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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大夫人生辰时,温冲随温将军的部队南征北讨,算算,今年是他从军以来第一次在府中为大夫人过生辰。温冲的贺礼别出心裁,除了寿星坐鹿的木雕之外,他还送了大夫人一头真正的梅花鹿。
一双灵活的圆眼,璨若宝石,鹿角威凛,如华贵珊瑚。有这头梅花鹿在,凡少爷与茗小姐还有小少爷三个孩子围着梅花鹿又逗又摸,不舍得离开一刻。
一波又一波祝寿的人进出晓翠苑。
官家夫人寒暄打交道的话很是无聊,没多大意思,王令仪在屋里听了一会,拉着我出去解闷。
走了一圈,还是温冲的小院清净些,毕竟有大川“把守”,王令仪便挽着我,说要去西厢小院里透透气。大川见是我俩,要拦不拦的样子,浑身上下闹别扭。
“敬元哥哥,我做得对吗?”薛家小姐说话慢条斯理,温婉和气,如枝上带雨梨花,温柔似水。
“左手稍抬高些,瞄准靶心。”温冲在她身后,眉宇舒展着,正手把手教她如何拉弓射箭。一派岁月静好,活生生从哪本才子佳人小说里跳出的美满姻缘。
大川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爷,来人了。”
薛家小姐与温冲齐齐朝我们这边看来。
温冲与王家还有段半新不旧的仇,王令仪并不尴尬,反而笑道::“我现在成了你的二嫂,来你这里歇会儿,你不会赶我们走吧?”
薛家小姐见是温骁新妇,微微行了个礼,恬静地笑着。
温冲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我尴尬牵了牵嘴角。
慈云寺回来之后,我可日日谨慎躲避着他,见到这张清癯阳刚的面孔,不禁想到那天覆在我唇上的冰冷指腹,顿时如掉进深渊一样寒冷。
他的脸上浮出微不可查的笑容,冷冷道:“二嫂说笑了,大川,上茶。”
大川带着我俩坐到凉亭上,西厢小院里安排了两个不多话的丫鬟,行礼上茶,上茶后便退下,没有多说一句话。
王令仪与我就在亭上远远看着树下一对“活佳话”,不时传来薛家小姐高兴的说话声。我托腮欣赏着,薛家小姐娇俏可人,温冲只有对着她时才没有那股腾腾杀意。
“没想到传闻是真的,薛家的药罐子看上了你的男人。”王令仪吹了吹茶,慢悠悠地说。
听得我登时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我的男人,他可不是我的男人!”
“我说得不对?温二石头说你们有婚约,难道是他谎报军情?”王令仪笑眯眯地看着我,“京城的圈子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薛家这位,不过身子弱了些,比样貌,你还真不如她好看。哎,别恼,我自愧不如。”
这点我承认,薛小姐的确是姑射仙姿,否则怎么可能让温冲这株铁树舒展冷眉,展露笑容。我呷了口茶,“有婚约不假,可是陈年老婚约算不得什么。我看他们俩很般配,没必要插一脚。”
“严格来说是她插一脚。漫不经心,一点不着急,看来你根本不喜欢人家嘛。”王令仪搡搡我,迫切等着我回应。
我忍不住暗笑,端起茶碗:“知我者,令仪也。”
她立刻也把茶碗端起来,和我碰了碰,笑道:“干了这碗茶!”
茶碗碰出清脆的声响,明明是茶,硬是叫我们喝出酒的滋味。
“京中希望他们成为夫妇数不胜数,也有许多人想把这门亲事搅黄。你知道温冲如果娶了定远侯的女儿,这意味什么吗?”她一脸认真看着我。
“如虎添翼。”我放下茶碗,轻声道出。
王令仪收起笑容,眉头微蹙:“虎?豺狼虎豹皆不足以形容温冲。”
温王两家虽然已经奉旨结亲,但是参上诬陷并非小事,不是妇人之间拉扯争执。
王鼐山是太子一党,温家与舒贵妃及八皇子有亲,参上的背后隐藏着的,恰恰是皇权、党派之争。
王令仪撤掉所有自家带来的丫鬟,孤身一人嫁入温家,连大夫人生辰也事先通知爹娘不必前来,自己备了两份礼给大夫人。表面上看像是一个新媳妇讨好婆家,实际上何尝不是两全的办法。
薛家小姐体弱,不过射出几箭便拿着帕子擦了又擦额头。
温冲又是收弓箭,又是遣人端茶,一点不像是不解风情的木头。
温冲越是一反常态,越是在意薛家小姐,他两人的婚事越是有眉目。我望着他们的身影,不觉看痴了。
令仪有意揶揄,一脸正经嘴里却笑道:“吃醋了?薛幼青要嫁他,对你来说其实没有多大妨碍。”
“吃醋不可能,做妾更不可能。”我摆了摆手,拿了块雪花白糖糕吃。自从温冲回来,茶房预备给晓翠苑的点心也精致了许多,十天不重样,日日新鲜。
令仪打量着我,面上欢喜,品茶不语。
以我处境来说,真要嫁给温冲。薛小姐是侯府嫡女,何等尊贵身份。要她屈居我之下,万不可能。平起平坐为平妻也是谬想。
唯一能想见的可能,是她为正室,我为妾室。
又来了一桩要解决的大事,事关契书,我心中暗暗吸了口凉气。
掌灯时分吃过席,温家众人及亲友聚在戏楼、枕月阁听戏。四处红灯幔帐,夜如白昼。篆缕销金鼎,燃炭煮酒,满楼红飞翠舞。头一出是在老太太捻的戏——《一捧雪》。
铜锣开场,唱到严府搜杯时,汪嬷嬷来了。说是归善庵的杜鹃来传话,带着四夫人拜帖,又问我去了哪里。
大夫人是今日生宴的主角,她自然一刻离不开,便派我回晓翠苑接待,顺道问问杜鹃,有什么要紧的事。《一捧雪》唱的是以怨报德的真小人,我不大爱听,得了话,立刻和嬷嬷一块撤了。
寒风凛冽,夹着飞雪,杜鹃打着旧伞站在晓翠苑外等,也不进去。她送来四夫人亲笔所写的拜帖及手抄《心经》,问我何时能到庵陪她说话,我们闲聊了一会,吹得彼此鼻尖、脸颊通红。
送她回归善庵后,我独自提着汪嬷嬷送的灯笼,一路往枕月阁走。
经三夫人院,四周无人,门口两站灯笼被风吹了一盏,灯火昏黄。锣鼓声中,还是能听见梅竹小林中传出的说话声,通往醉书亭的曲折小径覆满雪,我提灯笼一照,雪上的脚印已覆了新雪,浅而班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