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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原本还能勉力维持的自欺欺人彻底崩溃,她疯狂地退后几步,撞在许暮洲怀里。
许暮洲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少女一把抓住他的手,圆润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中。许暮洲吃痛地抽了口凉气,少女恍然不觉。她死死地掐着他的手,眼神僵硬地钉在许暮洲的脸上,仿佛只要不低头就看不见身后那一堆烂肉一样。
“放我走吧!”少女下唇哆嗦着,崩溃地冲他喊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少女的年龄看起来比许暮洲还小几岁,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了一身近似睡袍的休闲装,长发披散下来。她佝偻着身子,肩骨从如瀑的长发中露出一角。
“你到底抓我来干什么啊!”少女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长发被眼泪糊在脸上, 她眼眶通红,仿佛脑子里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只要许暮洲稍稍用力便会崩断。
少女迫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口,来承担她所有超出承受能力的恐惧和愤怒,许暮洲无疑成为了一个很好的靶子,他看起来冷静,却又不像那个陌生男人一般不近人情。
她甚至无暇顾及自己的颜面,她愤怒地盯着许暮洲,俨然将他当成了罪魁祸首。
“这不是个玩笑!你看到没有,她死了,死了!”少女声嘶力竭地质问他:“凭什么我要到这里来,你放我走,快放我走!”
如果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自己吓疯。
那段强塞的记忆只告诉许暮洲这游戏会要命,却没有给他更加细化的细节。但好在许暮洲在车门拉开的第一时间移开了目光,他只看到一堆炸开的冲天火焰,并不像少女一般近在咫尺地将所有情况收入眼中。
许暮洲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将方才见到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试图克制自己的思绪不要随着少女的话往外联想。他转起头,只见原本站在车门边的男人终于被这声音惊动,回过头来。
男人似乎压根没有看到那歇斯底里的少女,他的目光落在许暮洲身上,随着对方抬头的动作与他四目相对。
许暮洲一愣。
男人的鬓角理得很短,眉眼间轮廓很深,是个极英俊的模样。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但周身的气质又已经步入了成熟范畴之内,看起来大概三十出头。
令许暮洲奇怪的是,男人的瞳仁并不是纯黑的,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出极其浅淡的琥珀色,他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哪怕与许暮洲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也不觉尴尬。他的目光不躲不闪,细致地看着许暮洲的表情和动作,似乎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神情都收入眼中。
但莫名的是,他的目光并没有丝毫恶意,不同于审视,他更像是在收录许暮洲的反应,就像是——观察。
许暮洲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来。
“叮——距离发车……滋滋……还有十分钟,D3679次列车还有五分钟停止检票,请乘坐列车的旅客……滋滋……”
广播声忽然响起,机械的播报声被电流扰乱,在瞬间攥紧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经。
“我今年才二十一岁,还没有男朋友,我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少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的指甲在许暮洲手背上掐出月牙状的细碎伤口,她忍无可忍地尖叫一声:“上不了车到底会怎么样!我……我还不想死!”
许暮洲的耐心终于告罄,他甩开少女的手,反手扇了她一个耳光。他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少女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虎牙在唇角擦出一个伤口,血丝已经淌了下来。
“要么闭嘴,要么等死。”许暮洲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或者干脆自己去找个角落疯了,疯了再死也没什么痛苦……要是不想疯也不想死,你最好赶紧把刚才的事忘掉。我也不想死,所以没工夫管你。”
许暮洲说着,干脆地转过身,先一步往车辆旁边走去。他面容平静,打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用左手按住右手腕子,在心里疯狂地默背着九九乘法表。
——他在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思绪没有一秒钟停歇。
许暮洲按部就班地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要身临其境地面对生死,理智告诉他应该冷静,但人遇见爆炸会害怕,打了人也会感觉愧疚,这都是生活环境所造就出的深层本能,光凭克制是不行的。
本能和理智在许暮洲脑子里打得天翻地覆,要是他再找不出个头绪,理智小人就该被捶死了。
许暮洲狠狠地拍了一把自己的手背,努力让自己把思绪拢回来,将这一切当成一场普通推理游戏。
他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细微的车轮摩擦声,许暮洲骤然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辆手推车,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的男人正弯下腰,收拢着爆炸留下的垃圾。
这应该是处理突发状况的NPC,对方带着蓝色的鸭舌帽,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碎块收拢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中,然后推着手推车向许暮洲他们的方向走来。那工作人员的帽檐拉得低低的,他低着头,从许暮洲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半个下巴。
许暮洲心一横,在擦肩而过时伸手拦住了他。
“您好。”许暮洲的心砰砰直跳,他擦了一把手心的汗,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非常自然:“请问车门怎么没开?”
工作人员居然真的停下了脚步,低声道:“这不是我的工作范畴,建议您联络乘务员,应该就可以上车了。”
对方的声音非常怪异,像是被硬拉成人声频率的机械音,许暮洲被这声音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也不想追究对方帽檐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张脸了。
这听起来像是游戏中给玩家的过关线索,但不上车又怎么联系乘务员。
许暮洲正想着,面前车门中的半扇车窗中忽然路过一个人影,身着乘务员服饰的女人走到门边,望着他笑了笑。
许暮洲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门内的女人像是什么劣质游戏未完成的建模,瞳仁漆黑空洞,无神地望着他,嘴角的笑意僵硬无比,许暮洲匆匆一瞥时,甚至觉得她的脸边缘还有画质浮动留下的锯齿。
饶是一直强忍着的慌乱的许暮洲此时也不免惊惧起来,他抬头看了看悬在半空中的LED屏幕,发现上头的时间已经又悄然过去了一分多,只剩下七分三十八秒。
秒数在一点点减少,许暮洲狠狠地咬着舌尖,试图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收拢回来。
他能找到的线索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解谜关卡。
许暮洲擅长推理游戏,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就拿这当一场游戏,按游戏思路来解决问题。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先天带来的线索也好,亦或是场景线索也好,都在不断提醒他,他所处的地方有真实,也有非真实的情况存在。
而真实则代表着逻辑本身,就说明是可以用思考来解决问题的部分。
许暮洲的目光落回面前的列车上。
——这是从他醒来为止,最真实的存在了。似乎一切都是以这辆车为中心对外延伸的,包括任务目标,任务进程和游戏关卡设置。
许暮洲闭着眼睛飞速回想着,似乎有关这辆车的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包括广播的顺序,次数,以及乘坐高铁的流程等等。
——流程。
他忽而想起先前观察四周时,似乎每个人手中都或大或小拿了个包。他自己先不说,少女言语间似乎提到过,她身上的包是进入游戏后才出现的。
许暮洲忽而想起了什么。拜工作所赐,他经常会在临市几个地方出差,这个场景令他熟悉,却也会让他忽略很多理所应当的细节。
他没功夫再验证自己的想法了,他匆匆走到站台边向下望了望,站台底部没有灯,黑沉沉的一片。许暮洲伸手将自己背上的背包拿了下来,拉开拉锁,伸手进去翻了翻。
里面的东西很少,他随身的手机香烟和打火机都在包内。许暮洲习惯性从包里先摸出手机按了下锁屏键,可惜他自己的手机已经黑成了一块砖头,不知道是因为没电还是因为游戏的限制。除此之外,包里还多了几样东西。
里头放着一蓝一红两瓶药水,看起来与普通网游中的基础药水没什么两样,包内侧的拉锁上挂着一只钥匙扣,亮银色的环上叠着几张半指长的扑克牌。除此之外,包底下还躺着一把乌黑的匕首,匕首上半分繁复的花纹都没有,只有刀柄上用细绳缠的紧紧的,许暮洲伸手进去握了一把,发现正好合手。
他这样一碰,那匕首旁边忽然拉开一个浅淡的光晕标签。那标签框与半空中浮动的任务面板如出一辙,只是更小一些。
【珍品武器,无坚不摧,持有者武力值+20。】
看起来似乎是道具简介。
许暮洲又照样摸了摸其他几样东西,发现除了那两瓶药水的属性是普通之外,包内侧挂着的那只貌不惊人的钥匙扣居然也是珍品道具。
【复活类道具,可按卡牌数量获取复活次数。】
能复活生命的道具,许暮洲内心一动。他伸手摸了一把钥匙扣,发现上头栓了三张卡牌,按标签的设定来说,那么他就拥有三次复活机会。
方才歇斯底里的少女似乎终于勉强找回了些神志,她一步三蹭地挪到许暮洲身边,畏惧地缩着肩膀,偷偷用余光瞥他。
许暮洲没工夫理她,他想了想,将包里的打火机扔下了站台。方才一直黑沉沉的站台忽然凭空出现一个漩涡,那打火机被卷入漩涡中,瞬间没了踪影。
许暮洲等了几秒,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略微皱了眉,眼也不眨地又往下扔了一个蓝瓶药水,那漩涡依旧出现,药水被吞噬进去,他耳边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可惜任务面板依旧纹丝不动。
许暮洲抿了抿唇,转过头冲着少女冷声问:“……你包里有什么。”
“啊?……啊!”少女木愣愣地低下头,在小黄鸭包里翻了翻,照着他的样子挨个摸了摸,才说:“……一把折叠伞武器,和一朵可以复活七次的七色花。”
三次,七次,这游戏的复活次数未免给的太大方了些。
头顶的倒计时一分一秒褪去,许暮洲似乎记得,这辆车提前五分钟要停止检票。他并不清楚检票结束是代表着最后的五分钟死线还是压根剥夺上车权,他也不想赌。
心念电转间,许暮洲的手在匕首上一擦而过,转而握住了拉锁上的卡牌,他手下骤然发力,将拴在拉链上的钥匙扣拽了下来,毫不心疼地伸手抛到了站台下。
原本安静的任务屏幕终于动了,他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提示音,任务面板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