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长线(二)

我有所思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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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老爷思及此处,立刻就有了决断:“天哥是男孩子,也早该出去到处历练一下,亲舅舅家也不是旁人家里,林家这些长辈们跟前本来就尽孝心,我们到余杭这么久,也亏得弟弟和弟媳处处安排妥帖,超儿去了上京,我们这做亲姑母姑丈的,也自然该多看顾,范家和林家既然是通两姓之好,纵使我们一时不在,拜托长房和三房用心就是了。”

    范姑母就点了点头:“我们林家以前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在上京郊区、城里也制下好几处房舍,为了预备着超儿父亲入京时候住的,这么多年虽然没怎么住,也还是留了人看屋子的,虽然超儿进京,也免不了会拜望亲友,我们家或者外祖郑家,若真的到时候两家都留,只怕这孩子反而怕自己没眼色,两家都不去呢...”

    范老爷便道:“即如此,我即日便修书一封先回上京,让家里先打点妥当,到时候不论怎样,我们便都不失礼了。”

    范姑母就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夫妻二人正在说话,丫鬟玉星就进来回话:“太太,小许大夫按例,进来瞧几位姨娘脉了。”一面又悄悄在范姑母耳旁说了句什么。

    范姑母便道:“请他到偏厅稍候,既然五姨娘这几天不便,就只请其他几位姨娘全部过来,这大热的天,也就不劳烦先生院里四处走了,一便看了就好。”

    范老爷就问:“怎么好好地想起叫大夫,又给后院的人请脉了?太太的确太心善了些。”

    范姑母笑道:“虽然我们范家的惯例,家养的大夫,每隔十日,只固定给主子们和小主子们进来请脉,也原是因为家中姬妾众多,若一个个都请起来,每月花费巨大,还显见的我们不尊医了,所以干脆省了这一笔开支,我们这在外地,不比家里,来了这么一两个月,南方水土风俗不比北边,也还是多有水土不适的,人的身子要紧嘛,就这几个月而已,就算多花费,也有限,而且后院这些姨娘们,也都是为我们范家添丁进口,是有功之臣,而且,这几个妹妹都还年轻,不比妾身年过三十,身子已经不适合生育了,又还经常伺候着老爷,以前经常听老一辈人说,就算过继来的孩子,命里也自带一股运气,能招子!所以,妾身心里,一直都还这个小盼头,这叫老爷看了笑话了!”

    范老爷看向范姑母的眼神里,立刻就多了许多柔情,刚才那点不满,也很快就消散了:“我是错怪太太了,你这才是全身心替我想着!旁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老爷说哪里话,我们夫妻多年,荣辱一体,妾身哪里不知道老爷求的是什么?咱们这十多年,辛苦挣下这份家业,都怪妾身无能..”膝下无子这事,也一直是范姑母心中最大的遗憾,每次一提及,还是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范老爷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妻如此,我又更复何求....”

    范姑母却又想起一事,忙叫来玉星:“六少爷现在哪里?”

    天哥自从养在范姑母身边,范姑母就瞧的和眼珠子一样,离开多一刻,就要打发人找去。

    玉星忙回:“太太您忘了,六少爷每次午觉不容易睡着,睡着了就睡不够,经常要睡到傍晚去,晚上又闹腾得睡不着,所以总要掐着时辰就哄起来,没睡够就要叫嚷,奶妈刚带去花园玩了。”

    范姑母脸上神色一松:“那便好,姨娘们住桃李园,从桃李园过来,倒是不会正面碰上。”

    范老爷眉头一皱,一细品两人的对话,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就缓缓开口:“这男孩子,还是别太娇惯了,一味的只会撒娇......姨娘们再怎样都是长辈,六岁多的人了,也该知些礼了!”

    范姑母便笑:“女儿们跟前,老爷疼儿子,只有比我更疼上十分的,如今又说这话...”

    范老爷一时语塞,也就道:“我一管,你就护着....还反倒过来说我了!改日我也说说天哥儿,别仗着自己是男孩子,和姐姐妹妹们都生分了。”

    说得好听是改日,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一日,左右这心偏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范姑母心中就不以为意,面上却装作一副极力维护的样子:“就是说,也悄悄儿说,别当着别的姐妹的面,孩子脸面要紧,天哥儿可在意这些!”

    范老爷眉头又皱了皱,正向说几句慈母多败儿之类的重话,却想到天哥这孩子,自打到了这屋里,范姑母衣食住行,也的确是样样上心,再一想起刚才范夫人低头垂泪的模样,人前做当家太太的时候说一不二,举家上下,谁不说范家二太太雷厉风行,颇有将人之风?

    凭她千好万好,偏偏就只生了三个女儿.....

    可范老爷虽然看重儿子,却也不像其他那些迂腐古板之人,不注重嫡女的作用,又有夫妻多年的情分在,也还是有几分疼惜的,心里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少时许大夫一一请过脉,便进来回话。

    范姑母脸上就多了几分期待:“许先生,后院诸位姨奶奶脉象都还正常吧?这时节大,有几位姨奶奶都说过恶心不适,故此叫您进来瞧瞧。”

    有孕的妇人,前几个月害喜的时候,都一向是要反胃恶心的。

    许大夫面色很沉稳:“生儿育女之事,此乃天命,实在非人力所能强求的,姨奶奶的这些症候,也只是因为时节,肠胃不适而已,已经开了方子出来,太太还是请放宽心,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看来这次,又是白期望一回了!

    虽然许大夫话说得很委婉,范姑母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几丝失望,但她很快就摆正了脸色:“那就多谢许先生吉言了,玉星,好好地送许先生出去!”

    虽然是空欢喜一场,范姑母还是按足了礼节,不仅叫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出去,还赐下了一些礼品。

    玉星也很识趣,直送到大门外,还贴心地指给许大夫一一看过:“请许先生不要嫌弃,除了每次惯例的封赏,还有些点心,听说许先生是蜀中人,所以一向不太爱吃甜食,最上头这个是团饼,是藤椒牛肉馅的。”

    江浙一带自古富庶,气候温暖适宜,口味上嗜甜如命,可蜀中偏寒,所以当地人口味偏好辛辣,范家虽然富贵多年,倒也并不骄矜待下,对家里的大夫也一直是礼遇有加,衣食住行从未苛刻过半分,故此点心之类并不难得,甚至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可主人家的这份特别用心的看重,却是意外之喜。

    许大夫怔了怔,面上很快就浮上了笑容,拱了拱手:“多谢太**典!”??得了示意,旁边的药童才伸手接过。

    玉星抿嘴笑了笑,行了一礼,也就自己进了屋。

    其实论相貌,玉星也只是生得清秀而已,又喜欢穿碧着绿,不喜那些浅色的花哨衣裳,配饰打扮上也中规中矩,毫不出挑,未免老气了些,但胜在青春年少,肌肤也是腻白如脂,也自有一番动人之色。

    许大夫看着她绿色的身影渐渐远去,一时却有些看怔住了。

    里屋的范老爷却在劝范姑母:“大夫说得很是,太太还是少思量,多保养身子才是,目前女儿们,也大的大,小的小,太太要操心的事也不只一桩,把天哥儿教好了,才是正理,这孩子最近到了杭州,我冷眼看着,就喜欢玩乐,把书都荒废了不少,依我说,是该好好杀一杀他的骄纵之气,找几个人看严了他,用心背书才是!”

    范姑母语气仍是低低的,旁人光听,就能听出她话里的心灰意冷:“是,妾身知道了。”

    范老爷正要说话,就听见屋外孩童的声音由远而近,还夹杂着丫鬟和老妈妈们的声音。

    范姑母立刻就坐正了身子,换上了笑脸:“不如今晚,老爷就留在碧云院,陪我们娘儿们吃饭吧。”

    范老爷自然是一口应允。

    天哥一进屋,正想直径窜进范姑母怀里,一看到范老爷坐在一边,才猛然刹住脚,规规矩矩地上前请安。

    这番天然孩子气的做派多少冲淡了些范姑母心中的失望,她忙把天哥揽到了怀里:“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出去了就淘气,也就不想着回来,瞧你,汗都出来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玉桥说的。

    玉桥忙上前回话:“回太太的话,何尝不是说说就在外面走走就回来的,就是少爷一个劲嚷着要去看荷花,奴婢想着水深,青石板地也不经滑,才给劝回来的。”

    范老爷就先看了一眼玉桥,这丫头今年刚好十八,身材高挑,穿着银红色薄衫,淡紫色百褶裙,看着很是喜气,又不过分娇艳,刚好衬得她圆圆的脸庞上也多了几分光彩,但面上神色却很严肃,也到底是范姑母身边的人,才能管得住这个小爷。

    才点了点头:“你倒是个懂事的,以后在少爷身边,也要多规劝他。”

    范姑母这才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呀了一声。

    原来这两个月间,玉桥也是伺候过范老爷过夜的,只不过就两次,过后范老爷没有提,范姑母也乐得多一个人留住范老爷过夜,也就只开了脸,算作通房丫头,没有特别提姨娘的份例。

    范老爷自然很快也就想起这一茬了,不过当着儿子的面,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心底却很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