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BENJAMIN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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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它正在飘向窗外

    我在起起落落中寻找方向

    我在走走停停中无边幻想

    不能写也无法唱

    不能写也无法唱

    一秒钟坠落这漂浮的海洋

    ——达达乐队《不经意间》

    又一对男女落荒而逃,我们乐队的声场五分钟内就把他们轰出了“迪奥”酒吧。

    原本人家是甜蜜地黏着进来,兴致盎然地发现了小舞台上演出的我们。在吧台上坐下来的时候男人还不知死活地跟女的解释“这叫音乐酒吧”,伸手揽住女孩腰背企图像在其他酒吧一样就着音乐缠绵。那时候正好是第二首歌用电吉他模仿马头琴的前奏,轻柔,忧伤。

    “啊!!!”随后大个子亚飞一蹦三尺高,大吼起来。让他们知道了摇滚的厉害:地板颤抖,杯子里的啤酒震得荡漾。声浪彻底炸毁了浪漫。那对男女大张着嘴错愕地看着我们,男人的手还不能置信地遗忘在女孩的大腿上。

    男人逃跑的时候还企图风度翩翩地闪开桌子慢行,但女的一捂耳朵冲出门外,他也只好狼狈地发足追出去。

    他们不是第一对被我们的噪音轰出“迪奥”的男女,而是无数倒霉顾客中的两个。

    前任鼓手用没上缴的钥匙打开了排练室的门,偷走了整套鼓。亚飞为了堵上买新鼓造成的财政窟窿什么活都接,却因祸得福地接了个画画的活——为新装修的“迪奥”画壁画,而且居然套牢了同老板的关系。我们在“迪奥”获得了最初的演出经验。

    “迪奥”老板是个热血青年,牛声大嗓刷子板寸,不知为什么对亚飞有着不可思议的个人崇拜,崇拜到牺牲了顾客让我们演出。后来我们再也没遇到过如此义气的老板。但“迪奥”毕竟只是个正儿八经的小资浪漫酒吧,狭窄,温柔,根本不是摇滚演出的场子。我们的音乐极重,而且不成熟,对来酒吧找情调的男女来说是噩梦,对“迪奥”来说就是生意上的致命一击。

    我们悻悻下了台,“臭流氓”亚飞摇摇晃晃走向两张拼起来的大桌子。桌子上面摆满了大肚子扎脾杯。环桌而坐的几个男女表情尴尬报以寂寥的掌声。那都是我们带来的朋友。尽管特意挑八点左右酒吧生意最红火的时段,演出仍然轰跑了大半酒客。还没跑的差不多全是我们带来的亲朋故友,亚飞的哥们儿,鬼子六的姐们儿。他们基本上都不听摇滚,一直挤出假假的笑容哆嗦着下巴狂喝啤酒。他们没跑掉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爽于老板免费款待的啤酒舍不得跑,一方面慑于亚飞的淫威不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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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桌而坐的朋友们中有几个女孩和乐队的关系有点微妙,其中个子最高的女孩叫阿冰,鬼子六虽然瘦得猴子一样弱不禁风,女朋友阿冰却是运动员一般飒爽的健壮女孩,堪与亚飞一配。

    阿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喊起来:“别以为我信你的那番话!你们当中有红发么!?亚飞的头发什么时候做过直板烫了?”鬼子六马上往后一缩,一脸畏惧。

    这是一个老问题!昨天阿冰在鬼子六的床上缴获几种不同颜色的长头发来,大吵大闹,当时鬼子六跟她说那都是我们几个的长头发,黄的烫过的是大灰狼的,长的直的是亚飞的!但是阿冰仍然觉得破绽百出。

    “唉,算了别委屈鬼子六。”亚飞说,“红色那根是我带回来的女人。”

    我知道最近亚飞根本没带过红色头发的女孩回来。

    鬼子六和亚飞不一样,所有和鬼子六有一腿的女孩,清一色的漂亮。而鬼子六对待女孩也是真好。他好像有收集漂亮女孩的嗜好一样,无论当时的女朋友多漂亮,再见到不同类型的漂亮女孩,他仍然忍不住要贴上去搭讪。

    鬼子六瘦成猴子,他一上出租车,司机都惋惜地进行戒毒宣传:小伙子你还年轻,戒了吧!看你瘦的!这是个女人般的美少年,肢体细长,凹胸削肩。一绺绺的海妖头,细长手指上的银花戒指,短牛仔夹克衫上自己缝的五颜六色的标志……和他一起逛街的时候,店里的女服务员见到他就特别热情,说他酷似巴西队的小罗纳尔多,但比小罗“文静多了”!

    她们都被鬼子六的外表给骗了!这厮看着很弱,实则不然。

    鬼子六在地下摇滚乐手里还是有一定名气的。他的吉他技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个。可惜一直没有像样的演出来展现。他的有名,完全是因为一些生活琐事。比如有一次他喝了点酒光着屁股骑自行车沿着长安街飞驰,一直骑到东单才算是被警察擒获。警察叔叔下班回家,鬼子六光着屁股被铐在办公室的暖气上蹲了一夜。第二天亚飞去接他的时候,看到小罗纳尔多鬼子六套着一条破裤子拎着一桶水,黑黑的他披头散发,拿着个拖把正在擦洗派出所楼道里的台阶。

    没过一个星期,鬼子六在酒吧和哥们儿喝酒玩牌,输了要脱一件衣服,十几局玩下来他和对手都脱光了衣服,两个人玩红了眼居然叫自己的女朋友脱衣服继续玩,最绝的是这两个女孩居然真肯脱,小背心胸罩很快扔了满座。服务生也不敢来劝,直接报了警。

    所以亚飞去接的时候,发现这回多了三个人陪着鬼子六一起擦台阶……

    所以经常不穿衣服的鬼子六经常感冒……

    所以漂亮的鬼子六经常被漂亮的女人甩,而他总舍不得去甩女孩。

    所以看着那个分明爱鬼子六爱得十足的漂亮阿冰被大伙蒙骗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实际上,最早追求阿冰的是大灰狼。大灰狼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一见到好看点的女孩,他那比姚明还豆腐的大方脸,可以挤出万般柔情;吝啬的厚唇小口,可以撅成西施娘娘,而原本高山号子一样的声线,会发出世界上最淫贱的浪笑!很可惜,每次泡妞都以大灰狼的进攻开始,最终却以鲜花旁落在鬼子六身上作为结束。通常圈子里热爱摇滚的姑娘们,无论美丑,都险些跌进大灰狼的满地弹坑,最终却是大灰狼的一腔热泪和鬼子六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灰狼要给姑娘吟诗作对,弹琴谈理想谈人生谈艺术,而鬼子六只要顺其自然地钻进那些女人的圈套就成了。

    当女孩和鬼子六在房间里胡搞的时候大灰狼只能酷着脸窝在沙发里等着他们办完事,等女孩走了好蹭鬼子六一起去网吧CS。

    现在大灰狼又盯上了阿冰身边的女孩,眼睛总在人家身上打转,讪笑着硬要叫人家老婆,弄得女孩不好意思和他说话。女孩是阿冰的死党,叫高怡,在日本留学读高中,只有假期回北京来。高怡还没有发育完全,胸小小的,个子小小的,眼睛也是小小的四处乱飞,在靓丽高大的阿冰的身边显得更加不起眼。高怡最初还有点羞涩,还有点灰姑娘式的内向。估计是在日本高中生的发达的第二性征面前习惯了自惭形秽,

    坐在我身边的女孩最漂亮,她一直低头看着桌子,不抬眼睛。半长头发在颈后轻轻散开,露出少女雪白的肩颈。那竹林笛声一样清丽的面容,身边弥漫的虚怀若谷的安静,让我想起漫漫。她叫尹依,据说是大家的“妹妹”。

    开始惯常的喝酒狂欢了。演出如此糟糕,令亚飞拉长着一张老大不开心的脸,大嗓门的胖子“迪奥”老板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使劲抱了抱,喊道:“好听!太好听了!喝吧喝吧!只要是亚飞带来的朋友,啤酒全部免费!”

    我只经历过暗恋的直觉告诉我,尹依和丝毫不在意她的亚飞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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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我刷牙的时候,一个女孩走到我的身边洗脸。她的套头衫下摆刚好长过了屁股,露着大腿。

    “哪一个是鬼子六的毛巾?”她拢着红色的散发,伸着有许多绒毛的颈项,把叼着的发夹重新夹好,一脸的水珠,盯着镜子中惊讶的我这么说。

    我惊了!因为我认出来她是高怡,因为她穿着鬼子六的鲜红外套!我明白了那个惊心动魄的事实,她昨晚和鬼子六睡了觉,妈的鬼子六怎么连女友的朋友都搞上了?

    我满嘴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说你好你好,然后把鬼子六的毛巾递给她。

    “他的牙刷呢?”

    洗手间的灯光是昏黄的,满地的水也荡漾着黄色的光亮。她算是端正的五官就像玻璃器皿的外轮廓,圆润好看。

    她只是稍稍扫了我一眼,就好像在我赤裸的上身摸了一把,令我无限地后悔自己的赤膊!

    大家都轻敌了,老鼠似的高怡瞬间剿灭了我们这个乐队。当我们废物一样!

    阿冰再也没有出现过。让鬼子六难受了好些日子。这种泡妞竞赛中,按惯例自然首先是鬼子六牺牲。这叫欲攘外先安内,高怡要证明自己较女性同类更为出色,必然要先抢到好友阿冰的男朋友,打赢心理战!这女的挺贼的,她搞了鬼子六,却又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搞得鬼子六晾在那儿没有名分。搞得大家投鼠忌器。

    其实阿冰比高怡好看多了,也没高怡那么多心眼。

    大灰狼第一次看见高怡贴在鬼子六身上的时候,就退出房间关了门,爬上来到了排练室,木然拿起已经落了一层灰的贝斯,插电,调音。

    然后就抱着琴半晌没出一个音。

    我递给他一根中南海。

    大灰狼说有酒么?我又从音箱后面扒拉出几瓶燕京啤。

    大灰狼叹口气,给我进行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的讲座。大灰狼经常给我讲他的浪漫史。坦白讲没有几桩,而且也都是地下室常来往的那几只扮相够酷的恐龙货色。但是经过大灰狼添油加醋,却发挥成一个个大灰狼版的《花样年华》。故事内容饱含了感情和泪水,间插精彩打斗和床戏,极富感染力。大灰狼绝对是个语言的巨人,比他的身材还要高大许多!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故事讲到伤心处我想和他一起哭,故事讲到高兴处我也拍桌子替他高兴!只是往往谜底揭晓时发现故事的女主角原来便是每天见面的那几只豁牙露齿的扮酷乌鸦。两只恐龙相互咬吃的恐怖画面就是刚才的那番倾城之恋!碰得牙齿哗啦啦响的狗啃便是那拥吻的万种温柔!狂吐。听得遍数多了更是耳孔流脓头大如斗,真想用臭袜子塞住他的嘴!

    我的朋友们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啊?

    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排练室。从宿舍出来沿台阶向上,在地下室迷宫走廊的最黑暗处,有半人高的小铁门。弯着腰钻进去,豁然开朗,居然是有着半地下的窗户的。好像一口漏下微光的井,满地废墟惯常的乱。亚飞用区区二百元暂时包下来。说好了,如果有人要付三百以上的租金就让出去。

    女孩们一来地下室,排练室就没了人。他们在宿舍泡妞的时候我便在排练室里疯狂地整理和打扫。

    排练室已经久没有整理,害怕乐器被宿舍的潮气损害,全部堆在了排练室。他们如果改行去干行为艺术一定很有前途,琴架在音箱上,音箱架在啤酒箱上,啤酒箱架在破轮胎上。装满了旧杂志的大铁桶,把摇摇欲坠的一切顶住。几百张CD乱堆在地上,小山般高,淹没了磁带CD两用机。如果要走到排练室最里边的架子鼓那里,一路上必得飞坑越沟。实际上,排练室的这种杂乱无章好像积了水的地下室一样,大家反而觉得很舒服很凑手,只除了初来乍到的我。

    首先把架子鼓整个拆开擦了一遍。然后接电灯,修音箱贴隔音板扫地,扔东西……光贴隔音板就用了一整天,撕了几十米的两面胶撕到手酸。地上扫出的浮土有好几脸盆。

    贝斯鼓的后面,我扫出了一块奇怪洁白的纺织品。

    把它拎起在眼前仔细地看:好像变形了的口罩。我想起来那个郁闷的夜晚,月黑风高的公园,一个女孩不惧寒冷爬上铁滑梯,内裤上浅浅的血迹……

    哦!这就是当时看到的学名叫做“卫生巾”的专业设备啊!

    我拎着那片卫生巾感触了半天,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把它打上肥皂,细细地洗干净了,晾挂在镜子前面。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不相干的排练室呢?我完全没有去想,那种事是我视野之外的奇景。

    镜子前面晃荡的卫生巾滴着水,表面网纱的皱褶是一种阴影般的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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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把宝贵的器材排列整齐,我特地去琉璃厂买了几个琴架,抱着粗粗一捆七支八翘的琴架在路口的公用电话亭给漫漫打了个电话。

    忐忑地听着长音:“嘟——嘟——嘟——”看到那片卫生巾之后,我心里猛然多了一个空洞急需填充。漫漫你过得好不好?

    电话通了,她的声音仍然是温柔的,可是她说正要出门,然后就是粗暴地挂断的声音。我在轰隆隆的车流的噪音中站了好一会儿。木呆呆地,神情恍惚地飘向地铁站,红色晚霞不能让我冰冷的手指有一丝温暖,天空残余的惨蓝,遮阳棚倒影半透明的暗黄,少年们鞋带刚开始流行的鸡绿,姑娘们新冬装的荧光桃红,所有的颜色瞬间褪去,世界化作沮丧的黑白。

    撕完票进了站我才想起来没有拔IC卡。当我赶回电话亭的时候,卡已经不翼而飞。那张卡用掉了我一百块,我很少有钱可以浪费,连这都是我那愤怒的老父亲的施舍。

    只有鼓槌快速打击能带来一种疯狂的温暖,昏暗的排练室里,我独自排山倒海地练鼓。汗如雨下!鼓槌断了,衬衣湿透了,我爽极了!这天下午我打出了更激烈更干净的鼓,第一次做到了保持双踩速度一百五十过通加花三分钟以上,沉迷于英雄式的技术;我一跃飞上了天空,悲壮的,像成了百万富翁一般兴奋。这静静的排练室就是天堂,是我的圣殿,我要努力,我得努力!

    在每一次冲动背后

    总有几分凄凉

    我只要不停地歌唱

    停止我的思想

    有一种力量有一种力量

    依然在我心中流淌

    我不停地弹着不停地唱着

    直到所有的弦都断了

    我不停地弹着不停地唱着

    直到所有的力量尽了

    喧闹中脱离了现实,进入一个跌宕起伏的世界。忘记漫漫的电话吧,忘记地下室镜子前那片滴着水的卫生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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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人愣头愣脑的,大大咧咧惯了,象征性敲一下门立刻推门而进,这是在读书时代串男生宿舍养成的习惯,一时间还难以改过来。这天回宿舍找曲谱,推门就进,看见一个雪白的肩膀,两只尴尬的瞳孔放大的黑眼睛,四条穿着仔裤绞缠在一起屈伸有致的腿。亚飞翻身看到是我,眯起双眼把乱发撩到额头后面去,笑了。

    我愣住!

    和亚飞正在床上揉来揉去的赫然就是高怡,细长的眼睛,撅着嘴的高怡满脸的不快!我倒抽一口冷气,赶紧退出去掩上门,摇摇晃晃走回排练室的路上,感觉血液全都沉到腰部以下,我的脸完全麻木了,好像一块冻豆腐。

    暗红缩小的点,我第一次目睹了女孩刚刚发育的赤裸胸部。

    在种种聚会和演出中,女孩子们目光灼灼地盯着热气腾腾的亚飞,好像周围的其他男人都不是人一样。

    亚飞对女孩的杀伤力使每个见过他的人都渴望成为亚飞。我分不清他的女孩们,因为太多了,也太相似了。我永远分不清她们是亚飞的大学生系列还是女流氓系列或者是大款姐姐系列,是上一次一起刷过牙的旧情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新姑娘。

    但是他怎会和高怡有一腿呢?高怡不是跟了鬼子六么?

    鬼子六在排练室左走走右看看,这摸摸那瞧瞧,惊讶地看着改造一新的房间,抬头发现我和大灰狼都盯着他看,就蔫懂地说:“操怎么这么干净了?我都找不着塞在墙缝里的十块钱存款了。”

    我们跳起来把他按住打了一顿,用他的贝斯打他的屁股,还把他的贝斯的弦调乱,把他往楼下推让他继续搞女人永远别回来!

    鬼子六求饶说:“算了吧,女人是衣服,爱跟谁跟谁吧!”

    然后我们跑出去在大太阳地里吸烟,我突然心里一阵惆怅,对鬼子六说:“阿冰那么好,人又漂亮,又这么在乎你,你为什么惹她伤心!”

    鬼子六认真地看着我,小声回答:“小航,咱们这种人,一定不能因为某个女孩对我们的好,就停止了追求的脚步。”

    那天晚上亚飞睡足了爬起来准备画画,昏暗的光线中拿了条毛巾擦脸。擦到一半,他仔细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然后他看看那条毛巾,差点吐了,赫然是一片夜用型的加厚的卫生巾!

    我的圣殿排练室已经变成了垃圾场。现在这帮家伙跑上来糟蹋,先说一句:“呦,你真辛苦,收拾得真干净。找你入队真是太合适了!”然后就满地乱扔烟蒂。他们在排练室这儿吸烟,聊天,看漫画,听CD,随便乱弹些曲子,有时候还带了女孩上来搞,把原本美好的排练场地变成了泡妞沙龙!而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这种堕落聚会的核心。少了亚飞我们也没法排练。这群变态挤在排练室完全是来干扰我练鼓!

    现在群众攻陷了我最后的阵地排练室,对我的身心健康表达了极大的关切,对之前忽视了我的精神教育表示抱歉,纷纷为我补性知识的课。

    主要的方式采取嘲笑。为什么二十几岁的男孩子遇到半两以上酒精之后就一定会谈起女人呢,这个问题有待考证。这帮家伙个个有说那种事的瘾,由于我是仅剩的处男,他们逮着机会就要拿我当对象宣泄!

    鬼子六上过十几个女孩,亚飞大概几十,就连大灰狼也有三个。我家乡的女孩子们还没这么前卫供我无偿糟蹋。饱听了众人同女孩上床的种种,现在的我已经非常了解他们跟女朋友上床的细节。例如高怡,我便知道她的乳房发育尚不完整,形状好像两枚逗号。穿的内裤颜色,叫声大小,诸如此类,其详细程度令我感觉已经亲自见识过了一样,心灵备受摧残。

    我说:“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除了女人没话说了么?”

    有时候他们说得实在太不堪了,我只好生气地抗议道:“你们到底要干吗!?希望你们别在我面前说那些细节好不好。我会对你们的女友联想的。”

    他们回答:就是让你想,想得欲火焚身!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哄笑,就连亚飞也是。

    一天,连高怡也出现在我们的排练室,看到里面如此热闹,先是吓了一跳:“呦!你们怎么全在这啊!?”

    看到亚飞不在,高怡脸拉得老长:“亚飞呢?”

    我们一点也不意外,大灰狼痛惜地看着高怡,鬼子六笑嘻嘻地看着高怡,只有我很平静地翻着琴谱。

    我可能是地下室里高怡唯一没有兴趣的男人吧,这个小女孩每次看见我都特别客气,特别见外的那种温柔,完全不似和别人厮打挑逗的那般态度。我看着她年少幼稚的脸,嘴唇上的茸毛未褪,还没有十足的女性特征,甚至像个少年。不能想象这就是他们嘴里那个淫荡女郎。

    “今天他没来排练室,可能还在下边房间里吧?”

    高怡说:“下面没有!打手机也不接!”

    “在走廊里喊喊看,可能在小三或者谁的房间里吧?”

    高怡拉长着脸就消失了。

    亚飞早就交代过:“这两天那个高怡要打电话来,就都说我不在!”

    大灰狼和鬼子六一边呼噜呼噜地吃着亚飞做的面条,一边嗯嗯点头。

    只有我停止吃面,吃惊地看着亚飞犹犹豫豫地问:“亚飞,你和高怡……吵架了?”

    此言一出,他们几个都笑。就连最近一直板着张脸的亚飞也笑了。

    亚飞经常换女孩。我顺利地明白所有那些女孩都不能叫做他的女朋友,她们只是他随便从大街上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合捡回来的“日常用品”。用一次就扔,无论美丑他全不放在心上。你知道,无论什么地方,漂亮的女孩都是少数,对狼来说,绵羊的长相无所谓,是肉就成,而最重要的是数量。所以大量的女孩在我们的地下室里进进出出,长得豁牙露齿肥瘦不一有碍观瞻。

    刚到北京没几天,这些人的行径就令我对男女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免疫力。虽然从来没有恋爱过,但是恋爱已经被我看扁了。每一代男孩子们都必然会经历的女友争夺战就这么上演着。只有我置身事外,无数次地开门看见鬼子六或者亚飞正在搞谁谁谁的女朋友。我径直拿该拿的东西,或者办该办的事,临走说一声对不起,去排练室看书玩我的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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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全被一个模特般的女郎给震毙了。我们在1路公交车上摇晃,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厢门口,一个细眉冷目的女郎手扶栏杆站立。这个麻秆女怕有一米八几吧,小挎包细带高跟鞋一身上下都很值钱的样子。这种货色往往都搭配了大胖子CEO钻宝马名车的,怎么会暴殄天物到公共汽车上呢?无考,总之我的视线一路上越过了无数色狼的眼睛。

    亚飞他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笑了,直盯人家大腿和胸部的眼神令人汗颜地赤裸裸,他们像那次乘出租车一样肆无忌惮地争吵起来:“看人家这裙子的料子!你看看那内裤的印儿!夏奈尔吧?”“没错没错,你看看人家那胸,一看就是B罩杯的!”“净他妈胡说你!没文化了吧,现在的小模特根本不戴胸罩!我可知道!”

    声音大得全车都能听见,有人扑哧笑了。我坐在他们身边面红耳赤,恨不能站起来跑下车,却没脸出声阻止他们,生怕别人看出来我们是一伙的。

    那个女人一脸的刁酸,拿白眼翻我们。亚飞一拍大腿说:“好!表情好!就这表情好!精彩!”于是全体大笑。

    洗澡的时候鬼子六凑过来摸我的胸。我说:“你干吗?”

    “小航你跟今天看见的那个高个女人似的……”鬼子六说。

    “呸!你才像女人呢!”

    “不行,我太黑太瘦,哪有你那种女性的质感哈哈。估计她的身体就像你这么白,这么圆润……”鬼子六伸手又想摸被我一巴掌打开,一黑一白两个躯体就在蒸腾的瓷砖墙上乒乒乓乓架在一起。

    鬼子六转身冲澡去了,说:“算了,你可比不了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大灰狼就接一句:“没错,那才是女人……”两个人一边哗哗啦啦地冲洗头发,一边肆无忌惮地讨论这种女人怎样才能到手。

    鬼子六说:“冲上去当众给她一个嘴巴打傻她,同时要骂:臭婆娘又跑出来浪了,快跟我回家!一边骂一边把她拉下车,拉回家里办了!”

    大灰狼的办法是:“赶快发财,然后买好车,开大公司,再把公司上市,再开更大的公司……”

    “那关女人屁事啊!”

    大灰狼说:“你有钱有势了,她就自己跑来了!”

    我一言不发,已经洗好了在擦身体。我的头发最短,洗得快。

    他们问:“小航你觉得呢?”

    “我没兴趣!”

    “小航你丫就知道装。全是假的,你心里边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他们嘲笑我没有魅力:“你丫真是太他妈神奇了,你是有毛病吧?小航你不会那方面有毛病吧?”

    我有毛病?我从没想过自己对待女性的态度居然是不正常的,而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玩弄女孩却变成了正常的。我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是我天真?还是他们太邪恶了?好像真的没什么词比“邪恶”更准确。

    我穿好衣服,头上顶着拧干的毛巾回头说:“我不是变态,也保证不是没能力,虽然没有真刀真枪试验过!我……”我越说越气,我想说我是能行的,却说不出口,转身走了。

    “那就是缺乏基本的男性魅力钓不到女人!这样不行啊!咱们乐队的好成绩都被你一个人给拉下来了!”远远传来他们的笑声。

    我指着他们的脸大吼说:“这些女的我还真看不上。跟她们搞了我觉着吃亏!等我交了个女朋友啊!让你们全体都看着,让你们全体都特别吃惊!”

    我气呼呼下到地下室,听见一声大吼:“你丫滚蛋!”

    亚飞指着楼梯大声骂:“这么不要脸呢你!你来一次我骂你一次!明白了么!”

    高怡嘴唇惨白,厚厚浅粉色唇膏抚不平干裂的鳞片。今天她终于堵到了亚飞。今天的高怡特意打扮成日本可爱型的那种。齐眉刘海儿毛线贝雷帽,就差带上两个兔子耳朵,大概原想引起亚飞的怜惜吧。

    现在那张“卡瓦伊”的脸的主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亚飞:“说谁不要脸啊,那种丑女人你也上,你要脸!”

    亚飞破口大骂:“你好看点又怎么了,好看不好看的都是不花钱的鸡!我对你们一律平等!听明白了?快滚!”

    高怡凶恶地扫了我一眼,楼梯很窄,她厌恶地挤开我走了上去,浑身战抖着,步子碎而乱。我回头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在缺失的台阶处一脚踏空滚下来。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女孩身上太阳的味道,一种无数微尘爆裂的味道,潮湿阴冷瞬间蒸发,我知道她可怜的心脏紧缩成黑色核桃,大滴的泪珠纷纷跌落在我们看不到的黑暗中,溅起一片尘埃。

    地面上的阳光一定很好。我有点想念蓝天。直到今天,我仍然不能适应地下室的生活。如此阴冷黑暗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