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倦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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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死局。

    而她,除了按照圣旨所说出嫁漠北,别无他路。

    “呀……殿下!”

    华乐睁开眼去,看跪坐在她面前的侍女拿着一罐手脂,神情惶恐地盯着她的掌心,只见她白皙的手心里密密麻麻都是红红紫紫月牙形的淤痕。

    素语跪下身来,执起华乐的手细细查看,随后对那侍女斥道:“大惊小怪什么?去拿化瘀的药膏来。”

    那侍女瞄了华乐一眼,跌跌撞撞爬起来就朝库房方向跑去。

    素语眼角略过桌子上燃着计算时辰的香,蹙了蹙眉:“吉时将到,殿下的手怕是用化瘀膏也来不及了。奴婢先用水粉替殿下把这些痕迹遮去,待到了路上再养伤可好?”

    华乐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头上戴凤冠异常沉重,而眼前也有凤冠上垂下的珠帘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侍女出了殿门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素语快将华乐的手遮盖完也没见着人影。

    这时,殿外传来司礼宫人高亢却又略带尖细的声音:“吉时已到,请殿下——上轿——”

    这仿佛是一个什么讯号一般,一时间,永延宫所有的殿门在这一刻被尽数打开,刺眼的光自殿外一路打进殿内。

    明明已近黄昏,如何还能有如此刺目的光?

    华乐扶着素语的手站起身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侍女匆忙取了绣着金凤的大拖尾外袍连同金丝绣就的大红纱衣外罩衫来给她披上。

    华乐借着素语的力,迎着外头天色的余光走去,到了殿门近前才发现是殿内太过于昏暗。

    华乐站住了身子,等她的弟弟修瑾过来。

    按照规矩,大宁的新嫁娘出嫁,足不沾尘,脚不落地。

    于是出阁跨过房门这一道,需由兄长或是弟弟或抱负、或背负着一路送进轿子里去。

    此时的修瑾也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玄衣朱绣,尽显雍和大气之色。

    他一步步走至华乐面前,最后背过身去单膝跪下,待华乐趴在他的背上,后面侍女也将长长的裙摆托起,他便起身背着华乐朝永延宫门外而去,那里停着一架马车。

    那马车全身木质,漆了朱漆,上头四方四角出檐的宝塔顶,上饰以绯色绒球,有正红的车帷自檐角垂下,并不张开,拢在一起。

    修瑾背着华乐一步步沿着脚下大红色的毯子向前:“阿姊,记得弟弟说过的话。长卿定然会把阿姊带回来的。”

    “修瑾,阿姊出嫁在即。今日,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会被陛下完完整整的打扮好,风风光光地送到漠北去。”华乐侧过头,凤冠上的珠帘冰冷的打在少年脸上,“顺其者昌,逆其者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接不接受——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她压低了声音:“是,长卿手上是有三千兵马,可你知道漠北带了多少么,如若敌不过……送嫁的羽林军又有多少?”

    “不怕,”修瑾微微喘着气,“送嫁的是顾钰,长卿和他乃是至交,有他在,足够我们来一出偷梁换柱,将阿姊换出来。”

    “至于阿姊身边的侍女,”修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颇为费力的道,“公主失踪本就是她们照顾不周,一旦宣扬出去,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她们,阿姊以为她们有多愚蠢?”

    华乐一时无话可说。

    是啊,就如弟弟所说,只要她不再在长安出现,谁又知道她是谁呢?她足以改头换面,重新来过……

    这个念头一出现,瞬间犹如星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连华乐的呼吸都沉重上了几分。

    “到了。”

    早有人在车辕处放了踏脚用的墩子,于是华乐便被弟弟转过身轻轻放置在墩子上。

    转过身,是弟弟精亮的一双眼眸,微微喘息着望着她,迎着夕阳,眼底是一片光芒。

    华乐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上了马车。

    车里红罗绣褥,夹幔软屏,便是马车前头的帘子,也是嫣红织锦并金银二线刺的鸾凤和鸣图。

    有侍女自外头把她的裙摆收拾了放进来,随后便是外头撤凳子牵马的动静。

    她在里头坐定,外头她的行李嫁妆也早已装了车,用红绸子绑了。

    在司礼官憋红了脸的一声“吉时已到”中,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始启程。

    公主出嫁,早有羽林军将街上清理了干净,此时看去,街上除了两队身着明光甲的羽林军外再不见其他。

    一路行来,不断有队伍汇入这条长龙之中:永延宫拉出来的,是她自个儿的东西,这些在宫门口跟上来的,除去各宫给她添置的嫁妆外,还有从皇帝私库出来的东西。

    东西越多,需要护卫的人便也就越多,羽林军如同潮水一般从长安城各处涌现出来,不断加入到护卫队伍里去。

    丝竹声中,华乐的嫁车犹如龙首一般朝着东城门而去。

    此时的东城门门口,早已是戒备森严。

    城上的羽林军防护四周,时时巡察;城下的羽林军四散而开,却也绷紧了身上的那根弦。

    ——就在这城楼上,当今天子携容贵嫔为乐昭宁公主送嫁,旦有万一,百死不足以谢其罪。

    “我说,这泰元帝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一身小厮打扮的明信靠在车厢上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杯子,“不是说这公主不受宠么,这倒好,出嫁了出嫁了弄了个千里相送——害的咱还得窝在这马车里不能露面,憋屈死了。要我说,公子你就是太谨慎了,咱漠北山高水远的……”

    “噤声,”面带病容的少师澜轻声道,“回去多用点功,大宁皇宫到这长安城门如何便有千里之遥?十几里倒还差不多。”

    “那不是为了夸张嘛,”那小厮嘁了一声,“你想想,这皇帝老儿确实反常啊,一般来说不都是躲在皇宫里头禁军拱卫着,围得跟个王八似的让人无处下嘴么。这嫁个女儿巴巴儿的往到这长安城城楼上一站——你说这会儿要是有人放个冷箭啥的,这事儿还不得堆到咱们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