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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夫人却先问：“那你大姐家的六姨娘，不也是说看着不好？可见红没有？”
林夫人就道：“那六姨娘倒没有什么事，只是一直跟着六少爷的时候，有些动了胎气，其余倒是不妨事的。”
心里却颇有些酸意，都是儿女，都一样是后院的姨娘有喜，第一个问的却还是范家的，老太太到底是偏心。
林老夫人就咳了一声：“算起来，这也是后院姨娘们中，养的第一个孩子，小人儿家的没经过事，不懂也是有的，不如媳妇你找几个妥帖的人，好好看着她养胎，妇人坐胎，前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也别由着她不懂，使些小性儿，再给折腾没了，多子才能多福，况且人丁兴旺，才是我们这种大家族的风范，要是我们家多几个孙儿，以后风至和隋珠，出了阁，也有撑腰的兄弟不是？”
林夫人面上瞧不出一丝不虞，甚至还有些高兴：“老太太说的很是，我这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人选，还得我回去细细挑选才是。”
林老夫人把她的神色看到眼里，心里就有些不解。
林夫人在后院独宠多年，夫妻俩一直缱绻情深，以前提拔姨娘的时候，虽然没有显露出情绪来，那也是因她为知道，后院再添人，也是无法撼动她正妻的地位，可姨娘有孕却不比旁的，若是真生下一男半女的，虽然不至于对嫡出子女的地位能有多少威胁。
但对林老爷和林老夫人来说，就算庶出的孩子，也还是林家的后代，纵然说不上会一视同仁，但肯定也会分薄了对正院孩子们的疼爱和关怀的。
故此一般的正妻一听见姨娘有孕，哪能没有酸意？
要不然就是虽然面上故作贤良，但绝对要第一时间，极力撇清正院和姨娘的关系，就怕万一姨娘的胎有什么事，正院第一个就要落了嫌疑。
这郑氏倒好，以前一向那么高傲和倔强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这话里话外的，非但没有听出什么酸意和生气，反而真心实意地替红姨娘挑起服侍的人了，这不是把责任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么？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是改了性子，而是早有了自己的心思。
正妻打压有孕的姨娘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论是明着使绊子，还是暗地里动手脚，但都没有一种，能比在有孕的姨娘身边，放上自己人有用。
因为只有这样一来，才算是真正拿捏住了红姨娘和她的肚子。
妇人怀胎产子，很多时候都是很危险的，一着不慎，就容易有性命之忧，若是红姨娘周围伺候的人，又都是林夫人的人，这对母子的生死，不是都不是系于她一手了？
怪不得她才主动挑起这个话头！这么好的机会，郑氏又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舍得错过？
林老夫人心里就打了个突，于是话音一转：“就是这跟前伺候的人要仔细些才是，我这倒是忘了，你最近千头万绪的，忙了老二的事，又还要操心外面的事，我屋里最近没什么事，左右清闲，陈妈妈又是红姨娘的家里人，倒不如让她得空了，看管看管就行，也不用专门选人去伺候了，一个姨娘而已，难不成一有孕，就几个经年的老妈妈跟着？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也别太离了格才是，以后后院添丁的时候，还多着呢！”
林夫人心里就冷哼了一声，媳妇嫁进来都十多年了，一个当婆母的，还是防儿媳妇防得和贼一样，心胸也未免太窄了！
面上虽然先是装出微微惊讶的样子，很快就又摆出一副笑脸：“老太太想得周到，这样吩咐下去就好。”
林老夫人也就微微一笑，婆媳二人又说了一回话，林夫人直伺候完午饭，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秦妈妈早就迎了上来，一面示意屋内的丫鬟先下去。
等到屋内无人了，林夫人才道：“红姨娘那边事都妥了，老太太那边，不会再让我沾手了，也是好笑，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就看的这么紧，生怕我害了去！岂不知我倒是乐的撒手不管，以后再有什么事，也拉扯不到咱们头上！”
秦妈妈也就笑：“这不是正合了小姐的意么？只不过，红姨娘这胎，要好还是不好，还不是小姐说了算？老太太可早就失了先机了！”
林夫人面上神色仍是淡淡的：“花厅那边的香炉收拾好了吧？迦南香气味沉郁，少掺杂一点郁金，气味一时也能掩盖得住，久了的话，只怕常年闻惯香料的人，还是能察觉点不同的。”
秦妈妈却胸有成竹：“小姐请放心，老奴敢打包票的，咱们这次用的是川蜀产的黑郁金，气无，味淡而辛凉，若在室内，还怕瞒不过有心人的鼻子，又是摆在外头，随风就散了，而且后面又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心去看香炉去？”
秦妈妈话锋一转，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寒意：“就算看到香炉又如何？谁知道红姨娘自己瞒着身孕不往上报的？她倒是想挑个好日子，在老太太，老爷面前弄巧呢，自己一味作死，能关咱们什么事？”
林夫人也就笑了：“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先撇干净的好，免得后面对出来，我可没有这个闲心陪一个奴才，你出去说给管家娘子们听，打今儿起，红姨娘屋里的衣食一应供给，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有一宗，都得先给陈妈妈看过才行，老爷、老太太屋里的不用管，其他屋里送的礼，就算我赐下的，也得当面查验，还有吩咐几个孩子屋里的大丫鬟，这是我的话，红姨娘身份不同，不许姑娘少爷们在跟前，碰上过节团聚的正日子，实在避不开了，也不许离得太近！”
秦妈妈立刻就明白过来：“小姐就且忍她个把月，先等咱们二爷去了上京再做打算，如今是八月中，昨夜到了散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凉森森的了，没瞧见后面初云都给老太太拿大斗篷来了？顶多再过一个月，房中都要用上火盆了，红姨娘分院子的时候，她当时要的那些胡桃木的家具，最是能吸香料的味道了，木料又先是泡在郁金水里，然后再熏了好几个月的郁金香，味道也早已沉浸进木材里头，天凉倒不打紧，但天一冷，被火盆一逼，这味儿不就一点点地散发出来了？本来我们后院的姨娘，冬季的火炭都是有定数的，红姨娘那个性子，稍微得了势，就张扬，现在不趁着肚子里有货，使劲要东要西才怪呢，若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没有断了火，那药性威力就更强，郁金本就有凉血破淤解郁的功效，孕妇是万万不能用的，红姨娘这胎本就不稳，就算老太太防着衣料，防着香料，防着入口之物，防着我们院子里的人，谁还能想到这些家具去？等真有用的时候，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咱们的手可是干干净净的！”
林夫人微微一笑，眼神里就带上了寒意：“你这倒是提醒我了，等入了冬，她的胎就要满六个月了，月份越大，母子愈损的机会就越大，且收着些儿，我便多忍她两个月。”
秦妈妈也并不意外，自从知道红姨娘用尽心思，打压嫡出的少爷，还千方百计想要坐胎，妄图母凭子贵上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的结局已经被定下了，小姐是绝对不会放她一条生路的。
就且让她得意几个月吧！最好是越得意越好，能挑起后院公愤的那种！
真正的聪明人，谁会看重眼前一时的得失？能笑到最后，才是最要紧的。
秦妈妈答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传话，林夫人却猛然想起一事，忙道：“你先别忙，我这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一般人家纳姨娘，都是按着年龄序齿来的，只不过，我们林家子嗣单薄，子嗣为大，这次红姨娘孕育有功，自然该当得起大姨娘的身份。”
秦妈妈差点就笑出来声来。
小姐这一招围魏救赵用得真是极妙！
明是抬举，暗地里却是直接就给大姨娘拉了三个敌手来。
红姨娘本来是年龄最小的，若没有身孕，也只得一个四姨娘的身份了，这下一有孕，就得让年龄本比她大的三人，反而赶着她叫姐姐了。
就算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三人素来都是温婉软弱的性子，心里又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下就算老太太那边严防死守，只怕也是双手难敌四拳，而且，真要在红姨娘身上用得心思多了，这落在正院的姑娘少爷们眼里，会怎么想？
而且再一层，既然林夫人已经放宽了后院的生育资格，红姨娘有了孕，自然也就不能继续侍奉林老爷了，其他几位姨娘为了争宠和求子，肯定会各出奇招，用尽心思在林老爷身上。
这样一来，红姨娘这想借着有孕，独占林老爷目光和关怀的想法，自然也就打了水漂了，庶出的孩子不比嫡出，全靠的是父亲的疼惜，红姨娘怀着身孕，看着旁人与她争宠，能心情畅快才怪呢！可既然心情不畅快，又怎么能养好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