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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走出十八层地狱的大门,回首忘了一眼高高的殿门、幽深的通道,只觉苍凉
左翎与司空已经久侯,见阿黎走出来,左翎便立即上前,迎回了阿黎,“如何,可寻得融意?”
阿黎点头,却是低垂着眉头,“见到了,也问到了,得到了答案。”
左翎见她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眉头紧皱起来,“他可是与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令你不悦,若是如此我便去杀了他。”说罢他便欲走向鬼殿。
“不,无事,我并没有不悦,只是,他给的答案很可能就是残酷的真相,而我,无法接受那个真相。”阿黎按住左翎的手臂,如此解释,才令他停下了去势。
但左翎仍是愠怒地拧着眉,牵起阿黎的手,“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阿黎顿了片刻,心中挣扎许久,“我乃不存于六道之人,是我的存在,害死了慕知……阿翎,我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诞生于这世上,那般诡异的身世,我到底,是什么人?”她说着,眼眶便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起来,但终归还是没落泪。
左翎心疼地伸手抚上阿黎的脸颊,“你就是束黎,我的束黎,神机境的束黎。”
司空站在不远处看着,自然也是听到了阿黎所说的话,他侧首看了一眼幽暗的鬼殿入口,眸中的色彩深邃难测。
“阿翎,我们回去吧。”阿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起笑来,“回神机境,回家。”神机境,是她唯一的家。
向前走了几步,阿黎突然想起了司空,她回头看着他,“你可还要随着我们?”神机境毕竟隶属天界,天魔有别,不知束修能否容得下他。
司空也看着她,轻笑着缓缓摇了摇头,“不,神机境,不是我现在该去的地方。”
“那你准备去何处?”阿黎问出口,又滞了一瞬,“罢了,你应是本就有处可归。”
“……”司空沉默。
“阿黎,我们该走了。”左翎见阿黎违背承诺向司空说了话,顿时不悦,催了催她。
阿黎也回过头来,不再顾司空,跟着左翎,飞身离开了此处。
司空看着那一墨一赤的身影迅速远离,消失于视线之中,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轻轻地,回了阿黎的话,“无处可归。”
他又回头看鬼殿,片刻后还是垂下眸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此地,浅紫的身影于幽暗之中一瞬消失。
左翎带着阿黎破界而回,刚于天界落足,两人便回了神机境,对阿黎来说,天界并没有她的落脚之处。
此时入夜,神机境的小生灵们也开始飘荡而出,阿黎带左翎直接一路钻进了林子里,小生灵们受了惊,纷纷躲开,阿黎数着步子,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找到了年岁久远的一处记号。
“就是此处了。”阿黎确认了位置,就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小铲子,蹲下来挖起了树下的土。
左翎不解,“阿黎,你这是?”
“我三百年前在此处藏了酒,可是当时的陈年好酒,如今又是许多年了,应是更为香醇。”阿黎手上不停,一铲一铲的将土挖出来,左翎闻言,也用魔力化了一柄小铲,帮她一起挖着这陈年“宝藏”。
挖了好深,才终于听到清脆的一声,阿黎便知是挖到了,手上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在微弱的光下,便能看到有数个酒坛露出来。
左翎讶异,他试了试周围未挖开的土,皆有清脆之声,不知阿黎这是藏了多少酒,若是全都挖出来,大抵是能开个酒庄的。
阿黎也不嫌泥土脏,直接抱了三坛子酒出来,几脚就将挖出来的土填了回去,“走,小左子,我们去喝酒!”她丢了一坛给左翎,让他帮忙抱着,自己一手抱着一坛,借着小生灵们散发的光芒,走向了神机殿的方向。
借酒消愁,向来是阿黎最常做的,喝的酒越好,便是心事越愁重,而此时,她心中便是极为不好受的。
左翎跟在阿黎身后,闻到酒坛中散发出的丝丝浓厚的酒香,看着面前完全不顾形象的人,眼中尽是疼惜。
神机殿顶,整个神机境最高的地方,阿黎踩着砖瓦,找到老地方,便坐了下来。
左翎也跟随着坐在她旁边,将手里的酒坛放在屋脊上,“阿黎,你从未带我来过这地方。”
“是吗?”阿黎启开一坛酒,也懒的用杯碗,直接举起坛子仰首灌了一口,“许是我以前不敢吧,那时你身子弱,若是不慎从这殿顶摔了下去,父尊岂不要将我毒打一顿。”径直用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水,阿黎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身为天界神机天尊的养女,若是让他人见到这般模样,怕是又要议论是非。
“如今,我已经有保护你的能力了,便不需要再像以前那般,还需处处由你护着。”左翎无心看此时神机境的美景,他一直看着阿黎,“所以今后,你便不需要别人了……”
阿黎又仰首灌了一口酒,眼眶泛着的红色还没有消失,“阿翎,其实我并不需要谁的保护,我一直都习惯自己承担一切,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我需要的,只是你的陪伴,仅此而已。”又是一口酒入喉,阿黎这般牛饮,完全就是在糟蹋珍品,此酒本就是上品,年岁又已有七百多年,醇厚甘冽,于天界也是不可多得,可在阿黎此处,竟是当起了茶水。
“仅是,陪伴?”左翎蹙眉,不,他不甘心于只是这样的陪伴,“阿黎,这一世我都认定了你,自然会陪伴你,至死不渝。”
“谢谢你,阿翎。”阿黎搁下酒坛,浅笑,“此生得以遇见你,是我最大之幸事。你知道吗,在琉璃王宫血池那处,你取回了记忆,在秦舒画和我之间,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我,我便在那时发誓,此一生,绝不负你。”她伸手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了左翎,笑得明艳。
左翎听到那最后一句话,看着心上人美丽的笑容,他愣了片刻,接过酒坛,尝了一口。入口辛辣,回味却甘,他皱眉,脸上激起粉色,这一世未喝过酒,便也是酒力极差了。
但这一口酒下肚,他只觉胆气壮了不少,看着身边又启了一坛酒的阿黎,眸中深情流露,“阿黎……我们……”阿黎刚才那几大口酒落肚,这酒极醉人,这会儿酒劲也是走了上来,面上微醺,脸颊红润的模样看得左翎心中微动。
“我们,成亲吧。”
阿黎举起酒坛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她睁大了双目,有些不敢相信地放下酒坛,扭头看向左翎,他的神情告诉阿黎,他是认真的。阿黎觉得自己与左翎,数百年的相识、相守,成亲应也是自然,但不知为何,真在他说出此话的这一刻,她却犹豫了。
执此一生,绝不负他,这是她亲口说的,也是她心中所想,可为何,她想答应,心中某处却在痛,令她无法说出口。
阿黎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左翎见她愣愣的,不回答,心中略有慌神,他靠近阿黎,握住她的手,“阿黎,回答我。”
回过神来,阿黎受酒意所惑,明媚一笑,“好啊。”
左翎自是惊喜,他将阿黎搂进了怀里,与她两面相对,贴的极为近,面上掩饰不住笑意,他想这便是此生最幸福之刻,前世他受了那么多的情伤,遭了那么多痛苦,如今,意中人在怀,答应了他的求亲,心中的暖意,那份幸福感,前所未有。
樱唇红润,吹弹凝脂,一双清眸如水,那是阿黎,他的阿黎,从今往后,只属于他的阿黎。
左翎俯首下去,双唇愈近,离阿黎仅有咫尺,眼见着,便是要唇齿相贴。
“束黎!”一声带着怒意的喊声从一侧传来,阿黎一惊,急忙偏开头扒着房檐看了一眼,果不然便见一身黑白配色的身影站在下面,碧色眸子带着怒气抬头瞧着她,“你可是又在殿顶喝酒?!”
“糟,大师兄来了,快跑!”阿黎立马缩了回去,将刚启封的酒塞给了左翎,抱起另一坛未启封的,抓着左翎的手,便匆匆忙忙地逃出了神机境。
“束黎,你给我回来!”祖兮在后面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阿黎于天界落足,也不敢松懈,眼珠子转了几圈,思及这天界她毕竟不如祖兮来的熟悉,躲也是无处可躲的,便拉着左翎,当即便向人界跑了去。
正巧此时人界也正值黑夜,阿黎四处瞧了一眼,在左翎错愕的神色中,带着他一头扎紧了海里。
他们二人潜入海中未有多久,便有一黑白衣衫的人自天上落下来,悬身于海上,看着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脸色黑的可怕。
额间鲜红的竖纹也艳得似乎要滴出血来,默默在海上停了许久,祖兮眼中情绪几番转换,终是闭上眼,平静下来。沉叹一口气,再看了海面一眼,便飞身离去了。
而潜入海中的阿黎与左翎,施法护着怀里的酒坛,一路深潜入海底,于海渊之底找到了金碧辉煌的海主宫。
阿黎的酒劲儿上来了,看着海主宫前守卫的虾兵蟹将,又看着宫殿顶端放置的巨大夜明珠,贴近左翎耳边,坏笑起来,“小左子,走,我们去这海主宫,玩玩~”
说罢便自行游到宫殿的琉璃顶上,放下酒坛,翻手召出“何夕”,于海水中书了一个“泡”字,轻点,金光炸开,一个透明坚韧的泡泡便徒然展开,排开海水,将整个海主宫包裹在内。
如此,酒便不会混了。阿黎满意地将酒坛启封,仰首灌了一口,甘冽醇香过喉,阿黎看了一眼身旁放置的巨大夜明珠,飞身便起,站到了夜明珠之上。
正是这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一处幽暗的海渊,阿黎自是知道这夜明珠可是不可多得的,唯有东南西北四方海主的宫殿上,才会有。
左翎见了阿黎这番举动,也不制止,看到海主宫开始跑出无数虾兵蟹将之时,钻进泡泡,站到了阿黎旁边。
海主宫中突然没了海水,掌宫的海主自然警惕起来,化作一条通体蔚蓝、如水剔透的海龙,咆哮着冲出了宫殿,“何人胆敢扰我南海主宫!”
“我啊。”阿黎散漫地在夜明珠上坐了下,笑着看那南海仙君。
南海仙君看到夜明珠上坐着的阿黎,那分外熟悉的脸,将他的龙须都给吓直了,双目瞪的滚圆,“束、束黎仙上。”
宫殿刚跑出来的虾兵蟹将们,听到束黎此名,竟也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能躲的躲起来,无处可躲的干脆倒地装死。
左翎挑眉,心中猜到这大抵又是不知几百年前,他还不在时,阿黎便险些将这海主宫拆了罢。
阿黎见了他们的反应,笑的便是更开心了,双颊泛红,更是明艳动人,“南海仙君还记得我,阿黎荣幸之至。”
“不敢不敢,不知仙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南海仙君可以说是非常怂了,九百年前的事,仍是记忆犹新。
九百年前,阿黎不过是一粉嫩嫩的小女娃,因对深海好奇,便由当时还是御战天君的祖兮带着,来参加南海仙君的寿宴。
这一来不打紧,阿黎偏偏瞧上了殿顶那颗夜明珠,耍着赖叫大师兄,一定要那夜明珠。
可这夜明珠,天南海北也就只有四处海主宫,各有一颗,若是丢了,这深处海渊之底的海主宫可便要沦为永夜了。
可这六界谁人不知,当年的御战天君祖兮天生嗜血好战,战绩斐然,而他又偏偏宠着阿黎那小女娃,当着一众来宾的面,独自一人便硬生生将那上千斤的夜明珠,给拆了下来,摆在了阿黎面前。
谁知,那小女娃瞧着那高自己不知多少倍的夜明珠,撇了撇嘴,只说了一句,“不要了。”转身便走了。
一身戾气的祖兮天君,听闻此话,便随手又将夜明珠丢回了殿顶,将那琉璃顶砸毁了大半。
而后那小女娃在这四方深海之中无恶不作,不论她做了什么,又偏偏有那惹不起的御战天君护着,可是叫四位仙君愁的龙鬃都险些掉光,最后还是他上书天界,由神机天尊束修亲自前来,将这二人带回去,方才平息。
后来不知怎的,那御战天君祖兮卸了职,转而任职天界御礼天君。但虽是换了仙职,那位的实力仍是不变的,四方海主便达成了共识,这祖兮仙上,惹不得,这束黎,自然也惹不得。
其实九百年前的事,阿黎早便记不清了,她只是隐约地记得,自己曾经去过东南西北四方海主的宫殿,也玩的很开心。此时醉酒的脑子又来得浑噩,她便也不去忆了,“闲来无事,来你这海王宫玩玩,倒是这夜明珠不错。”
南海仙君一听这话,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龙鬃险些炸开,“这,束黎仙上若是喜欢夜明珠,宫中宝库内还有许多,只是这颗,万万不可再拆了。”
再拆?阿黎想了想,莫非自己幼时真有那般恶棍?还天生神力,能将这一看便知有上千斤的夜明珠给拆了?怎的如今那神力不见了?
阿黎歪了歪头,想的问题太多,脑中愈发浑了。
“阿黎,别闹了。”左翎是觉得这不是处好地方,也瞧出阿黎是喝多了,便直接放下酒坛,伸手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阿黎醉酒,惊扰到南海仙君,左翎在此代她向仙君致歉,我这便带她走。”
说罢便带着阿黎飞身而起,向着海面而去,“我的酒,小左子你把我的酒落下了!”阿黎低头看那坛被遗落在夜明珠上的酒,心疼的伸着手叫唤着,可左翎自然是未理她。
那南海仙君伸了伸龙爪,见两人迅速远去的身影,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仍旧笼罩着宫殿的透明气泡,“好歹将这法术给解了再走……”
南海水域的海水温度并不冷,左翎抱着阿黎,一路听着潺潺水流之声,惊跑了诸多大海生灵。
自海面破出,粼粼的海面反射着月光,左翎一步一步走上海边的沙滩,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高挑的身材。几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睫毛上的水珠也映着光,双眸一乌一赤,几缕碎发贴在额头,更添几分妖冶。
阿黎看着眼前的男子,没了面具的遮掩,她在此刻才格外觉得,他原也是生的如此好看。
但瞧着瞧着,一双金色的眸子突然自眼前一闪而过,惊醒了她。
“阿翎,放我下来吧。”她拍了拍左翎的肩膀。
左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将她放下来,屈指一弹,便是施法讲他们二人烘干了。
阿黎把酒坛举到跟前闻了闻,仍是清冽醇厚的酒香,便放下心来,还好她反应及时,离开泡泡时施法护住了坛口,才不至于混进海水去,坏了这最后一坛好酒。
找了处礁石坐下,阿黎忙不迭地灌了一口酒,这可是取出来的最后一坛,若是不及早喝了,再出什么意外她可就真的要心疼死了。
左翎本是想问她,成亲的日子定在何时好,但瞧见她红扑的脸,娇俏的笑,便知她此时定是说不出什么好日子,便也就放弃,寻思着明日待阿黎酒醒了,便回去上请师父,由他算个好日子,将此事定下来。
“无来处矣,八荒为母。无去处矣,四海为家。何惧生,何惧死,世间匆匆一过客,不负世人,足矣。”阿黎又饮了半坛,只觉有些飘了,向着星辰大海,举坛长吟,笑的明媚,眼中却是浓重的哀伤。
她笑了吗,许是笑了,亦或是未笑,何人在乎呢,连她自己都不在乎。
仰身躺在礁石之上,手中的酒坛顺势滚落,跌进涌起的海潮之中,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星辰为被,一切在眼前模糊,她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她太累了,在人间数日的不眠不休,又在鬼界遭受那般刺激,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来一场,长眠。
左翎见阿黎没了动静,便轻轻跃上了礁石,于皎洁月光之下,见到了她透露着疲惫的睡容。
他俯下身,伸手将她耳际的发丝撩至耳后,细细端详她的容颜,眸中是无尽深浓的爱意。轻柔地抚上阿黎的脸,他凝视着那红润的双唇,缓缓低头、靠近,即将摄取那近在咫尺的甜美酒香,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味道。
“趁人之危,非君子。”突然响起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同样制止了左翎的行动,令他抬起头,目露杀意看向声音来处。
“司,空。”左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一身淡紫衣衫的司空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背对明月,墨蓝双目流转着光泽,绝美面容上明明是带着笑的,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径直对上左翎暗含杀意的眸子,丝毫未有所惧。
“你寻死!”左翎起身,向他靠近了几步,强大的魔威向他释放而出,那是属于魔界上位者的气息,司空小小魅魔,定会跪于他面前,求饶。
但事实出乎他的意料,司空不仅未在他的魔威下跪地不起,还站得直挺,一丝颤抖都没有,面上还是那副令人发怒的笑。
“趁人之危……”司空似还要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一遍,但未说完,便彻底激怒了左翎。
左翎一手化出绸缎,袭向司空,司空只略侧身,那红绸贴着脸颊闪过,又消失,在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那绸,快如刃。
司空感受到脸上的刺痛,只是平静地垂了垂眸,仍是挂着笑,“魔界第三任魔帝的转世,不过如此。”
如此挑衅的话,怎会令人不怒,左翎以魔力化剑,冲向司空,毫不留情地刺向致命之处。他早便就想杀了他,只是阿黎在旁,又有意要护着司空,他无法下手罢了,如今,既然司空先行挑衅,他又何必再忍耐。
司空向后一跃,躲开了左翎那一剑,也不召出自己的兵器,而是弯腰矮身再度躲过左翎的剑锋,自下方贴近他,以手合并为刃,击向他。
左翎收剑,提膝击开了司空的手,并顺势自一侧踢向了他。司空高高跃起躲过,于半空之中停滞,手中魔力汇聚,又突然顿了顿,散去了魔力。
这片刻的功夫,左翎便以魔力化出数剑来,齐齐袭向他,司空闪身躲开,但左翎立刻便控制着剑追向他,几次闪身之后,他便于手中化出一条金色长鞭,旋身一甩,便将那些剑都击碎了。
左翎眼中杀意愈发浓重,寻常魅魔实力弱小,也就只有幻术还有些可取之处,可这司空展示出的实力,绝非寻常魅魔拥有的,“你不是魅魔!”
司空脚尖轻点于海面之上,“我是或不是,与你,又有何干?”
“你到底是什么人?”左翎面若寒冰,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故而并未注意到,此时的海面,瞬间无波无澜,变得异常平静。
踩着海面,司空一步一步走上了海滩,抬头看着礁石上的左翎,“我是何人,与你无关。”
“你!”左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旁边响起的声音便令他顿住了身形。
“好吵,唔……”阿黎自礁石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瞧了一眼面前的左翎,歪了歪头,又低头看向沙滩上的司空,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我认得你!”
她直接从礁石上跳了下去,踩在再度涌上的海潮上,溅起水花,湿了衣角。刚站稳,她便笑着跑到司空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走呀,我们去玩!”
看着阿黎的笑,司空面上的笑突然掩去了,他愣愣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儿,眸中的情绪幽深难辨。
而左翎则重重地拧起了眉,阴沉着脸迅速跃下礁石,来到阿黎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臂,试图将他们二人分开,“阿黎,松手,不要碰他。”
可阿黎却上了倔劲儿,死死地抱住了司空的胳膊不松手,“你不要拉我,我要跟他玩,我认识他!”那模样宛如一个倔强的小孩子。
“阿黎!”左翎恼了,声音不自觉提了几度。
“……”可现在的阿黎,醉了酒,可不是平时的模样了,听到这带着呵斥的声音,嘴一瘪,眼一红,愣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哇——你欺负我,你凶我,你凭什么凶我!”哭喊着,眼泪也是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这般情景倒是让左翎瞬间消了火,慌了神,手足无措起来,“我并未凶你,只是想让你放手,你便是来抱着我也可,不可抱此人。”他过去从未见过阿黎掉眼泪,却未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境下,第一次见到了,而且还是自己惹的。
“我不管,我就要跟他玩,你凶我,我不要跟你玩!哇——”阿黎拽着司空,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不顾形象地哭嚎,那模样,俨然就是个孩子。
“我不是……”左翎从未见过这样的阿黎,也从未照顾过谁家的小孩子,此时便完全不知该如何做了。
司空却一直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哭闹的阿黎,唇边的笑清浅,却可见到那眼中也有轻柔的笑意。他抬手,揉了揉阿黎的头,“好阿黎,不哭,我就在此处,你想玩什么,我便陪你。”
阿黎闻言便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看向司空,“真的吗?”
“真的。”司空点头。
“那我们来玩数麻团吧!”阿黎顶着红红的眼眶笑了起来,扭头瞧见空空的沙滩,又撇起了嘴,“咦?我的麻团呢?麻团不见了。”阿黎松了手,在沙滩上找来找去,扒拉着沙子,翻找着并不存在的麻团。
司空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眼中是难以置信,许久之后,甚至有晶莹的泪顺颊滑落,滴在沙滩上,消失无踪。
真的,是你……
阿黎最终自然是没找到,那原就没有过的麻团,只是找累了,便跑回去抱着司空的胳膊,在左翎漆黑的脸色中再度睡着了,睡得安然。
在那之后,左翎用尽了方法,也没能让阿黎松手,她依旧是死死抱着司空的手臂。但总归不能让她在寒凉的海边睡一晚,迫于无奈,他们也只得带着阿黎,于人间找了处客栈,将阿黎安置下,怎料阿黎刚沾了床,手便撒开来,转而抱住了被子。
左翎自是想将司空赶走,却是做不到了,司空本就不愿离开,此处又是人界客栈,凡人众多,他自然不能对他大打出手,也便只能忍下来。
但两人都对对方都不放心,便挤进了一间房中,让那客栈小二瞧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两人便也都不睡,司空坐在窗沿上,左翎坐在桌前,一同守着阿黎。
窗外就是无垠瀚海,反射着月光粼粼,亦是映到了那双墨蓝的眸中。瀚海之深,烈日之光所不能及,而那双眸中的海,则是幽深无底。
无尽黑暗之中,阿黎缓缓睁开双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像是曾经失去了视觉那时,眼前的那场景。
但,似乎又不一样。
突然,黑暗之中亮起星星点点金色的光芒,并于她瞳眸之中逐渐放大,那些柔和温暖的光融入她的身体,如同暖春到来,驱散了寒冷。
无边的黑暗破开了一丝裂缝,溢出光来,裂缝随之迅速蔓延,如破碎的琉璃一般,化作了黑色的碎片,消散而去,无尽的光明涌入,阿黎被刺的睁不开眼。
待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人。
洁白的衣袍,青丝如墨,长长地,垂在地上,于一片黄土的地面上描绘了一幅青丝墨画,他背对着烈日,阿黎看不清那张脸,只见到一双流转着光芒的金色眸子,正静静地看着她。
阿黎有些迷茫,她不知此人是谁,只是想伸出手,触一触他。
幼小婴孩的手映入眼中,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如自己所见到的,是一个婴儿。
她隐约看到他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面前的一切突然蒙上一层浓重的雾,那个身影渐渐地远去。
阿黎跑向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周围的景象也变了,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一片无底深渊,而她正站在这深渊的边缘,稍一不慎便会坠落下去。
她刚想离开这里,却突然自迷雾中闪出一柄通体如墨的利剑,径直刺向她,刚欲闪躲,却惊恐发现发现动弹不得。
利剑刺穿了她的心口,透背而出,阿黎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乌剑剑柄上赤红的玉石,向后倒去,坠入了那深渊之中。
她想起来了,这处深渊,名为——往生来世涯。
明明是血肉所筑的躯体,却在一点一点化作细碎的沙尘,她抬起手来看着,呆愣之时身体骤然化作黄沙溃散,她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我是谁……我,为何而生……
“阿黎!”
你是谁……
“阿黎!醒醒!”
是谁,在叫我……
阿黎尝试着掀开了沉重的眼帘,她看到了一片云上仙境,而仙境的主人正紧张焦急地看着她,“六师兄?”
“是我,你总算醒了。”周翊松了一口气,将阿黎扶了起来,“你此次这梦,可是将我也吓坏了,若是你醒不过来,便要被永远困在梦中了,怕是连我也救不了你。”
“梦?”阿黎意识有些不清晰,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梦到我于往生来世涯中,灰飞烟灭了……”
“不论如何,你今后都当小心,莫要再去想那些乱心之事,你的噩梦本就不同寻常,近来便是愈发凶险,我怕哪日便是真的护不住你了。”周翊忧心忡忡,在云上踱着步子,“对了,这几日小左的梦境有些奇怪,十分混乱无序,怕是生了什么变故,你且也要小心着他。”
阿黎却并不在意,“小左前不久才取回缺少的魂魄,忆起了前世之事,许是过去的记忆作祟吧。”
周翊却蹙眉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我心中不安,总之你记着,万事小心。”
“好,我记得了。”阿黎应声,此次也未在梦境中久留,周翊便送她离了梦。
离开梦境的那一瞬,黑暗与光明交织之中,一道金光顺势钻进了她的脑海。
阿黎再度睁开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房梁屋顶,便被欲裂的头痛折磨地死死闭上了眼。
这天下可有后悔药可吃?
罢了,左右她好了伤疤忘了痛,此次醉酒再难受,下回也还是会喝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陈年好酒,竟比寻常的酒,还要伤人,着实不应当,总不会是当年那酒仙将假酒卖给了她。
敲了敲脑袋,阿黎觉得好受一些,便坐起身来。
天已大亮,司空左翎二人见到阿黎醒来,便靠了过去,阿黎见到左翎,突然感觉了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甩了甩头,阿黎模糊地记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周翊告诉她,让她小心注意左翎。
其他的,却全然想不起来,但此话何意?难不成,是左翎身子有异?
思及此,阿黎便径直下床,将左翎扑在了桌上,焦急担忧地翻看着他身上,怕又有何处,出现那黑色凤翎印记。
翻了许久,并未见到那印记,阿黎才松了一口气,却见倚靠在桌边的左翎,衣衫凌乱,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细嫩白皙的肌肤,耳尖微红。那双异色眸子暗沉,就那么瞧着阿黎,意味不明。
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杰作,阿黎的脸便瞬间红透了,耳朵尖都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阿黎仙上昨晚尚还抱着我不松手,今日便对左翎饿虎扑食,莫非是,要效仿人间帝王,广纳后宫不成?”司空站在窗前,面上笑的瘆人。
束黎本就觉得丢人丢大了,司空这番话倒是更令她感到无地自容了,当即便解释,“我不是此意,我只是、只是六师兄在梦中提醒我,要小心着左翎,我怕他身子又有变故,所以才着急了些!”她如此说,仍是觉得脸上热得很,她又瞧了一眼左翎此时撩人的模样,再看看司空那愈发瘆人的笑。
当即,便掉头溜了。
阿黎逃走之后,左翎带着笑意,将衣衫打理整齐,连瞧都不瞧一眼司空,便欲跟着阿黎离开。
“想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司空突然开口,敛去了笑意,平静地看着左翎。
左翎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自然清楚,多管闲事。”随后,他便离开了此处客栈。
不久之后,司空也消失了身影,这间客房,便再度空荡了。
原路返回神机境的阿黎,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脑内不由自主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一副妖娆美男图,其上暗藏深意的眼神,着实令人有些,血脉喷张……
而这一幕竟然还让他人见到了,真真是丢脸死了。
阿黎闷在被子里,心中一片哀嚎。
“阿黎。”突然有敲门声响起,熟悉的声音传进屋内,“你可在房中?”
是左翎!阿黎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向房门,透过窗纸隐约能够看到那高挑的身影。她摸了摸炽热的脸颊,闭上嘴没有出声,她现在暂时不想见到左翎,毕竟方才的场景实在有些暧昧过了头。
“阿黎?”左翎又敲了敲门,见没有动静,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
阿黎这才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她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温凉的水将发烧的脸颊缓和了些许。
“都怪六师兄,叫我小心注意着左翎,我才一时心急……”阿黎想起了梦境,许是此次的酒劲儿确实大了些,她竟连在云上仙境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平日里倒不会这样,“不过六师兄到底是告诉了我什么,若真关系到小左的身体,我必须去问一问。算起来,师兄百年一度清醒的时段,也快到了。”
阿黎悄悄打开门,探出脑袋,四处瞧了瞧发现并没有别人,便独自离开神机境,进入了天界。
走在天宫之中,阿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路上不论遇见哪宫的仙人,都是要远远地绕开,不愿与他们碰面,又亦或是,不愿面对他们防备的眼神。
当初束修收养她时,说她不可杀,否则天将剧变。基于神机天尊在天界的地位及威信,众仙不敢有所抗议,但其实在他们心中,就算不能杀了束黎,也应该将她终生囚禁,防患于未然。
为了绕开一位讨厌的仙君,阿黎不得已绕了远路,走向周翊所居的梦殿,而这条路很不巧的,要经过御礼天君祖兮的——佑离宫。
阿黎蹑手蹑脚地,想自佑离宫紧闭的宫门前溜过,但也就还差几步之时,宫门吱呀一声,惊得阿黎浑身发毛。
祖兮挑眉看着面前弯着腰、踮着脚,做贼一般的阿黎,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仍旧是不悦,“偷偷摸摸地,这是想去哪?”
“我……”阿黎干笑,“我想去六师兄那处,瞧瞧……”
“正好,我随你一起。”祖兮直接走出来,轻瞥一眼阿黎,走在了前头。
阿黎倒是有些惊讶,祖兮竟没有刁难她,实在难得。
见阿黎没跟上来,祖兮回头瞧她,“一百遍天规,抄的如何了?”
“梦殿!”阿黎顿时大叫,“我们快去梦殿,说不定六师兄已经醒了,我们快去看看!”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去拉住祖兮的胳膊,冲向了梦殿的方向。
祖兮随着阿黎向前走,嘴角轻勾,碧色眸子里溢出些许笑意。
一路上再遇到其他天君、仙君,阿黎便只需默默地站在祖兮身后,他自会打发了他们。其实祖兮虽为天界御礼天君,但阿黎总觉得其他仙人对他的敬畏,有些不同,他在八百年前才任了这君位,在那之前任了何职,她却是不知,也无人告诉她,毕竟天界之中少有几人愿意同她讲话。
梦殿向来安静,仅由两仙童看守,于天宫之中的位置也较为偏僻,走到这附近时,便未再遇见其他人。
“我只能将日子算的八九不离十,也不知六师兄到底醒了没有。”阿黎点了点太阳穴,有些遗憾道。
“去看看便知。”祖兮随意答道,率先走到梦殿门前,却见殿门大开,两仙童失去意识倒在大门两则,“糟了!”他神色瞬间凝重,立刻便冲进了梦殿。
阿黎见到这场景,也顿觉不好,匆匆跟在祖兮身后,闯进了梦殿。
诸知玄机,筑梦寻心,不印魂思,明噩交织。
梦殿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法阵上,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浓重的黑雾包裹着他,看不清模样,他一只手臂高举着,掐着另一人纤细的脖颈。
而在他手中的那人,双眸紧闭,面上泛着青紫之色,瘦弱的身体毫无动静。
“六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