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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还未到,孟昭轩旧疾复发一病不起,开始还能强打精神,没出几日便陷入昏睡,不醒人事了。
何锦莲快急疯了,每日派孟宪君四处寻找郎中,连洋大夫都看过了,却没有一点起色,孟宪伦也查找了当年给孟昭轩开方子的郎中,发现他早已离开圣城回了南方老家,四处战乱无处寻找,方子也没有保存下来。
眼瞅着孟昭轩病势沉珂,何氏每天除了唉声叹气,就是偷偷流泪,家里幸亏有儿媳张灵玉照应,上下打点倒也齐整无事,只是这满街的生意无人照拂,大有一落千丈的势头,孟三爷孟昭坤不但不能担起重担,反而趁火打劫,把铺子里能拿的钱都拿走了,几个本家也是蠢蠢欲动,何氏恨得是牙根儿痒痒,却无计可施,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可巧这日李梦娴过来探望孟昭轩,见何锦莲愁眉不展,便安慰了几句,还好心提出让宪伦两口子搬过来帮忙伺候,毕竟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这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事儿,尤其是这外面的生意也得有自己人照应才是。
何氏听罢并不应声,她有自己的盘算,孟宪伦已经过继给了李梦娴,这个时候回来伺候亲爹,照应生意,这不摆明了要来争家产吗?何锦莲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没想到你李梦娴平日看似与世无争,原来算盘也是打的啪啪响啊。
想到这里,何锦莲缓缓说道:“这生意嘛,看似无人照管,其实一直是苏账房和孟二管家的儿子孟宪成在管着,这俩人对咱孟家是绝无二心,平日跟着大老爷学着,也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三弟无耻,看老爷病着,成天去讹钱,下人们不敢阻拦,倒显得有些慌乱,其实无碍,这家里有灵玉主事,比我还老到周全些,我现在是一心给老爷看病,也没有什么可帮的,让宪伦他们小两口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不必挂念,这晚秋有动静了没有?”
“那大嫂你有事就知会声,毕竟大哥病了以后,这么一大家子人全靠你照应,太辛苦了。”李梦娴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让何氏误会了,不便再说什么,“宪伦那边也是,一年多了还没有动静,两个孩子玩心重,也不着急,我这当婆婆的,不便多说,呵呵。”
李梦娴走后,何锦莲想起孟婉莹的亲事,这陈家还等着回话呢,不过,那日孟昭轩和陈家人一起去合八字,回来不甚满意,和自己还未商量好就病倒了,这半月来倒把这事给耽搁了。
回想那日孟昭轩合完八字回来,面色阴沉,何锦莲心知必是不好,也没急着打听,倒是孟昭轩自己叹气道:“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陈家自从娶了填房进门,过得是蒸蒸日上,人丁兴旺,怎曾想这大少爷竟是这样的命格,唉!”
“怎样?和二丫头不合?”何氏不紧不慢的问道。
“那倒没有,合还是合的,只是……你莫与旁人说道,亲事不成便罢,免得陈家埋怨我们多嘴。”孟昭轩踌躇着说道,“这孔天师本来合完八字就得的,与二丫头倒也相配,结果那陈家来的人是陈文俊的本家二叔,非要给排排这少爷的前程,孔天师排了三遍,你猜怎样?”
“怎样?莫非以后会一步登天?”何锦莲一撇嘴。
“那倒也不是,孔天师排了三遍,这陈文俊的命格只排到二十九岁,往后就再也排不出来了!”孟昭轩说这话的时候,依然觉得后背嗖嗖的冒着凉气。
“什么!那是大不吉啊!”何锦莲也惊了,真是后怕,差点当年还想把婉云……“那你当时就回绝了?”
“我那不是打陈家脸么?我说要回家合计一下再回话,也是缓兵之计,找个啥由头还真愁人呢?这陈家二叔自知把事情办砸了,一个劲儿的说定是孔天师隔夜酒还没醒透,天师也是精明剔透,立马装醉,不做数不做数,将我二人推了出来。”
“那你就这样回来了?”
“我等陈家人走了又折回去了,想问个明白,唉!天师只说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便不再理我,”孟昭轩顿了顿,又正色道:“今日这话,你万万不可对第三人说道,记住没有?”
“那是自然,老爷你放心,既然咱们回了这门亲,就犯不着得罪陈家不是?”何锦莲答应道。
“家里也不准说,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知道的人多了,指不定哪个多嘴婆子在外面胡说,到时候陈家只认定是我孟家传出去的!”孟昭轩不放心。
“是是是,老爷你一百个放心。”
随后没几日,孟昭轩就病倒了,没人再提此事,何锦莲这次还真是嘴紧,从来没对人提起过,今天李梦娴的到来,让她重新想了起来。
何锦莲坐在前厅,想了很久,后面的厢房里,孟昭轩还在昏睡中,偌大的孟府,此刻如死般寂静。
冬至,陈家上下张灯结彩,明日就是大少爷陈文俊娶亲的日子,昨日,孟家二小姐的嫁妆都送来了,江氏本以为自己家送去的彩礼已经是大手笔,从小定到大定,金银首饰,绸缎布匹,银元五百,还有端砚紫毫笔,大大小小的花费简直如流水般让江氏心尖子疼,但陈之洲心里高兴,毕竟长子娶亲,是要隆重些的。
可是看到孟家的陪送,江氏不免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羞愧了,不仅有和田翡翠鎏金玉镯一对,金银玉锁,上好的苏杭软缎数匹,光紫檀木的箱笼就是八个,更有那三层黄花梨木的雕花顶子床,江氏见都没见过,分三层镂雕着花鸟游鱼和回纹,床门牙板上左右各雕着一只仙鹤,内柱面板上刻有“琴瑟和鸣”,底色褐红,雕面涂金,绝非俗物,所有陪嫁整整十六担。
除此之外,何氏还多加了城南的两块水田,城中的两个铺面做陪嫁,李梦娴简直惊呆了,何锦莲拉着李氏的手,“这要不是大老爷病着,外面又兵荒马乱的,婉莹也不至于嫁的如此匆忙,再说了,这些家产本来也有二弟的一份,只是我们给婉莹选中的亲事,不管以后过的好坏,不要有什么埋怨才好。”
李氏对亲事是满意的,又得了如此丰厚的陪嫁,想必女儿嫁过去必是被婆家高看一眼的,怎么会有埋怨一说呢?当下除了感恩别的无话。
再说陈家,本来合完八字孟家久久没有回话,陈乡绅以为有什么不妥,问办事的二叔也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后来听说这孟家大老爷孟昭轩病了,原想着这门亲事没了指望,没想到过了一月有余,孟家回话应允了,真是峰回路转,怎能让人不高兴呢?
清晨,孟婉莹早早起来,坐在妆台前,母亲和喜婆已经帮她开好脸,梳好头,原本乌黑的辫子梳成了发髻,低绾在脑后,翡翠玉簪和鎏金的雕花步摇斜着插在发髻旁边,同色的翡翠耳环吊坠,李梦娴将自己压箱底的一对祖母绿的玉镯给婉莹戴上,忍了心酸,慢慢嘱咐着各种规矩,婉莹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半分的喜悦,亦无半分的忧惧,只知道走出这个家门,再也不能回头。
门外鞭炮齐鸣,喜婆高喊:“姑爷来接亲了!”盖上喜帕的一瞬间,婉莹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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