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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六日,桂花节。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喜爱着这一节日。每到这一日,街上的生意便格外好做。酒楼里,茶肆中,从辰时便陆续来客人,到夜间亥时都不散。有那机灵巧手的农家姑娘,折了桂花枝编花环,俏生生地站在街上叫卖。
往常不爱出门的大家闺秀,大户公子,这一日也会出门。只因,白天有各色各样的小摊,从首饰到玩具,从吃食到饰物,应有尽有。到晚上,则会有灯市,比白天还要热闹三分。
朝中官员们,有吟诗作画,有比拳打猎。命妇们进宫贺千秋,一派热闹。
慕容熙儿,大景朝唯一的公主,每年桂花节的时候,便命人在宫中摆宴,邀请臣子家的小姐门来聚。只不过,每年都有人称病不来。
只因,慕容熙儿生得矮小,养成一副敏感残暴的Xing子。但凡见到异样的眼神,必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皮鞭,将人抽个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更生着一颗扭曲的心。扭曲到什么程度呢?永宁宫的宫女,是整个皇宫里最漂亮、最高挑的。但是,慕容熙儿从不许她们涂脂抹粉,但凡给她闻到一丝胭脂味儿,立时便要见血。慕容熙儿从来不自己动手,都是叫其他的宫女,代替她动手。并且,所有人回话时,必须矮下膝盖,若有矮得不够,仍旧比她高的,也要挨鞭子。
“你们都是死的?本公主叫你们找个人,怎么到现在也找不到?”永宁宫,慕容熙儿站在殿内,艳丽的脸庞上面充满阴沉,“颈上那颗圆滚滚的东西是西瓜不成?里面装的全是水?要不要本公主给你们放放水啊?”
底下跪着几个奴才,却是浑身哆嗦如筛糠一般。慕容熙儿是真正的蛇蝎美人。她有多美,就有多狠。前阵子放出话,凡是认得四叶草的人,若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则每人重赏。为此,许多人来冒领,结果都被慕容熙儿毫不客气地下令杀了。
慕容熙儿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杀气,跪着的几人全都吓出汗来,“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在大理石地面积了一小滩。
“回公主,还有,两个兄弟没回来。他们似乎,得到了那人的踪迹。”一人强撑着道。
“那他们人呢?”慕容熙儿的杀气略略收敛,面上的阴沉却仍旧不散。
那人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公主,他们昨日就应该与我们汇合的,却……仿佛凭空失踪了。”
“失踪了?”慕容熙儿阴测测地笑起来,“莫不是逃了吧?以为逃了便能躲过?本公主要罚的人,还从没有人能逃脱!”说罢,“唰”的一下从腰间解下鞭子,“今日已是期限,你们没完成任务,全都领罪去吧!”
举起鞭子,朝殿中的廊柱抽打起来。父皇不叫她对人动手,她便不对人动手。慕容熙儿挥着鞭子,朝廊柱狠狠抽打起来。那些办事不力的饭桶,她才不会脏了自己的手,自有人砍他们的头。
“公主饶命啊!”几人如坠冰窖,哆哆嗦嗦地磕头起来,“求公主再给我们宽限两日,那两个兄弟应当是找到线索了,他们去之前脸上是带着笑的,决计不会逃走的!”
慕容熙儿头也不回:“滚下去!”
几人哆嗦了半天,绝望地爬起来,灰心丧气地退下。依慕容熙儿的脾气,若他们再不识趣,只怕砍头之前还要吃一顿苦头。
“熙儿又被奴才们气着了?”这时,忽然一个温柔和善的声音传来。
几人听到这个声音,眼前一亮,连忙跪下道:“参见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慕容平素来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对宫人们体贴居多。与慕容熙儿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几人见到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三哥怎么来了?”慕容熙儿听到声音,把鞭子收起来,扬着眉头:“三哥不去和大哥打擂台,来到我一个公主的宫里做什么?”
她口中的大哥,便是太子慕容廉。
“熙儿又打趣我。”慕容平淡淡一笑,并不为慕容熙儿的挑衅而变色。
他生得削瘦高挑,五官清隽,仿若文弱书生,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威慑力。淡然一笑,竟是带了一丝宠溺,压过慕容熙儿的暴戾。
慕容熙儿哼了一声:“三哥所来何事?若是跟那绣娘无关,便不要说了,我没空听。”
慕容平虽然Xing格和善,却也是储君之一。换了慕容廉,也不敢这样与他说话。偏偏,慕容熙儿就敢。由此可见,慕容熙儿在皇帝面前有多么受宠。
“我便是为此事而来。”慕容平说道,清隽的面上,宠溺不改,仿佛慕容熙儿是他最喜欢的小妹妹。
慕容熙儿不由得侧头看了他一眼。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这种宠溺,是在皇后的寿辰上。随后,渐渐便多了起来。她很不喜欢这种感情,冷哼一声说道:“三哥之意,要将那绣娘给我?”
“我的确知道那绣娘在何处。只不过,她不是我的人,只是一介民女,我给不了你。”慕容平说道。
慕容熙儿挑眉:“三个只管告诉我,她在哪里?”
只是一个民女?直接囚了便是。
“黄沙镇。”慕容平说道,“姓凤,颇有些才华,熙儿善待才是。”
慕容熙儿撇了撇嘴,不耐烦道:“知道了。”转过头,看向跪在门口的几人,喝道:“愣着干什么?三皇子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还不快去带人回来?”
“是,公主!”几人连忙磕头道,飞身退下了。
“熙儿,你的脾气该收敛些了。”慕容平道。
“父皇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么?”慕容熙儿顿时不耐烦起来。
慕容平也不生气,耐着Xing子又道:“你总归是公主,常常与下人们较劲,便失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有些贤人能士,很有一番傲骨,便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不会为你做事。”
“知道了。”慕容熙儿道,收起鞭子。
她只是脾气不好,却不是草包。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心情倒不错,看向慕容平道:“三哥早把人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害得她杀了那么多人,被父皇批评了一顿。
此时,沈府。
沈云志坐在案后,听着下人的回报,有些吃惊:“什么?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下人回道:“回大人,奴才不知。奴才问过陌水村的村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搬去了哪里。”
沈云志由得愣住了:“什么叫没有人知道?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下人答道:“回大人,据奴才打听,陌水村的人最后一次见到凤氏母子,是被一个穿戴打扮得很是华贵的中年男人接走了。”
沈云志不由得皱起眉头,接走凤瑶的人,莫非就是砍断他左手尾指的人?思及此处,左手尾指不由得隐隐作痛。
“再去打听,她到底搬去了哪里?”沈云志握着一根笔杆,不知不觉,只听“嘣”的一声,崭新的笔杆又断了。
两日后,下人回禀:“凤氏搬到了黄沙镇上。”
“情况如何,你详细讲来。”沈云志放下手中的书簿,白皙俊秀的面孔,有些微微的狰狞。
断指之后,沈云志在朝中听到许多流言蜚语。有说他得罪了人,被人惩罚。有说他狎妓,被恩客打了。有说他意图宠幸家中婢女,被苏玲珑收拾了。各种各样,无一不是在暗指,他靠着苏丞相之福才没有被降职。
大景朝对官员的要求极严格,相貌丑陋、身有残缺者,不能当官。此两种代表被上天厌弃之人,若入朝为官,则会损害朝廷正气。
可气他天生聪敏,十年寒窗,竟栽在一个小农妇的手里,这口气沈云志忍不下!
只听下人回道:“凤氏住在城东的一间两进两出的宅子里,除了她们母子之外,里面还有三个绣娘。”
“绣娘?”沈云志问道,“她养绣娘做什么?莫非她在卖绣品?”
下人道:“凤氏开了一家布坊,叫做凤栩阁,卖一些奇异的衣裳,仿佛是她自己设计的。”
凤氏还会设计衣裳?沈云志诧异,脑中不由得又浮现一张柔媚沉静的面孔。
“是,大人。不仅如此,一件衣裳竟卖一百两银子。”
“什么?”沈云志的瞳孔微缩,“她疯了不成?一百两银子一件,这不是摆明了抢?”
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蠢妇罢了。沈云志冷笑几声,心里的怨恨渐渐散了,变成气恼。他竟然因着那样一个蠢妇,而断了一根尾指!
谁知,下人紧接着道:“回大人,凤氏的衣裳被黄沙镇的百姓们狂热追捧。每日天不亮,客人便在凤栩阁门口排起长队。”
这怎么可能?沈云志愕然。除却冬日的皮草,有什么能值这个价钱?便是他身上穿的,也不过十几两一件。苏玲珑穿的较好一些,也只有几件超过一百两,都是秋棠苑的大师的限量版。
凤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妇,她凭什么?不知不觉,手中又握了一支笔,“喀”的一声,折成两段。沈云志的眸中,闪过恼恨,还有一些莫名。
黄沙镇上,慕容熙儿的人,停车在门口,接凤瑶进宫。
“豆豆乖,听姐姐们的话。”凤瑶嘱咐一声,便跟着慕容熙儿的人走了。
此次进宫,她谁也不带。
坐进马车里,除了随身的一套衣物,便是给慕容熙儿的礼物,再无其他。
颠簸半日,抵达皇宫。到了宫门,凤瑶走下马车,由宫人领着往里进去。
大景朝的宫殿建造得巍峨大气。丈高的墙壁,涂着红漆,上头磊着青砖碧瓦,屋檐四角雕有瑞兽。脚下行走的青石板路,汉白玉拱桥,砖角都是簇新的,没有一块磕碰损失。
不过,与前世的紫禁城比起来,气势上还是逊了一筹。故而,初入皇宫的凤瑶,倒也没有表现得拘谨或是如何。只是微微低头,目光看着前面脚下,并不左顾右望,倒叫宫人们连连侧目。
约莫走了两刻钟,凤瑶走进慕容熙儿的永宁宫。
“禀公主,凤氏带到。”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高傲的声音。
“走吧。”宫人偏头瞧了凤瑶一眼,只见凤瑶一派沉静,暗暗冷笑,这会儿装得像,待会儿可别涕泪交加才好。
走进殿内,只见正前方坐着一名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肌肤如桃花一般娇艳,水盈盈的大眼睛,转动着潋滟的光彩。尖俏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优雅细长的颈子:“你就是凤氏?”
凤瑶点头:“我是。”
“大胆!”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随即膝盖上传来一记重踢,“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跪下?”
凤瑶只顾着打量慕容熙儿,传说中美艳与阴狠并齐的女子,淬不及防,膝弯上挨了一脚。身子一晃,神色有些沉下来:“公主殿下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自然公主殿下是主子!”宫人瞪起眼睛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