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安宁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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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修在收到王杰的消息时并不觉得很意外,他知道虽然他留下了那五个人的命,但是肯定有人不想他们活着。军方还不是他能插手的地方,反正只要那些人在他手下时还是活着的,就不会牵扯到行动组什么事。

    行动组传到他手里,现在面临的形式已经和蒋师那时候完全不同。以前的行动组虽说严酷压抑,但是做的事情却是纯粹的,只需要对国家对人民负责。反观现在,他必须要有“隔窗听夜雨,芭蕉先有声”的超前意识,一举一动皆小心克制,生怕稍有不查便沦为某些人手里的刀,为害苍生。

    叶肖瑾和谢沛比季修晚了五天回到组里,他们回去的时候林凡已经差不多完成戒毒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正在养精蓄锐。叶肖瑾兴冲冲地回来,本以为能见到季修,跟他相处几天,没想到却是扑了个空,季修出任务去了。

    叶肖瑾很失落,旁敲侧击地跟王优美打听了好几次季修去哪了、任务危不危险、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别人老这么问,王优美都要怀疑他是敌方派回来的间谍了。

    最终也没有等到季修回来,叶肖瑾和谢沛只休整了一周就又被送到某座山里接受别的训练去了。有了上一次的事,季修比以前更加谨慎,走之前就嘱咐王优美给他俩种好定位器,选择的训练基地还是他亲自去打过招呼的。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归组时永远心潮澎湃地叶肖瑾几乎每次都会失望,季修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去出任务的路上,或者归组的路上。他们俩只见过有限的三次面,老天给叶肖瑾安排的这三次机会还非常吝啬,不是季修刚回来叶肖瑾就要走,就是叶肖瑾刚回来季修就要去出任务,相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星期。

    谢沛曾经以此为例证,语重心长地打击过叶肖瑾,“你这单相思也太怂了,除了你和我还有谁知道?我知道也没啥用啊,老天爷都不看好你俩,要不怎么老不让你们见面呢。”

    叶肖瑾这两年不光炼体,连心志也被那超出常人的训练强度和日思夜想地单相思磨练得坚硬了许多,谢沛的话在他耳朵里就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叶肖瑾这些心理活动,季修理所当然地并不知晓,只是在组里时偶尔会听王优美在他跟前唠叨,说叶肖瑾可能有毛病,只要回来就老往她这跑,她还一度怀疑叶肖瑾暗恋她。

    不过被季修摆事实、讲道理,情真意切地教育了一番之后,就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唯有孤独终老这一条路可走,也就不再纠结叶肖瑾的事了。

    这一年半的时间,季修一共出过九次任务,没有受伤的时候屈指可数。他自己对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习以为常,殊不知每次受伤,正在某地训练的叶肖瑾不知道则罢,只要他知道,必定会轰炸王优美的电话。

    终于,叶肖瑾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将自己的休息时间压缩到极限,基本上一天只勉强能睡够四个小时,在坚持了半年多这种能够让普通人崩溃的高强度训练之后,叶肖瑾提前两个月通过了测试。

    他回到组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医疗室,季修又受伤了,这次比较严重,季修勉强回到组里后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叶肖瑾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

    叶肖瑾回来的那天是这个春季的第一场大风天,回乐峰外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叶肖瑾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顶着能噎死人的漫漫黄沙,无暇欣赏如霜的月色。

    进了屋叶肖瑾脱下外套一甩,觉得能甩出半斤沙。灰头土脸的叶肖瑾给同样一脸菜色的郭森放了假,他已经守了季修两个晚上了,摊上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领导,怎能不令人头秃。

    病床上的人似乎又瘦了,脸小的只剩下巴掌大,苍白地看不到一丝血色,他在睡梦中应该也是在极力忍着痛,清醒时轻易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痛苦神色让叶肖瑾的一颗心也跟着蜷缩起来,一抽一抽地痛。

    叶肖瑾洗干净了手脸,又把冲自己的手指哈了哈气,等手不再冰凉了才探出手轻轻抚平季修紧皱着的眉头。他在季修的床边坐下,静静地守着他。

    季修睡得很不好,小时候经常造访的噩梦在他身体不好的时候经常出来作祟。那是在他被蒋师领回私校以后,相对温暖规律的生活给了噩梦以可乘之机。

    在那个梦里,有女人的哭喊还有男人的怒吼,小小的他被暴怒的男人拎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按进冰冷的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挣扎之中碰到了飘在水面上的冰块。

    突然,他又被人拖离了冰冷的水,那只大手将他扔到了一片火海之中,火焰像怪物一样伸出可怕的触手要将他舔食干净。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要找到一个人,但是四肢与大脑却是断开的,灼烧的疼痛刺激着他,女人绝望的哭喊一直在耳边回荡,他只记得那个女人反复说的一句话:“不要怪我,活下去。”

    季修痛苦极了,冰冷的窒息感和灼烧的疼痛交替着折磨他,还有女人的哭喊像刀子一样勾剜他的心,不给他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叶肖瑾发现了季修的不对劲,他汗水蜿蜒着遍布他的全身,手却是冰凉的,呼吸都有些断断续续。叶肖瑾并没有见过季修被梦魇住的样子,给自己施以高强训练时的淡定彻底消失了个干净,他手忙脚乱地把季修搂在怀里,抱着季修的头,呼喊他的名字。

    正要去按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时,季修醒了。他伸手按住叶肖瑾要去按铃的手,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上方的叶肖瑾,足有十几秒钟才从那段纷乱困顿的梦境中走出来,对叶肖瑾说:“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你怎么在这?”

    叶肖瑾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他一手揽着季修的肩膀一手抚过他额头,“真的没有事吗?刚才你的样子很吓人,让医生来看看吧。”

    “没事,把我放下吧,这个姿势,很疼。”

    叶肖瑾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他像一株藤蔓一样紧紧箍在季修身上,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气息,脸顿时就红了。

    季修这次受伤算是伤的非常全面的一次了,浑身上下都是伤。

    “这次怎么伤得这么厉害?”我都吓坏了。后面这句话叶肖瑾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真心暂时哄一哄,让他暂时不要躁动。

    “怎么你还没有习惯吗?哈,我这次出来的时候只找到了一辆摩托车,不小心被追我那群人给撞飞了。看来机车虽然快,但是安全系数的确很低,这是你的前车之鉴啊,以后能开车还是尽量开车,系好安全带。”现在季修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被噩梦魇住时的痛苦神色,如果不是叶肖瑾亲眼看见,他甚至怀疑刚才的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叶肖瑾的那颗真心又疼了一疼,这个人,强大到让所有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地刀枪不入,大概唯有自己会替他心疼吧。

    “我想我大概永远都不会习惯。”叶肖瑾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好在这句话并没有引起神智仍没有那么清醒的季修注意。

    “你还没说呢,怎么回来这么早,我算着还有好几个月呢,又放假了吗?”

    “没有,我提前通过了考试,毕业了。”叶肖瑾给季修倒了一杯温水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还抽出手来替他掖了掖被角。

    “不要,不喝了,大半夜的喝这么多水,我不想起来去厕所。”季修喝了几口就不耐烦了。

    “那你再睡会吧,我看着吊瓶。”

    季修精神还是很差,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还好这次并没有再做噩梦,至少在叶肖瑾看来,这一觉季修睡得不错。

    几乎全身零部件都受到了大小不等伤害的季修这次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期间不止一次得感叹自己老了,想他当年不管受多么重的伤,顶多两个星期就能生龙活虎。

    其实也是叶肖瑾盯得紧,最后一个月,季修多次尝试逃跑,都被叶肖瑾识破又拎回来。

    季修的主治医生是一位从私校出去的医学博士,叫王路泽,深造以后就常驻行动组。整天在组里除了季修受伤的时候,就只给组员们看点头疼脑热的小病,再加上季修受伤频率比较高,基本上已经成了他的专职医生。

    这位专职医生对季修常年不遵医嘱的轻狂行径大为光火,奈何自己武力值不够,总被季修无情碾压。这次总算有了个武力值逐渐可以和季修相媲美的叶肖瑾做助力,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施展自己的所学,把季修上上下下修理个痛快。这小医生经此一役大获全胜,整日里春光满面、神清气爽。

    叶肖瑾一直衣不解带地守着季修,搞得郭森一度有些恐慌自己要失业。

    季修也感觉到了叶肖瑾对他似乎跟别的同事有点不太一样,但是这个身体上的强者,却是个感情生活约等于零的白痴,尤其是在他心安理得地习惯叶肖瑾无微不至的照顾之后,季修在潜意识里刻意回避了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