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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食刚过,大弟子就进来回话:“师傅,林少爷放生需要的一百只鸟雀,已久全部准备好了,如今关在厢房里的,专门叫了小弟子注意喂水喂食,保准一定好好地养到明日早上,弟子又怕鸟雀中途没了,临时又不够,不吉利,还特意多逮了几只备着。”
了安大师点点头,才道:“这也就罢了,提前叫法事班子准备着,血经也供奉了,经书也亲自再佛前念了两天,亲身祈福,又是打斋供又是放生的,香火银子也是多多的给了,林家二少爷就是再大的心愿,这也该灵验了才是。”
大弟子就道:“正是呢,早起我还听几个小弟子在说,这林二少自己也有些病了,都说是孝心太虔诚,把林老夫人的病移到自己身上了,还有的说二少爷已经在佛前发愿,以后要茹素替老太太祈福呢,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地。”
了安大师摸了摸下巴,笑道:“这林二少也是个妙人啊,不过,这求佛求佛,既是要心诚,也要讲究缘法,就好比说,二少爷这次来了寺里,许下这么大的宏愿,这若是传出去,对寺里名声也是有益的。”
大弟子顿时明白过来:“师傅放心,弟子知道如何行事了。”
一般香客心中越是有大心愿的,越是为了表明许愿的慎重,一般都只愿意在佛前说几句,旁人也不好贸贸然去打听,免得反倒是在佛前不尊重了。
不过苏杭一带佛风旺盛,寺庙也多,酒香还怕巷子深呢,法华寺就吃亏地理位置偏僻,偏偏在深山里,交通又不便,本来对比上寒山寺、灵隐寺等大寺庙,香火已经暗淡了不是一点两点了,若有林家二少爷在庙里许下宏愿这事,那么自此以后,势必会给寺里增加更多人气的。
一般许愿的香客,寻常人也就罢了,等愿望成真,自会前来还愿,届时自有知客僧招呼。
但若是碰上林家这种地头蛇,来的又是林家最金尊玉贵的那位少爷,不论去了哪一个寺庙,主持都不会怠慢的。
也时候,该是要去见见林家二少爷,以表示寺里的郑重之意了。
了安大师正想站起身来,门口就有另一个弟子未等通报就冲了进来,面色很是慌张:“主持,师父,不好啦,不好啦....林家二少爷出事了!”
了安大师急道:“快说说!林家二少爷到底怎么了?”
那弟子忙道:“二少爷和东院那位!打起来了!”
了安大师眼前就是一黑,这千怕万怕的,这两尊大神怎么还是碰一堆去了!还..还打起来了!这还了得!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忙带领一众弟子冲出了禅房,一边还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弟子起初的惊吓过后,语速已经正常多了:“听师弟说,是林二少的小厮好好地在院子里,却不知怎么地惹恼了东院那位,结果白少爷就冲了出来,要打那孩子,可怜见的,那孩子也才十来岁,吓得发抖呢,正好林二少上午念完经回屋子里用斋饭,顺便小憩,结果正好撞上这一幕,也就恼了,说我们府上四小姐好容易遇到一个好大夫,结果还被你撞死了,没找你算账就是好的了..现在还敢打我们林家人..这一来二往的,两个人就打上了...”
:“糊涂!怎么不早去拉着?”
那弟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了安大师顿时反应过来,又急得跺了一下脚,自己也是急坏了,却忘了一个是林巡抚家的公子,一个是白皇后的侄儿,不论哪一个,都是身份尊贵,庙里的小和尚们,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往这两位贵人身上动手啊。
等了安大师急急赶到院子的时候,正好瞧见,林二少已经被他家的妈妈抱住了,那白麒麟越发得了意,口里嚷道:“林超,你别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林家二少爷,我呸!也不过就是替你那个病怏怏的大哥,进京当质子的命!也不看看,上京这片地,是谁罩着的?敢来招呼你小爷我!谁给你的胆子?还嫌死得不够快?!”
了安大师一听见这句话,顿时就心道坏了,赶紧扭头吩咐大弟子:“还不快把师弟们都带下去!”
大弟子赶忙应了一声,忙把小和尚们都带了出去,再三告诫:“出去不准乱说话,刚才听见的,都烂在肚子里!谁要是乱传话,一律按犯戒律处理!”
林超本来被肖妈妈抱着,已经安慰得差不多了,一听见这话,顿时就暴怒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出去。
直直地就冲着白麒麟去了,口里气得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叫你胡说!”
慌得一众丫鬟婆子又赶忙冲了上去,哄得哄,拉得拉。
了安大师心中暗叹,这林少爷到底是绮罗丛里娇养着长大的,骤然听到这些话语,哪能不动怒?
可就由着他们这般闹下去,却不知白少爷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只得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行礼:“两位小施主消消气,佛门清修之地,当着佛祖的面,勿口出恶言,不造口业,不结恶缘,也请看在老衲的面子上,两位小施主都请停了罢!”
当今圣上尚为亲王时,就礼敬三宝,优遇高僧僧朗、道安等法师,并且躬聆讲说,自登位以后,愈加笃信佛法,个人也精进参禅。
初登高位,还曾亲迎道安法师到上京,以皇帝之尊,尚且以殊礼恭敬大师,并谘以大政,虽未明言,但已隐隐有佛教定为国教的念头,可见其对佛法的推崇。
皇帝尚且如此,底下众人如何敢不上行下效?故举国上下,皆对僧人礼敬有加。
所以就连林超面上仍然满是倔强,也不得不垂手应了个是。
白麒麟更是巴不得有人来打圆场:“我是看在大师的面子上,才饶过你去!你给我仔细着!”
说罢也不行礼,竟然自顾自地招呼了仆从回去了,仆从却是晓得不妥,还是慌忙行礼毕,才急急跟了上去。
林超的脸顿时一跨,眼中已经有水光闪现。
自家主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却是没处诉去,肖妈妈也板起了脸:“虽然寺里是清修之地,我们主仆一进来,不论各自家世如何,也自觉不敢摆架子,免得怠慢了菩萨,就这么事事小心着,还是生了这一场是非,看来咱们还是早回去得为好,也免得大师为难!”
白家虽然地位尊荣,但势力却远在上京天津一带,可眼下在整个杭州城里,白布政使却远不如林巡抚有声望了。
这县官却不如现管,了安大师一听这话不好,正要赔笑脸。
林超却一跺脚:“我不回去了,我要剃了头当和尚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随即赶来的萧问,听闻这话,却在心里先赞了一声林超的机智。
了安大师只得道:“林少爷不必动怒,这白少爷想来就是随口乱说的,您想来也知道他的脾气,还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是,这时候也不早了,寺里已经备好了素斋,小少爷一上午就在虔心诵经,肯定已经饿了。”
一边赶忙叫小和尚们送餐进来。
一边又很客气地和萧问见礼:“夫子来的正好,小少爷受了委屈,还望排解一二,只是,这白少爷自得恣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少爷年纪尚小,前途不可估量,这来日方长的,还请诸位,莫要意气用事....”
萧问的心里顿时就涌起一股鄙夷,还说什么出家之人,不过也是欺软怕硬罢了,也就笑了:“主持不必多礼,我自会带了二少爷进去,就不劳动大师了。”
了安大师却装作没有听懂话里淡淡的嘲讽,仍然陪笑了几句。
众人虽然多有不忿,却还是十足十地施了礼,又目送了安大师远去。
肖妈妈第一个就忍不住:"萧先生,您刚才是没见着,那白少爷说的是什么话!奴婢们都不敢再说的,只是咱们小爷脸都气白了,在这个地界上,咱们林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奴婢想着,既然已经生了龌蹉,见了彼此更尴尬,不如趁早回了,也好告诉老爷太太,大家提前有个章程才好。”
萧问却抬眼四处看了一眼,才道:“先进屋。”
肖妈妈抬起头,门外有几个影子一晃而过,她就明白过来:“正是进屋说话才好!”
小和尚们得了吩咐,手脚也殷勤,连着送了几次热水。
因林超刚刚动了怒,良姜忙伺候林超重新梳洗,林超却拦住了她的手:“不必洗了,我说的也不是气话,我不回去...”
言语之间,已经隐隐带上了决绝之意,看来已经是对白麒麟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了。
萧问的眼神顿时就扫了过来。
可肖妈妈哪里来的胆子敢再说一遍的,只得软和了声音道:“二爷,白家少爷肯定是胡诌的,您哪里就能当真了呢,合家从老太太数起,谁不是心疼二爷呢,快收收泪罢,没得哭红了眼睛,再当风,可就疼了。”
一面又数落半夏:“好好地让你看个屋子,怎么闹出这回事来!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你的皮!”
不提林夫人倒好,这一提,更像是火上教了油,林超猛地把良姜就是一推:“谁敢动他试试!我知道家里,果然是看我不顺眼了,我就是死在这庙里,也断不能回去了!”
一面哭着,一面跑进了自己屋子,把一屋子人都关在了门外。
屋里的气氛顿时就一紧。
萧问这才慢条斯理开了口:“虽然不知当时白少爷说了什么,可按二少爷的性子,都能被气成这个样子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事,这些小丫头们也不顶事,就肖妈妈年纪长,能掌事的,就请您老拿个主意,是回家报个信呢,还是干脆收拾了这就回去?”
肖妈妈一想明白过来,面上也添了为难之色:“生气归生气,可咱们此行来,却是要替老太太祈福的,这放生都还没有完结...倒不好说走的话,而且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林家,怕了那姓白的...”
她站了一会,左想右想都不合适,干脆道:“左右回城里,马快,来回也就小半天的时间,老奴还是亲身回去一趟,请太太的示下。”
又拜托萧问:“还请萧先生好好开解下二爷,毕竟年纪还小呢,咱们这位爷,可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气气也就罢了,别闷在家里作出病来,等家去,老爷太太自然会替他做主。”
肖妈妈才一走出房门,就忍不住回了几次头,再三嘱咐了良姜:“仔细看着二少爷,这会子不吃也就罢了,等饿了再叫他们送!也不用客气,千万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