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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按捺下纷乱的心绪,坐下喝茶,又过了一刻来钟,世山喝一口茶就看一眼沙漏,眼看着到了午末未初,几乎就要站起抢了殿下往外跑,哀求道:“殿下,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现在还来得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元懿不理他,自在地抿茶。
突然门外传来阿苗的吼声:“千里,快让我进去!”
千里忙扬声道:“桑八,让他进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一个身姿挺拔高大的青年一手拎着一个两尺见方的竹编箱子,一手拽着一个十岁上下小厮飞奔而入,那小厮一边被拖着飞奔一边还频频回头张望,只见青年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小厮黑得看不清脸形的脸上嵌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粲若星辰,众人看看眉眼似曾相识的青年,又看看嘴角眉稍压也压不住笑意的小厮,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两人自然是阿苗和阿君了。
阿苗无瑕理会旁人,弯下腰快手快脚地打开竹皮箱,抓起一支笔塞进阿君的手,又去剥李元懿的衣裳,“快,阿君快来画。”
李元懿扯开阿苗的手,自己宽了内外衣裳,露出瘦削却精壮的前胸,几道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痕赫然入目,触目惊心,李元懿被阿君盯得有几分不自在,正要提醒她快画,阿君拱手一揖语含崇敬道:“这些伤痕都是殿下的功勋啊,正是殿下的出生入死换来了我们百姓的安居乐业。”
李元懿心下大悦,微微颔首:“此乃本王职责所在,小哥过奖了。”
阿君不再多言,把一应用具放在李元懿面前的案上,一面调色一面吩咐道:“我要五个鸡蛋清,半碗羊角草汁,一个干净的汤盆。”
羊角草是这儿特有的植物,植株灰白细嫩,叶尖长着小小两个羊角状小软刺,挤出来的汁液粘稠透明,阿君经过几年的试验,发现用羊角草汁加上鸡蛋清及其他几种动植物粉末调出来的定型液几乎可以媲美前世的市卖定型膏。
这两样都是寻常物,立即有人出去准备了。
阿君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李元懿面前的条案上,拿出一张纸边试边不停地调色,歪头略略打量一下李元懿左臂上的伤口形状,问道:“殿下,胸口的伤痕应该比手臂的小些浅些才合理,不然就要伤及肺腑了。”
“小哥所言极是,就按你说的画吧。”李元懿颇有点意外,含笑颔首道。
阿君拿起画笔就在李元懿胸前画了起来。
来前阿苗已经把大概情况介绍了,作为油画专业高材生的阿君,前世画过的立体画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画个箭伤太小儿科了,根本不用打底稿,直接用颜料画上,干了后再上一层定型液就行。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张地盯着阿君的画笔在李元懿胸口上下翻飞,渐渐地李元懿右胸上出现了与左臂一样狰狞的伤疤,而且确如阿君先前所言,比左臂伤疤稍小稍浅!
这些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汉子们不由接二连三地发出抽气声:太象了!尤其是世山,见过太多各种各样伤疤,要不是亲眼看着伤疤在那支画笔下慢慢成形,几乎以为殿下真受了箭伤。
阿君让人把两个炭盆都移到李元懿面前,笑道:“殿下且请忍一忍炭气,这样干得快些。”
李元懿从属下们的表情里已经知道结果,颔首微笑:“小哥请随意。”
阿君拿过鸡蛋清和羊角草汁按比例舀进汤盆,再从竹皮箱里拿出瓶瓶罐罐,加入不同的粉末,顺时针快速搅拌,小半盆粘乎乎油亮透明的定型液就做好了。
阿君伸出小指在李元懿胸前轻轻按按擦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取一把宽头画笔蘸取定型液,薄薄地、轻轻地涂刷在画面上。
涂完后放下画笔,拍拍双手身子后仰打量了一会,神情十分满意,笑道:“现在颜色和肤色相似,用鸡蛋清上光的好处是过一会就会稍变褐色,比周围肤色稍深,就更逼真了。”
前后时间不到两刻钟。
“这,这怎么能画得这样逼真?”
这话问出人人心里头的疑惑,个个都张着好奇宝宝的眼睛盯着阿君,希望她能解惑。
阿君讪讪地笑,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是油画专业毕业的,我的画法这世间还没人会,那不被人烧死才怪。
李元懿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呵呵笑着替阿君解围,“你们问那么多干嘛,教给你们也学不会。小哥多谢你了,不知小哥有何需要本王帮忙的?小哥尽管开口,只要本王能办到的,必不敢辞。”
“嗯,我的画都是有定价的,如今我的画卖到了三百两,殿下这画虽说小,也简单,但殿下要得急,我还是要收三百两。”
李元懿不由又细细打量一下阿君,这小丫头,刚才还说得大义凌然的,收起钱来倒是毫不手软,她是太小了不知道一个王爷、一个皇子的人情有多大,还是财迷心智,抑或是独善其身不愿与王府牵连?
“好,我给你六百两。”李元懿抬手止住阿苗欲说的话,“我买的这幅画不但急,还有风险,值六百两。”
阿君拱手一揖道:“多谢殿下。咱们银货两讫,出了门就互不相识,小子告辞。”
好个聪慧的小丫头!原来要银子是抱着这个目的,的确,这种掉脑袋的事还是不要沾上的好。
“小哥请放心,本王根本不认识小哥,小哥也从没来过滕王府。”李元懿郑重承诺她,“令狐,先替本王垫上画资,务必把小哥安全送回去。”
“是。”
“令狐将军且慢些,我、我有话问这小哥。”阿苗领着阿君刚走出那个戒备森严的院子,后面气喘吁吁的声音急切地呼唤。
阿苗不耐烦的住脚回望,见是李寄,沉着的脸稍稍放松,眉依然蹙着,“李伯,有事吗?”
难道殿下身上的画,不是,伤痕出问题了?
“不知小哥的画是否在漱石斋卖?”
“是的,”阿君开心地笑了,大大的眼睛里却分明含着委屈,“原来老伯知道我的画呀,不瞒老伯,我的画至今没卖出一幅,他们说我的画意境不足,登不了大雅之堂。”
时人画作多以写意为主,兴之所至,一挥而就,讲究的是寥寥数笔春风十里,她的画却细致写实宛然若生,在京城这文人名士遍地走的地方被贬得如同画匠,自然卖不出去,阿君郁闷之极。
阿苗斜她一眼,敢情她的三百两行情到殿下这才算开张了。
李寄看到那双大大的眼睛朝阿苗咪了咪,怕她要哭,忙安慰道:“小哥别灰心,你画得极好,是那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前几日我看中了一幅,只是当时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回来后却又忙得走不开,心里一直牵挂着那画还在不在呢。”
“老伯放心,画还在呢,你看中哪幅?我让伙计给你送来。”
伯乐啊,看样子还是王府有体面的员工,送一幅画也许就能打开局面,太值得了。
“那可不敢当,过几日我就去漱石斋买去。府里这会还有事,就不留你了,以后有空了尽管来找我,你到西角门那就说找李寄就行。”
却说滕王府里,气氛前所未有的轻快,黄孟川等人已经派人去追回了,留下的人人都得使好大劲才能压下嘴角作出一副严肃劲儿,装得若无其事,李元懿也是一身常服,不做任何接驾准备,其实经过这一场忙乱也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看看只差一刻就到未正了,一个小太监飞马过来,到大门前边下马边高声道:“快,快进去请滕王殿下准备接驾,皇上和郑贵妃娘娘稍后就到。”
门房里六个门子俱呆了呆,片刻后门子们立刻手忙脚乱牵马的牵马,接待的接待,开中门的开中门,一人飞奔进去通禀。
小太监在门子的陪伴下行至银安堂时,正堂里忙乱不堪,滕王府内务总管顾其林团团转地指挥着,擦地抹桌、增设炭盆火炉、瑞兽喷香、开窗透气、开库房抬摆设……,人人脚不沾地往返奔走着。
李元懿在贴身小厮的服侍下换上接驾的礼服,一袭枣红缂丝袍衫,胸前绣着仙鹤纷飞团花,外罩黑色重缎黑狸毛披风,一边快步走出内室小厮一边还在给他整理腰带披风,一改往日的闲雅姿态,显得有点慌乱。
偏李君实一头闯了进来,“五哥,五哥,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忙乱?”
李元懿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父皇马上驾临,你随我到前面接驾吧。”
皇上和郑贵妃在前,皇帝的大太监钟职、桂月,郑贵妃的大太监卓惠、大宫女容尚珠紧随其后,在李元懿躬身侧行引领下,在银安堂正堂落坐,奉上香茶,李元懿逼着手恭恭敬敬地在下首站着,李君实低眉垂眼站在李元懿身后,广德帝笑呵呵道:“今日一则过节,二则自你伤后你母妃甚是挂念你,再则朕也想亲眼看看你伤恢复得怎样了,故而今日干脆来你府上过节,咱一家热闹热闹,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