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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墨拉”在以极快的速度朝血银矿驶去。
方正此刻的心情很好,品着手中的香茗,时不时地瞟一眼战战兢兢的驾驶组。暂时懒得去管地上那一对苦命鸳鸯了。
岑路一直将周浦深那只被卸下的手臂包在怀里,周浦深的手冷得吓人,他于是用两手握住那只宽大的手掌,不住地搓。
周浦深被他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弄得有点脸红,不自觉地往后靠,却换来了一声轻声嗔怪:“做什么往后躲。”
周浦深于是老实了,乖乖地伸头给岑路摸。
岑路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看来崩裂的伤口暂时没有感染。
可是周浦深这么一直失血也不是办法。
周浦深发现了岑路越皱越紧的眉头,心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哪怕此刻失血过多心里也还是暖洋洋的,他勉强提起嘴角:“哥,我没事,真的没事。”
岑路朝他瞪过来,周浦深怕他不信,又硬撑着加了句:“从前在战场上,我受的伤比这重多了,也没……”
“那是从前,”岑路打断他的话,浅灰色的眸子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含着叫人沉溺的温柔乡:“现在跟了我,就不许这么草率了。”
周浦深愣了,他觉得有时候,岑路真的很有在不经意间蛊惑人心的能力。
老是说这种话……又让他怎么能控制住自己不想太多呢。
岑路丝毫没发现自己小弟的情绪变化,还在那边絮絮地说:“失血过多…还是得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营养。”
周浦深还没接话,就听见一声闷响,似乎是从紧贴着自己的身体里传出来的。再抬头一看,岑路涨红了脸与他目光相接,绷着脸半天憋出一句:“不,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谁呢。周浦深很好心地没笑出来,只是神色缓和了不少,他很善良地提醒岑路:“我上衣口袋里有吃的,哥你帮我拿出来吧。”一边晃了晃手上的手铐,意示自己现在不方便。
岑路确实饿了,却也没有无耻到准备抢负伤者的吃食。他只是红着耳根伸手探进了周浦深的军装,五指因为那坚实的触感而蜷缩了一下,摸到了东西就像是逃避什么似的快速抽了出来。
停在掌心的竟然是一块巧克力。
周浦深看着那块巧克力,像是想到了什么,俊朗的面颊快速飞过一抹红色:“哥……你吃吧。”
“你喜欢吃巧克力?”岑路一边剥糖纸一边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却发现男人像条乖乖的大狗一样低着脑袋坐在那儿不动了,抿着花一样的唇瓣不肯说话。
岑路只当是周浦深这么大的人还喜欢吃糖觉得臊了,所以不肯细说。他想到前几次靠近时闻见的甜味儿,怕就是这巧克力的缘故。
岑路暗自笑笑,就说他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屁孩儿。他很体贴地没有说破,只是将那块小熊状的巧克力递到周浦深唇边。那渗着白的红嘴唇沾上了些融化的巧克力,看起来诱人极了。
岑路立刻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周浦深闭着嘴不肯吃:“哥,给你吃的。”
岑路禁不住瞪了他一眼,刚想骂他别胡来,又心想要是来硬的周浦深肯定不肯痛痛快快听话,于是三下五除二就在那熊脑袋上咬了一口,把剩下的一大半给他。
周浦深看见那块近在咫尺的巧克力上沾上了些许亮晶晶的口水,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他没说什么,伸出舌尖将那块沾了岑路口水的巧克力卷进了嘴里。
岑路瞧着周浦深嚼巧克力的样子,脸颊鼓鼓的,仿佛一个乖乖吃糖的小孩子,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周浦深看见岑路的笑,觉得更臊了,就仿佛心腔被人用熨斗烫过,暖洋洋皱巴巴的。他急切地想转移岑路的注意力:“哥……血银矿……”
岑路刚看见他的口型就连忙伸出一根手指封住了他的唇,周浦深盯着那根莹白如玉的手指,不说话了,只看见岑路纤长的睫毛冲着自己俏皮地眨了眨。
两人的卿卿我我被一声陡然的呻/吟打断了。岑路闻声望去,只见方才那个卸了周浦深胳膊的大兵此刻扔了手枪,正用两只手臂痛苦地捂住头,在方正脚下打滚。他整个人就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脸色煞白双眼通红,他挣扎着匍匐在方正的脚下,请求着:“少尉……你行行好,给我一支吧……”
方正面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正想抬脚将他踹开,却突然发现满场子提着枪的兵都在朝他这边望着。方正心中陡然地一寒,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能控制这艘潜艇,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兵们都真心诚意地信服于他,而是为了他手中的那几十管phantom。
等到phantom消耗完之时,就是这些人的忠诚消耗殆尽的时候。
想到此处,方正收回了腿,转而温柔地俯身将地上的人扶起来,那人药瘾已经发作,癫狂得连直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在方正脚下痛苦地痉挛,嘴角挂着白沫没命地嚎叫。
方正无法,只得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最小剂量的phantom给他注射,等到药物进入身体,这名士兵才停止了可怕的抽搐。方正给他打完这针也不忘卖个好处,他冲着注视这幕的众人喊:“看到了吗?我方正不会丢下大家不管的。”
可却没有人回答他。
方才他眼底的嫌恶已经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被他控制的士兵们大多都是被方正半威逼半利诱地沾上了这东西,清醒的时候心中还是有怨气的,没义务对他事事乖顺。
这片刻的沉默让方正心底不安起来,他陡然间想到守着反应堆舱门的士兵们,也随时可能药瘾发作失去理智,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凭这些自我控制都做不到的瘾君子们,是不可能压制住带领着士兵的刘之涣的。
方正越想越不安,面上却还得强压着忐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派个脑子清醒的去看看:“海燕,”他对着女声呐员,“你去看看反应堆舱那边,该解决的都解决掉。另外……”方正的眼神不知为何开始变得闪烁起来,“把艇长给我请过来吧。”
杜海燕闻言而动,却一副不太爱搭理方正的样子,路过他时目不斜视。反倒是经过岑路和周浦深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岑路与她目光相接,发现女人浅栗色的眼眸里除了轻蔑和不屑之外,还带着探究之意。可岑路还没来得及细看,女人的高跟鞋便将地面踩得“笃笃”作响地离去了。
可半小时后,杜海燕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依旧没有回来。
方正坐不住了,神情急躁起来,可指挥舱必须要他坐镇,手底下这些不入流的又都是靠不住的,方正暗恨地咬了咬牙,只得派另一个没用过药的去:“候春榭,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候春榭猝不及防地被点名,脸色煞白地缩了缩肩膀,可他没那个胆子反抗方正的命令,只得朝门外走。
经过岑路与周浦深时,小兵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分明听见了岑路清冷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头,都不算晚。”
岑路打算说这句话开始就没有背着方正的意思,方正站在指挥台后,居高临下地像是劝候春榭,语气却带着警告意味:“小侯,只要我们平安到达了邦国,我答应送你和孟看松走。”
候春榭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他大着胆子瞟了眼岑路,只见那张清风明月般的脸上还带着遭过罪的淤青,神情却很认真,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劝他回头。
候春榭捂住了脸,用手指悄悄地揩去因为愧疚而上涌的眼泪,头也不回地朝着反应堆舱去了。
等候春榭真的到了反应堆舱的时候,却突然有些胆怯地不敢进去。即便手上握着枪,而一墙之隔的同仁们均是手无寸铁的,候春榭也觉得自己几乎要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把门的兵以为他是来送药的,俱都围了上去兴冲冲地问他,候春榭也只能干巴巴地推卸:“方少尉他……没给我东西。”
众人失望地散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将心思放在威胁门内的人上。可墙那端传来的叫骂声依旧是不绝于耳。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邦国的走狗!”
“你们该向女王陛下以死谢罪!”
“放我们出来!有种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玩儿阴的算什么!”
候春榭觉得面颊上一阵一阵地发热,那些话就像是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身上。名为“羞愧”的枷锁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孟哥……孟哥他……
候春榭定了定神,硬是压下了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弯起手指敲门:“艇长?您在不在里头?方少尉有请。”
那边的叫骂声顿了一顿,接着似乎有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的声音,纷纷辱骂起候春榭来。
“候春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娘们,当初孟哥将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给了你一口饭吃,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就说了,这种人从里到外都龌龊得要死,当初就该饿死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候春榭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涨红了脸,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可他却不敢发作,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侯春榭仰起了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将泪意憋回去似的。他觉得自己真是把贱骨头,从邦国人放燃油弹烧掉了他的故乡那一刻起,他就一只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上不了台面。
自己就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是恩将仇报的恶人!也是肖想天鹅的癞蛤蟆!
不知道忍耐了多久,门那边的咒骂声平息了些,候春榭才得了空再问一次:“艇长?方少尉请您去……”
“候春榭。”一个男声平静地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候春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