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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史上第一个陪审团
钟修文跟在两个衙役身后走进京兆府衙门大堂,只见两边林立的衙役手举水火棍面容肃穆,地上跪着一老一小,俱穿着半旧棉麻衣,心里先就松了口气,跟这种穷酸破落户有什么官司好打?给点钱就打发了。
一个衙役朝内禀报道:“禀大人,被告带到。”
京兆尹钱万贯从后堂转出来,威严地扫视一眼,钟修文被看得腿没来由地有点软,忙长揖一礼,恭声道:“晚生钟修文,见过钱大人!”
钱万贯惊堂木“啪”一拍,道:“原告,你所告何事,说来。”
钱万贯京郊人士,放牛娃出身,典型的寒门学子,性情谨慎狷介,广德帝皇帝生涯中最靠谱的任命,是京城纨绔们的镇山太岁,流氓匪徒们的恶梦,有了他京城的治安空前的好,这让皇帝有国泰民安的错觉,对皇帝来说实际上是双刃剑,是幸也是不幸,让皇帝更加沉浸于修道追求长生,权利更加集中于三年一任的“内阁”,官员任命更加倾向派系,地方吏治愈加腐败。此乃别话,且不多说。
地上跪着的老者磕头有声道:“小老儿的孙女贾枝儿上月被强人掳走,前几天有邻居上京城走亲戚说看到枝儿,小老儿急忙带着孙儿赶来寻找,守了两天两夜,果然看到枝儿了,就是被他,”老者伸手直指钟修文,“被他给藏起来的!求青天大老爷把枝儿还给小老儿!”
“你胡说!枝儿明明是被我救下来,自愿跟我的!”钟修文一跳三尺高,从来都是他冤枉别人,头一次做了好事还被人冤枉,能不气吗。
衙门口吃瓜群众:……
这么简单,没看头!
待贾枝儿上堂,众人眼前一亮:鹅蛋脸儿,肌肤雪白,杏眼桃腮,身段窈窕,怪不得忠勇候府二爷要金屋藏娇,真是美啊。
贾枝儿跪下,抬头环顾一圈,眼泪就流了下来,叫道:“祖父!宝儿!”
钱万贯温声道:“你是何人?何方人氏?因何离开家人来京?不要怕,一一说来。”
贾枝儿道:“老爷,奴叫贾枝儿,是京郊新丰县人,上月去县城买绣线,路上被人掳走,不知怎的就到了钟公子家,钟公子待奴家甚好,求青天老爷不要怪罪他。”
钟修文暗暗点头,还算有良心,知道不能怪他。
再一细想,不对啊,什么叫“不知怎的,就到了他家了”?瞪眼叫道:“枝儿你说清楚,那天不是我救了你?你自己愿意跟我的!”
钱万贯道:“贾枝儿,你是如何到钟府的,说清楚来。”
“回老爷,奴家晕沉沉的,醒来就看到钟公子,他说他救了我,还要帮我寻访家人,奴家没地方可去,钟公子他、他说等寻到奴家人就娶奴的。”贾枝儿差答答地回话,越说声音越小。
贾老头叫道:“青天大老爷啊,分明是他使人抢了我枝儿去,再哄骗枝儿。我家就在新丰县,小老儿也报官了,若有心寻访,哪里用等这么久我们先寻到?”
“啪”,钱万贯惊堂木一拍,喝道:“钟修文,你有何话说?”
“回钱大人,晚生确于本月某日夜间遇到有人追贾枝儿,贾枝儿向晚生求救,晚生救了她,并赁房子暂时安置她。” 钟修文总算明白过来了,敢情自己遇到了“仙人跳”!在钱万贯面前却不敢呼喝,更不敢大意,提起十万分精神,将当时救贾枝儿的情景说了个详尽,长揖道,“贾枝儿之言不尽不实,求大人明察。”
钱万贯道:“那追拿贾枝儿之人你可看清了?有何人可以证明?”
“回大人,当时天黑,且我身后护着贾枝儿,精神高度紧张,没看清追拿之人,我的贴身小厮何贵可以证明,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大老爷啊,富贵人家贴身小厮的话如何能证明?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万贯道:“被告所言有理,你还有别的人证物证没有?”
“回大人,实在当时天黑得紧,巷子又偏,没有人经过,可是我真的是救了贾枝儿的啊。”
“你既是救了她,为何哄骗贾枝儿委身于你,新丰县近在京郊却没去寻访她家人?”
“我,钱大人,我实在心悦于她,又怕她家里人不答应,才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去找她家人,只是最近被父亲逼着读书,才没空理会这事。”
钱万贯道:“你是读书人,岂不知我朝律法规定,遇到走失人口须报官,私藏者罪同拐卖?若是你救了她,为何不先报官?你把贾枝儿藏了近一月,既不报官也未寻访其家人,你如何解释?”
“我、我不知道有这条律法啊,没听说有这条律法,若是知道,我必定要报官的,求大人谅解。”钟修文有点慌了,他看到书就头痛,更别提律法书了。
钱万贯转头吩咐道:“给他读读这条律法。”
身后的文书朗声道:“永宁律第一百二十一条:凡拐卖人口者,拐二人以下流二千里,拐三至九人流三千里,遇赦不赦,拐十人以上斩。遇走失人口者须报官备,私藏者罪同拐卖。”
“大、大人,永宁律一百多年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钟修文结结巴巴道,永宁律有三四百条,许多早已被弃,若是全照永宁律行事,京城权贵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啪”!又一声惊堂木响起,钱万贯喝道:“大胆!开宗帝千古明君,永宁律被历代帝皇尊崇,圣上且还守着呢,尔竟敢藐视之!”
钟修文惊得目瞪口呆,扑通一声跪倒了,这罪名太大了,他受不住啊。
“钱大人明察,晚生决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晚生不学无术,不知有这条律法,求大人开恩哪!”
忠勇候钟伯钊赶到京兆府大堂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上前踢了一脚骂道:“孽子!平日叫你多读书你不听,还敢跟钱大人顶嘴!”
钱万贯令左右搬把椅子给忠勇候,道:“钟候爷请了,请恕某职责在身无法行礼。且请一旁坐着听审。”
钟伯钊忙对堂上行礼陪笑道:“不敢不敢,钱大人请了,犬子无知犯下大错,给大人添麻烦了。”
钱万贯面无表情道:“令郎是犯错还是犯罪,尚待本官审来。”
钟伯钊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上前又踢了钟修文一脚,骂道:“你媳妇未能生育,我和你娘也已经同意你娶个二房了,你不好好打听一个好女子,居然做出此等私下苟合的下流事,今儿这事好好回钱大人的话,待回去再打断你的腿!”
说话时眼睛对着钟修文眨啊眨,盼望这个笨儿子能领会过来,把这事往男女□□上引,大不了娶了回去做二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后还怕这女子逃出手心去?
钟修文不敢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两脚,哭道:“爹,爹,儿子错了,儿子就是看中贾枝儿温柔贤惠,因不知她家里情况不敢带回家去,想着等寻访到她家人才上门提亲,谁知道她家人先找来了,儿子百口莫辩啊。”
钱万贯转问贾枝儿道:“贾枝儿,你是愿意跟祖父回家,还是愿意给钟二爷当二房?”
“回老爷,奴要跟祖父回家。他、他没说他家是候府,也没说家里已有妻室,奴不愿为妾。”
“不是妾不是妾,是二房,枝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难道真的如此狠心不要我了?”钟修文心里虽恨贾枝儿骗了他,但也不笨,领会到了他爹的意思,竭力打情感牌。
贾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老儿辛辛苦苦拉扯大一对孙儿孙女,只想看着孙女嫁入正经人家做正头夫妻,若是让她给人做小,百年后哪有面目去见我那早死的老婆子和儿子儿媳妇?官司我们也不打了,求青天大老爷让我孙女跟我回家。”
钱万贯气得“啪啪”地拍着惊堂木,怒气冲冲道:“本官手下,岂容如此糊涂案?”
“钟修文,回答本官的话,你说你救了贾枝儿,除了你的贴身小厮外,还有证人证物吗?”
“回大人,当时真是天黑着呢,没其他人看到,求大人明察。若贾枝儿实在不愿跟我,我愿意给贾家二百两银子作为赔偿。”钟修文暗恨,贾家都愿意销案了,钱万贯这老匹夫还不依不绕,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哀求道。
“钟修文,本官要求你说清楚以下问题:为何只是赁房安置却既不报官也不找她家人?”
“大人,晚生不知道要报官啊,我是想找她家人,只是没空。”
钱万贯见他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不再理会,转问贾枝儿道:“贾枝儿,当初掳你之人,你可看清相貌?”
“回老爷,我被迷晕了,没看到。”
“把你遇到钟修文时的情景详实说来,不得有遗漏。”
“回老爷,奴醒来时头还是晕的,好一会儿才看清奴躺在一张炕上,他…钟公子坐在床前,笑咪咪看着我,说是他救了我,然后、然后我就信了,住在那房子里等着他帮我把祖父找来,可是后来他说找不到祖父,让我慢慢等,还说他喜欢我,等找到祖父就娶我。”
“钟修文,你还有何话说?”
“钱大人,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我在路上把她救下来的,贾枝儿撒谎!”钟修文急得满头汗都冒出来,转头哀求贾枝儿,“枝儿,我没及时去找你祖父,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么多天我对你如何你也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你不能撒谎害我啊,枝儿,枝儿,你跟钱大人说实话,我、我无法休妻,但我保证,我会风风光光娶你当二房,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贾枝儿眼露轻蔑之色,只是稍纵即逝,低头流泪道:“我娘临终前遗言,令我不得嫁人为妾,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这话在听者心里更坐实了钟修文的龌龊,以及加重了强掳贾枝儿的嫌疑。
“掳走贾枝儿的歹人一时半会也搜捕不到,且待本官慢慢搜拿。如今你们俩各有说词,却均无证人证物,本官不好偏听偏信,若是本官一人断案,输的一方定是不服,对不对?”钱万贯顿了顿,见双方皆茫然看着他,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双方家长皆在,待我再请些人来一同断案,群策群力,让你们心服口服才好。来人,去把外面围观的民众随意请十一个人进来,再去请十一个读书人过来。”
原告:……
被告:……
第一次听说官员自己断不了案,请民众断案的,这样的钱大人真的可靠吗?
不愧是天子脚下,衙役的效率很高,一刻钟不到史上第一个陪审团组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