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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静和晏行并肩出现的时候,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宁静。
他们的视线,在二人相同的服装上扫了几眼,心中了然。
不过,众人面上的神色,却很有意味。
冷笑,不屑,鄙夷,还有若隐若现的寒凉。
后知后觉的蔺静,站在晏行身边,都能感受到众人的恶意。
心头的好奇感更重了。
明明晏行什么都没有做,他们这无端由的讨厌和憎恶,是从何而来?
难道就因为这几年的时间里,晏行发展的比晏家同辈人更好一些?
蔺静瘪瘪嘴,大家族的恩怨是非,果然复杂。
二人在注目礼之中,缓缓落座。
不多时,家宴开始。
高座上的老太君,慈眉善目,和会场上的妯娌媳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和谐。
放眼望去,除了晏行身边,其他晏家人都拉帮结派的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
蔺静感觉到一种孤立。
她往嘴里塞了点心,偏过头来看晏行。
后者面色如常,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对于眼前的尴尬场景,似乎不以为意。
“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蔺静鬼使神差的问道。
“四五年了吧。”晏行回答的含含糊糊,“不是很清楚。”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家?”如果说想要做生意的话,晏家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庇护。
如今的晏家,虽然不比最辉煌的时候,不过晏家的名号还在,只要他举起晏家的旗子,还是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只要他踏踏实实的肯干下去,总比自立门户,从头开始要强的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蔺静都懂,他不可能会不懂。
蔺静看着他的侧脸,会场里烛火闪耀,烛影摇摇晃晃,他面上的光芒,随之而轻轻晃动。
半晌后,晏行忽然笑了,他偏过头来,看着蔺静,“你觉得,这个地方可以称为家吗?”
这回轮到蔺静无言以对。
眼角的余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那些人虽然仍在说笑,但偶尔有视线朝着他们这处看来,流露出的精光完全没有一点善意。
她摇摇头,“好像不算。”
“嗯,吃饭吧。”晏行摸了摸她的脑袋,十分温柔,“吃完了早点回去休息。”
虽然说晏家人对晏行的态度不怎么样,不过饭菜却是相当好吃。
蔺静吃的肚子滚圆,临近散场时,突然腹部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她急吼吼的直奔如厕,担忧晏行离开,三番五次的声明,一定要等她回来。
“好。”晏行怕她憋不住,忙不迭的挥手催促,“知道了,你赶快去吧。”
大概是一晚上吃的东西太多太杂,难受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蔺静释放自己后,才顿觉舒爽。
她神清气爽,慢腾腾的从如厕往会场走。
途径一片小树林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
蔺静当即竖起耳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声走过去,不等靠近,就听见谈论的两道声音,提及了晏行。
“你说晏行这么多年没回来,突然一声不吭的回来,是几个意思?”一道尖细的嗓子,刻意压低的说道。
“爱几个意思几个意思,他回来难不成还想分家产?”这道声音里带着浓烈的鄙夷,那人轻啐了声,“就他那个身份,他还有脸回来,也是奇葩。”
听到这里的蔺静,微微一顿,心中狐疑不已。
晏行什么身份?凭什么就没脸回来了?
预感到自己似乎撞到了大八卦,蔺静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得更深点,这时,那两个人又发话了。
“对!”尖细嗓子道,“鬼知道他是不是晏家的子孙!依我看啊,没准真不是。他娘在那种地方,生下来的野种,没准连他娘都不知道他是谁的孩子!”
“哈哈哈哈!”
这番话使得两个人畅快大笑,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只听不多时,二人提起裤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远去。
蔺静从大树后面探出脑袋,悄悄走到二人之前待过的地方,蓦地闻到一股尿骚味。
“……”
她拧着鼻子,往会场赶,在门口见到了晏行。
不同于离开时的温柔,此刻他握着拳头,怒目直视着跟前的两个人,对于她的出现,恍若未见。
“还不快让开!晏行,我看你是想造反吧!”两个男人中较矮的那个开口说道。
他一开口,蔺静立刻认出了,这就是刚才背后议论人的那道尖细嗓子。
“道歉。”晏行抿唇,“不然,别想从这里过。”
“切!”高个子的男人,懒洋洋的发话,下巴也扬的高高的,“晏行,几年不在家,脾气见长啊!晏封说的没错啊!你娘是娼妓,整个晏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家不说,不代表事实不存在。就算是说出来,也是事实,你这发的是哪门子的火气?”
娼妓?
蔺静震惊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晏行的娘亲居然…
这厢还没反应过来,但见眼前的三个人便扭打在一起。
晏行将长袍向后掀起,飞扬的衣角,在明灭灯火里,一掠而过,他快的像是一道闪电,又宛如鬼魅,穿梭在那两个人之间。
拳头声呼啸而过,沉重的砸到身体上,蔺静距离近,仿佛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
她反应过来,连连后退,眼睛死死的盯着晏行他们,心紧张的砰砰乱跳。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呵斥声,“够了!”
蔺静忙不迭的回头看去,见到了晏家主。
“晏行!”晏家主不问青红皂白,随口便道,“你一回来就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要是这样,你以后不要回来了!”
晏行被人强行拉开,他的衣服略显凌乱,胸口剧烈的起伏之间,听到晏家主的这段话,冷冷的哼笑出声,“你终于说出来这句话了!这么多年来,憋得很难受是吧!我的存在,对于你,对于整个晏家,就是一个耻辱,是吧!”
“够了!”晏家主拧眉,呵斥声更加严肃,“我若是觉得你是耻辱,便不会带你回家!”
“是!”晏行笑,“你带我回家,把我丢到后院里,你可曾理过我?”
“你不要胡搅蛮缠。”晏家主偏过头来,“夜深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要再发疯。”
晏行心中苦涩,他冷冷的笑了笑。
是啊。
在他看来,只要他提起那件事,通通会被划归成发疯。
“好。”晏行深吸口气,转身就走。
“晏行!”蔺静担忧的低呼出声,立刻引来无数人的视线,她脸上一热,拔腿追了上去。
一路沉默的跟在晏行身后,两个人摸黑走到了那座树林里的小木屋。
晏行进门后,一言不发的把自己丢到床上,睁着眼定定的看着房顶。
他这个样子,实在很反常。
蔺静走到床旁,坐了下来,她斟酌一番后,缓声的道,“晏行?”
“二十一年前,我娘是晏家的女主人。”他声音淡淡的道,没有看她,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长得很漂亮,嗯…应该很漂亮,晏家峥对她一见钟情,而后求娶。两个人感情很好,恩恩爱爱,被世人称道为神仙眷侣。”
“她是被晏家峥明媒正娶过来的,是晏家峥的正妻。成亲第二年,她怀上了我,第三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晏家峥欣喜若狂,取名晏行。”
“与此同时,晏家峥当时的生意有了很大的进展,日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那年春天,晏行两岁的时候,秋高气爽,晏家峥发了一大笔横财,带着一家人出去游玩。”
蔺静沉默的听着,她有预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会很重要。
晏行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细微的动容。
他眉头轻皱,片刻后又松开,“他们坐了很久的船,久到下船时候,双腿都是发抖的。他们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是繁华,来来往往的商贩,各式各样装扮的异族人,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再后来,晏行跟着娘亲,说要去买香包,而晏家峥则和人约好,谈生意之类的。两个人分道扬镳,只说天黑了要在客栈碰面。
晏行跟着娘亲进了一个又一个香包铺,完全没有意识到被人给盯上了。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沉,危险逐渐靠近,可怜的一大一小,谁也没有察觉。
直到从天而降一个麻袋,将二人的视线完全遮挡,顿时女人的呼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喊声,齐齐爆发。
但很快,他们就被塞住了嘴巴。”
蔺静的神色十分严肃,见晏行说到这里顿住了,她伸过去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们被绑架了。”
“嗯。”晏行点头,继续沉默。
蔺静以为,这种事情他一定不会再说下去,没想到,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再度响起他的声音。
“我们被扭送到狭窄的船上,到处是腥臭。经过漫长的颠簸,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娘亲被卖进了青楼,而我年纪太小,幸亏娘亲极力保住我,一并留在了青楼。”晏行长舒出一口气,“我们在青楼待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一直盼望着有人能够过来救我们,然而并没有。”
“我们被遗忘了,我曾经以为,待在青楼里,那就是我的命运。”晏行道,“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偷偷溜上街,意外撞上了晏家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