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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芳坐了下来,迎宾就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沈蔽日是新脸孔,瑶芳不知他的脾性如何,不敢随便说话。就依着往日接待客人的方式,先给他倒酒,说些不着边际的讨巧话语。
沈蔽日比她更熟这些套路,也不戳穿,边喝边与她聊着。直到一瓶酒见底了,瑶芳才对他放下了点防备。
在瑶芳开第二瓶酒的时候,沈蔽日有点反胃了。他最近胃病都没犯,可不代表就能这么喝酒。晚饭一瓶竹叶青,现在又一瓶洋酒,胃到是没开始痛,可他想吐了。
不过他的目的还没达到,现在氛围又刚刚有了起色。他不想被瑶芳看出不对劲,就吃了两口菜压压,在瑶芳又给他倒了杯酒的时候道:“你也喝吧。”
瑶芳给自己也满上,恭敬的和他碰了杯子。这杯酒喝下后,瑶芳的神情更放松了,沈蔽日便开始问她是哪里人。她说自己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也问沈蔽日是从哪里来的。
沈蔽日说北平,瑶芳便露出了一脸向往之色。她说自己见过不少北平来的客人,对那比南京更繁华之地很是向往,可惜一直没机会去。
沈蔽日又问她家中有何人,为何会来南京。
这算是比较私人的问题了,但不知是不是沈蔽日有张好看的脸,加上温柔得体的举止,瑶芳自第一眼看到他就有了好感。这会儿谈下来,渐渐的就不那么提防他了,只当他是来聊天解压的那类客人,苦笑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离家闯荡。”
沈蔽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读过书吗?”
瑶芳点着头,眼中有着明显的遗憾:“读过一点,但是家里穷,我读了妹妹就没法读了。”
“还想继续读吗?”沈蔽日问道。
瑶芳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与他的妹妹沈金玲差不多大。不过沈金玲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没有被生活磨砺过。瑶芳就不同了,还带着点稚气的脸庞上过早的涂脂抹粉,已经有了风月的痕迹。
瑶芳不解道:“俞爷此话何意?”
沈蔽日笑了笑,坐直身体看着她:“我和你说实话吧,今天我来是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些事。如果你帮到我了,我就给你一笔钱,不管你是想读书还是想开个店养活家人都足够了。”
瑶芳愣住了,脱口而出道:“您到底是谁?”
“我受朋友所托,是来问那天的命案。姑娘,能否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沈蔽日诚恳道。
他一来这里便出手阔绰,配上不俗的谈吐,瑶芳早就猜到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如此客气的和她这个陪酒女说话。
她从未在客人身上得到过尊重,此刻见沈蔽日真诚的望着她,心中不免有了些动容。可是一想到自己也只是个陪酒的,受害者却是个洋人,她就低下头去,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她摇着头,语气间多了些慌乱:“对不住了俞爷,那件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喝醉了,什么都没看到。”
沈蔽日想告诉她别怕,刚张嘴就感觉到胃一阵抽痛,有酸水顺着喉咙涌了上来。他赶紧捂着嘴,极力咽了下去。在瑶芳发现之前站起来道:“你好好想想,价钱由你开,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他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门都来不及关。瑶芳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前头接待沈蔽日的迎宾一直守在外面的走廊上,见沈蔽日跑去厕所的方向,便想着回包间看一眼。刚走到门口就和瑶芳撞上了,瑶芳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抓着他耳语了一番。
迎宾脸色一白,转身就去找经理。刚把事情说完,经理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药让他下到沈蔽日的杯子里。
“这是什么?”迎宾硬着头皮问道。
“就是平时客人喜欢吃的那种药。让他喝下去,再让瑶芳把衣服脱了躺在他身上,我们进去就坐实了他迷奸瑶芳的事实了。快去!”经理催促道。
迎宾立刻会意了。跑回包间门口递给瑶芳,让她下到沈蔽日的酒杯里。
瑶芳找着了主心骨,心里总算没那么慌了。她端起杯子就想倒,但是想起了沈蔽日刚才的态度和那番话,又开始犹豫了。
沈蔽日许诺过会给她一笔钱,这钱能让她脱离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本该让她很心动才是。可是……
一想到之前老板和警察的轮番恐吓与施压,以及那洋人身后是法租界的领事,她就没那个胆子去妄想了。只能咬着牙把药倒进杯子里,又倒了酒进去搅匀了,这才坐回位置上,焦虑的等着沈蔽日回来。
迎宾一直站在走廊上观望着,见她办完事便松了口气,又去看洗手间的方向。
沈蔽日在厕所里待了好一阵,直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才觉得好受了点。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苍白憔悴的人,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俞天霖。若这副样子被俞天霖看到了,可能又会怪他乱来了吧。
他关掉水龙头,拿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现在不是想那些没意义的事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回到包间里,把那天晚上的真相问出来,决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在他去洗手间的这段时间里,瑶芳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虽然还是不安,但比起说出真相后可能面临的麻烦,她宁可选择继续沉默。因而在沈蔽日回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经看不出破绽了。
“俞爷,您脸色不好,是哪不舒服吗?”瑶芳端起那杯酒递去,沈蔽日接过来,没有马上喝下,而是看着她道:“想好了吗?钱不是问题,你尽管开价。”
瑶芳低下头来,双手相互揉着指尖,反过来想套他的话:“那您能不能告诉我,那位拜托您的朋友与沈春寒有什么关系?”
沈蔽日道:“我不方便说那么多,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沈春寒也不是可以任人冤枉的。现在说出真相你还能拿到钱,如果等警察再来审你的时候才说,那你就是妨碍律法公正了,这罪也是要坐牢的。”
沈蔽日并不想威胁她,所以在说完后又补充道:“你放心,我要的只是真相,不是一定要你站出来作证。你只要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不需要你去考虑和担心。”
这番连哄带威胁的话真的镇住了瑶芳,她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心神又乱了。双手用力的揉搓着指尖,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算生活阅历比一般人多些,还是架不住这种事态的压迫。
她抬起头来,目光中多了些藏不住的惊慌:“那……俞爷,您,您能先把钱给我吗?”
沈蔽日没有犹豫。他把酒杯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递给了瑶芳:“我身上带的钱不多,这里三千你先拿着,剩下的等明天银行开门了我就去取。”
看着手里那叠全是百元大印的钞票,瑶芳激动地肩膀都在抖了。
三千块大洋,这笔钱别说在家乡开个小店了,就算买十几亩肥地再盖一栋新房子都够足了。沈蔽日就这么给了她,居然还说明天再去取?瑶芳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打颤,她忽然生出了一丝后悔的念头来,那杯酒沈蔽日还没喝,那她是不是还来得及阻止……
沈蔽日以为瑶芳还在犹豫,便也没有催促。他刚才吐完就口渴了,这会儿刚好叫门外的迎宾送杯温水进来。
迎宾应了声是,出去的时候看了眼桌上没有动过的酒杯,再进来的时候就把水杯递给了沈蔽日,还亲切的提醒道:“俞爷,这瓶醒酒茶是送给您的,喝了明早起来不会头痛。”
沈蔽日谢过他,把那杯温水喝了,醒酒茶放在桌上没碰。
迎宾再一次退出去后,沈蔽日问瑶芳考虑好了吗。
瑶芳见他没有继续喝酒的打算,心里放松下来。那叠钱已经被指尖捏的温热了,她拽在手中舍不得放。沈蔽日便猜到她已经动心了,道:“你若是不好意思提,那我来决定。等你说出真相,我再给你三千。”
瑶芳瞪直了眼,若说刚才她已经动心了,那这会儿就是完全没法抵抗了。六千大洋,不但够她全家衣食无忧,就连她和妹妹的学费与嫁妆都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她终于鼓起勇气道:“好,我说。但是俞爷您也要答应我,不能跟任何人说是我说的,否则就该轮到我遭殃了!”
沈蔽日紧蹙的眉终于松动了些,他靠回椅背上,道:“放心,如果你是无辜的,我亦会保你平安。”
瑶芳让他等等,转过身去,把钱卷成一团塞进旗袍的胸口里。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转过来,悄悄的把那晚发生的事都说了。
沈蔽日越听越生气,怒道:“就算你们老板不知道真相,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拿春寒这个无辜的大学生来当替罪羊!”
“俞爷您别激动!这事我都告诉您了,您赶紧先离开吧,有什么等出去了再说!”瑶芳赶紧劝道。
沈蔽日虽然气她知而不报,但也明白眼下的情况复杂,确实不该继续再待在这里了。于是站起来,想要结账离开。
可他刚起身就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他晃了晃,伸手就想抓住什么东西。瑶芳不知他怎么了,想要扶他,结果他脚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自己身上,瑶芳被他连带着压回沙发里,两个人都撞痛了。
“俞爷您怎么了?!”瑶芳缓过神来便去摇身上的人。沈蔽日撑着手臂,试了几次想起来,结果手脚的力气就像忽然被人抽走了似的,他根本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瑶芳是个久在风月场所的人,一看他的症状便猜到了原因。可是沈蔽日刚才没有喝那杯酒啊,后来进来也只喝了一杯温水。
想到温水,瑶芳的眼前浮现出迎宾出去时看她的那一眼,她一激灵,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那迎宾肯定是看沈蔽日没有喝酒,就在温水里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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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大门外
“就是这里?”俞天霖下了车,打量了眼四周。这条街上几乎都是俱乐部和舞厅的聚集地,门口出入的男女们衣着鲜亮,个个脸上都是纸醉金迷的表情。
胡雪唯从另一侧下来,关上车门道:“对,就是这家艺虹俱乐部,我们进去吧。”
俞天霖跟在胡雪唯身边上了十层台阶,门口的迎宾恭敬的对他们行了个礼:“不知二位可有预约?”
“有,姓唐的。”胡雪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递去,迎宾双手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笑盈盈的将两人迎到了前台去。
“二位先生晚上好,不知预约的是几号包间?”前台的接待恭敬的问道。
胡雪唯道:“016。”
“好的。”前台接过迎宾递来的贵宾卡,在会员资料本上核对了下,道:“请问预约者唐孝理先生没有来吗?”
“他晚点到。”胡雪唯应道。唐孝理是他的同事,今晚来俱乐部打探消息,便是借的唐孝理的卡。
“好的。”接待应道,拿起笔开始登记宾客信息:“请二位提供一下姓名。”
这种高级俱乐部是需要登记来宾姓名的,胡雪唯便把他和俞天霖的名字报上。接待听后迟疑了一下,把登记表往前翻了四页,道:“奇怪,刚才来的一位客人也叫俞天霖,你们是认识的吗?”
俞天霖一愣,拿过登记表来看,那一页的来宾姓名确实写得是俞天霖三个字。他仔细看了下签名,字迹有点眼熟,他立刻想到了沈蔽日。又看了眼上面的房间号是011,就问身边的迎宾011号房在哪。
他忽然就变了脸色,迎宾不知出什么事了,下意识的指了个方向。俞天霖也顾不上胡雪唯了,转身就往那边跑。
走廊上的光线很暗,他转了一圈才看到011号房的位置,转动门把手想进去,结果发现门被锁了。他趴在门上听了片刻,里头传来了一点不太清晰的声音。他没办法分辨那是什么,心里那阵不好的预感却飞速膨胀开来。
沈蔽日明明在饭店房间里休息的,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没耐心多想了,往后两步,蹬了蹬右腿,转身一个回旋踢就踹在了门上。那门“嘭”的一声撞到了墙上,发出的震响把走廊一端正在送酒水的服务生都吓懵了,而他看着房间里的一幕,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俞天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看到沈蔽日压在女人身上,想要胡搞的画面。
他在原地愣了几秒,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撕扯着最脆弱的地方,痛的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只想毁掉看到的一切。
可是随后听到的声音却陡然拉回了他的理智:“天霖,出什么事了?!”
胡雪唯追了上来,刚拐过走廊就看到他猛地冲了进去。
胡雪唯跑到房门口一看,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倒在一旁,惊恐的脸上满是泪痕。俞天霖则跪在地上,他背对着门这边,胡雪唯只能看到他怀中抱着个人,正手忙脚乱的帮那人整理衣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