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青蛙王子

张佩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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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夜店之王们在深更半夜做些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从酒吧到学校后门之间,正好是一段长而窄的废弃小巷。

    然而这会儿,这里显然没有什么偷偷摸摸的氛围。

    凌晨两点,巷子里空无一人,江行舟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原沅快步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学长。”

    江行舟没说话,也没回头,原沅即使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依然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一阵森然的冷意。

    他是真生气了。

    原沅一时间摸不清他是前几天的气还没消,还是被今天晚上的意外状况加剧了怒火,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新仇旧恨叠在了一起,这会儿同时爆发了。

    但无论是哪种,对于江行舟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此刻最管用的肯定就是缠着他道歉。

    原沅于是接着死乞白赖地追在他身后:“学长,对不起啊。”

    尽管对方依然当他不存在,但原沅毕竟理亏于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委委屈屈道:“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行不。”

    江行舟大概终于是被他叨叨得不耐烦了,语气生硬地反问:“你错哪了?”

    原沅赶紧自陈罪状:“我不该喝多了酒在外面说大话,诋毁你的名誉。”

    江行舟皱了皱眉:“还有呢?”

    “还有……不该打架斗殴?”原沅抬眸看着他的脸色,小声说,“可是今天确实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啊……”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江行舟就闻到了原沅身上那一阵若有似无的酒气。味道很轻淡,不是醉醺醺的那种,因此并不会使人生厌,但此时此刻,还是让江行舟心底的怒火燃得更盛。

    “那你就拿酒瓶砸他?”江行舟蓦地转过头盯着他,“原沅,刚要不是我拦着你,你这一瓶下去是要出人命的,你到现在还觉得全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原沅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蔫了不少:“我承认刚刚是我太冲动了,可他本来就欠揍啊。”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你也听到了,他说的那都是什么几把话……”

    江行舟凝眉看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眼神倏地一闪。

    注意到他目光的聚焦之处,原沅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果然触碰到一片温热的液体。

    刚才忙着打架没发现,这会儿才猛地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刚要再抹,就蓦地被江行舟擒住了手腕儿。

    “你就不怕发炎么?”江行舟的语气愈发凌厉,“你自己也知道你是靠脸吃饭的人。”

    原沅大喇喇地一笑:“还不都怪这个傻.逼,告诉他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脸……”

    江行舟的脸色依旧沉着:“跟我去校医院。”

    原沅下意识道:“用不着,我以前打架也经常受伤的……”

    话没说完,被江行舟的眼刀一扫,他就乖乖地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小声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校医院的设施本来就没有多么完备,这个时间点,偌大的前厅里只有一个值班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原沅的脸,八成也猜到是什么事儿了,给他们开了外伤药,让他们自己去病房处理。

    两人进了病房,江行舟把门关好,站在一旁看着他。

    原沅慢吞吞地拆开了棉签和碘伏,对着镜子,边蘸边颤颤巍巍地往嘴角涂。

    他虽然打架的时候连命都不顾,但其实平日里怕疼得很,尤其害怕求医问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会儿冰冰凉的棉棒一碰到创面,原沅就觉得伤口一阵剧痛,疼得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他边嘶气,边一点一点地涂着碘伏。伤口疼,连带着手也抖,一蘸上立马就移开,如此往复十数次,小小的一块伤口,硬是还没涂全。

    江行舟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走他手里的东西,把他往椅子上一按,就亲自上了手。

    原沅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着眼睛看他,下一秒忽然感觉到伤口蓦地一痛,疼得他下意识地想往回缩。

    但江行舟根本不理会他,动作精准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涂好了,把棉棒往垃圾桶里一扔,送给原沅一个高贵冷艳的蔑视。

    原沅总觉得江行舟涂药的动作都狠得要命,怀疑他是不是在趁机发泄火气。

    他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学长,你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江行舟没理他,又撕了一块创口贴,一上来就精确无比地贴在了他的嘴角处。

    原沅刚才光顾着疼了,这会儿才发觉,两人突然的近距离接触,让江行舟身上那股诡异的香气再次无比清晰地萦绕在原沅的鼻尖。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瞬间,嘴角居然都感觉不到痛了。

    愣怔间,江行舟已经把桌上的碘伏和剩下的创口贴放进塑料袋里,拎在了手上。

    一转身,见原沅还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他,江行舟没好气地问:“你今晚打算住这?”

    原沅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校医院。

    夜半三更的校园,四下里杳无人声,唯有秋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晚间的凉风扑面吹来,难得干爽不黏腻,行走其间,也有片刻的心旷神怡。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般柔和气氛的感染,江行舟的步子终于放缓了不少,原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学长,你听到我的语音……就赶过来救我了?”

    “怕你做出来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连累我,”江行舟冷声道,“果然不出所料。”

    语气依旧凶得很,原沅也不恼,乖乖巧巧道:“学长,谢谢你。”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乖了,”江行舟蓦地转头看向他,“原沅,我之所以答应做你的导生,是因为你说你想拍一部好作品。现在我不敢奢求这句话是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但我至少希望你能明白,导生的存在不是为了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收拾打完架的烂摊子,更不是为了满足你那些幼稚的征服欲。”

    原沅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更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不由得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他:“我哪儿敢有什么征服欲……”

    江行舟的脸色阴晴不定,语气又冷了几分:“得到高岭之花的心,然后再放在脚下肆意践踏蹂躏?”

    喝醉的时候说出的狂言浪语和非分之想,此刻居然从当事人嘴里一五一十地重新讲了出来。饶是原沅脸皮再厚,也难免觉得丢人。

    对方的声音却愈发低沉:“原沅,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你身边的那些小姑娘,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陪你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把戏。”

    原沅蓦地抬起了眸子:“我对你……”

    不止是玩玩而已。

    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敢说自己对江行舟不是见色起意吗?

    对他来说,江行舟吸引他的,除了那张好看的脸,以及比之前的小姑娘们多了一些身为男人的新鲜感之外,还有什么刻骨铭心之处吗?

    原沅自己都不知道,更不敢妄下定论。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在感情方面,从前的他向来不是矢志不渝、非谁不可,因此如今即便是面对江行舟,他也丝毫没有骤然说出什么海誓山盟的底气。

    原沅低声说:“我对你就是纯洁的社会主义导生情而已。”

    “我这人就这毛病,天生骚.浪.贱,还喜欢嘴炮,以前冒犯了你不少,以后再也不敢了。”原沅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一轮明月,又看向江行舟,“真的,学长,我对着月亮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打架斗殴,再也不大放厥词,再也不……”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来身边人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个说法,一时间心底有点儿发酸,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强调了一遍:“不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江行舟低头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却并未缓和,反倒变得五味杂陈。

    不知道是不是此刻的夜色太朦胧,原沅总觉得他那双一向冷漠而淡然的眼睛里,倏然泛起了一阵原沅读不懂的涟漪。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江行舟终于幽幽地开了口:“原沅,是不是所有事情在你眼里都是儿戏?都是几秒钟内改个口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原沅又傻眼儿了。

    他都把自己的退路全堵死了,满以为江行舟不会再生气,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这个态度依然不满意,原沅这会儿简直彻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饶是明白自己有错在先,他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为江行舟的苛刻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委屈:“之前给你跳赞美操,你嫌我态度不认真;现在郑重其事地跟你道歉,你又说我改口太快,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

    话都说到这了,原沅再也不想畏畏缩缩,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事儿确实是我犯贱,可我什么样的道歉方式都用过了,你晾了我那么多天就算了,现在还对我这么凶,你至于么你?”

    不等江行舟回应他,他反倒自个儿越说越委屈了,瘪了瘪嘴,小声说:“本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真不懂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你……”原沅这一连串的抱怨跟连珠炮似的,让江行舟难得地失语,眉峰紧蹙着,显然是更生气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几次都没能成功开口。

    原沅一股脑儿地说完,这才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江行舟,只见他此刻面沉如水,薄唇紧抿着,路边的灯光将他的脸色照得发白,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几道凌厉的阴影。

    江行舟的面相本就生得冷冽,这会儿一皱眉,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锋芒毕露,让原沅的心底也跟着一空。

    原沅从小到大,没少看过别人的脸色,比如戴扬这种不自量力的傻.逼,原沅连半点儿废话都懒得跟他说,只想抡拳头。

    但这会儿面对着江行舟,原沅不知道怎么的,心底就只剩下一阵酸涩。

    大概是深夜太容易让人变得情绪化,今天晚上听到戴扬那些话时的愤怒,以及这些天来和江行舟闹别扭的不快,一股脑儿地就窜到了头顶。

    夜晚的凉风一吹,上头的酒精冲得原沅鼻尖一酸,眼里忽地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江行舟垂眸看着他,眼神蓦地一顿,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在刹那间乱了:“你,你别哭……”

    原沅愣了愣,慌慌忙忙地伸手抹了一把脸,指尖是一阵冰凉的触感。

    ……操,怎么会这样?

    跟别人干架都不哭,居然被江行舟一个字就说哭了?

    这也太他妈丢人了。

    “……我没有,”原沅揉了揉眼睛,否认得十分坚决,“风太大了。”

    他难得别扭地别过了脑袋,清了清嗓子,倔强又执拗地说:“总之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江行舟看了他半晌,紧蹙的眉峰不得已地展开,神色逐渐变成了无可奈何,仿佛在面对着一个幼稚无比的小孩儿。

    原沅偷偷吸了一下鼻子,又抬眼打量他,然而还是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行舟大概做了很长的一番心理斗争,终于移开了目光。

    他像是总算对眼前的人,也是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妥协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了原沅。

    “晚安,”江行舟的声音依然低沉,却显然再也没了丝毫怒意,像皮球忽然泄了气,“青蛙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