大河,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枪声停在了岸边,文景顺着水流冲到下游,上了岸,冻得浑身发抖。
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穿过一片树林,在一个山脚下,天已经慢慢亮了,他看见了一个草房,有炊烟升起。
文景心里一阵欢喜,快走几步,来到房前。
一对老夫妇刚刚起床,正点火做饭,就见黑乎乎的一个人扑了过来,想说点什么,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个老人把文景拽进房里,给他换下湿衣服,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就熬了一碗稀面汤,趁热喂了下去,文景才缓了过来。
救命之恩不敢忘,文景记下了这个村子的名字,梨花村,待了两天,告别老人,便踏上了回乡的道路。
一路上文景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和树林子走,那时已临近冬天,到处找不到吃的。
遇见村子就进去要一点儿,有时连续几天不见人烟,只能喝点儿清水裹腹。
有次在树林子里逮到一只野兔,无奈没有火,文景又急又饿,差点儿把兔子生吃了。
好在他想起修工事的时候,一个老兵教他的钻木取火,他耐着性子磨了两个时辰,当第一缕烟冒起来的时候,文景高兴的跳了起来。
兔子烤熟了,文景烫的嘶嘶吸气儿,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吃着吃着,文景就想起娘做的点心,还有嫂子擀的面条儿,那时候爹还在,大哥也在,文玉也在。
一家人吃完晚饭,围坐在堂屋里,生着暖炉,几个油灯同时亮着,照的家里温暖又温馨。
大哥大嫂在一边儿说着悄悄话,文兰坐在暖炉边发呆,自己追着文秀满屋跑,娘抱着文玉和爹一起笑着,看着他们。
温馨的画面,转眼褪去,眼前是已经熄灭的余火,树林里阴森恐怖,四周黑压压的,只有不知名字的鸟怪叫几声。
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文景嘴里塞满了烤的半生不熟的兔肉,喉咙被不可名状的情绪堵住了,他就这样坐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就这样走走停停,时刻提防溃散的国军,还有山里的流寇,文景走了一个多月,才慢慢的摸回圣城。
用娘亲手烧的热水洗了个痛快澡,换下了又脏又破的衣服,文景舒服的睡着了。
江氏看着被折磨的没人样的儿子,心酸不已,捂着嘴掉起了眼泪。
婉莹收拾好文景换下的脏衣服,一并扔进炉里烧了。
“娘!心放宽些,好歹文景平安的回来了,这是件好事。”
婉莹劝着婆婆。
“是啊,菩萨保佑!”江氏两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听文景说,国军快完了!等时局平稳了,就把他和喜子的婚事儿办了吧!”
孟婉莹趁机向婆婆提出了建议。
“什么?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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