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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俞立信已踱步过来,拱手道:“兄台客气了,出门在外,相遇即是有缘,不过一野物耳,说什么交换的话?下仆不晓事,还请见谅。”
又训阿苗道:“越老越不晓事,还不给老爷们拿过去?”
阿苗唯唯应喏,微跛着脚把山麂拖到那人面前放下,打个恭就欲转身回来。
另一人早已拿出一个小圆筐和一只小瓦壶,塞到阿苗手里,对俞立信抱拳谢道:“多谢兄台。鄙姓吕,这是家母亲手做的锅巴和卤汁儿,加热一下蘸上卤汁,味道极好。”
俞立信忙道:“鄙姓俞,吕兄万万不可,此乃令堂一片拳拳之心,某岂可夺爱?我这下仆别的本事没有,原是猎户出身,打个野物却是不难,且我们也吃不完,尽管拿去就是。”
阿苗左手小圆筐右手小瓦壶,走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手足无措。
那吕大汉豪爽地道:“俞兄这就见外了,我们兄弟几个第一次结伴出来走商,不料折了本钱,只好匆匆赶回家乡。因我好这一口,这锅巴和卤汁儿家母准备了很多,管够,山麂却不可多得。不怕俞兄见笑,这一路吃干粮吃得嘴里淡出个鸟,就想这一口新鲜肉吃,可咱不会打猎啊,只能看着山上野物流口水。”挥手催阿苗道:“快拿去快拿去。”
俞立信方称谢收下。
吕大汉半开玩笑半试探道:“俞兄这是上京城?怎么还带了三条狗,敢是想一路打猎,省点伙食?”
看来他深谙情报交换的道理。
俞立信叹道:“唉,内子前两年产后失于调养,虽多方延医问药,岂料沉疴难愈,令人心焦,某思量着京城人文荟萃,必是医药发达,某恰欲上京赴春闱,故携家小赴京。”
俞立信有点尴尬地接着道:“那几条狗是犬子的宠物,三小儿年幼,有了狗路上安静些。”
俞立信半真半假地说着,反正天气寒冷,方氏整个人包裹得严实,脸色好坏谁也看不到。
吕大汉打着哈哈道:“俞兄一片慈父之心,令人钦佩。某就不打扰俞兄了,多谢俞兄慷慨。”
“吕兄客气。”
阿苗把山麂收拾干净,拿出剔骨刀细细地剔下肉来,把骨头砍成块,扔进凝姿指定的一口锅里,其他就不管了,回帐篷休息去了。
凝姿把肉切成薄薄的片,一半抓地瓜粉:一部分炒肉片、一部分下到骨头汤里做肉片汤,剩下的阿君细细串上竹签,刷上作料,拿火上烤。
野菜在滚水里捞一下,拌上细盐香油,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阿苗出来已变了个样:胡子拉碴,眼角鱼尾纹又长又深——这货这几年来往闽地京城之间都是易妆,手艺练出来啦。
三个仆人行前受过岗前培训,路上情况复杂,对外要保持警惕,不得轻信轻言,对主家任何事情不得大惊小怪,故此三人尚能面无表情地忙碌着,心却高高提着,生怕出事。
俞家七口围着高高的火堆吃着香气四溢的晚餐,四个兄姐逗着俞峻博奶声奶气地说话,狗儿们呜哇唰啦地吃着煮得烂熟的肉骨头,阿苗自和三个仆人围着另一堆火吃晚饭,四人不时被俞峻博的童言童语逗得咧嘴笑起来,看起来确确实实是欢快的一家子。
吕姓大汉等人也围着一堆旺旺的火烤着山麂,一个身材瘦长的大汉提着一个大水囊走到俞立信面前,极难为情地嘿嘿陪笑道:“你们这肉做得实在太香了,厚颜求些肉汤解馋。嘿嘿,让俞兄和嫂子见笑了。”
俞立信放下手中的碗起身找了个汤锅,舀了一锅汤递给他,笑道:“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谁还能背着锅走?除了我这拖家带口的。”
汉子有些羞愧地接过锅道:“多谢俞兄,等会我把锅洗干净了还回来。”
“无防。”
阿君心里鄙视他们,拿一点锅巴换了他们一只山麂还不够,还好意思过来讨汤!
那汉子端着汤锅回到自家的火堆旁,几个人大呼小叫地抢着喝肉汤,不大功夫就一抢而光,拿热水洗过锅还了,几人钻进帐篷里。
讨汤的汉子小声道:“我仔细看过了,应该不是主子说的人,年纪和身形都对不上。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可疑的人,也许是情报有误?”
另几人点点头,不接这话,又聊起别的来。
俞家帐篷里,俞立信小声为三个仆人解惑道:“我在前天经过的镇上看到告示,京城上月有个人杀了人潜逃出京,不幸的是长得跟阿苗有些象,咱们都知道阿苗一直没离开过家,可是公差不知道啊,只好化化妆,免得被追捕的公差误抓了,你们记得别说漏嘴了。”
阿顺三人恍然大悟地点头道:“知道了,阿苗都在家里呢。”
“这儿靠山,怕是有狼,火不能熄。今晚俞先生不要值夜,我和阿顺阿全每人一个半时辰,误不了睡觉。”
俞立信稍一思索就明白,点头认可。
做戏要做全套,他这个主子如果去值夜就太可疑了。
待天亮起来,那五个人已不见踪影。
趁着阿顺等三个仆人收拾行李装车的时候,阿苗悄声对俞立信道:“此后一路得慎重些了,这次我和公子联系稍紧密了些,大概他们有所察觉,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查不到我的具体信息。”
俞立信明了颔首,“我不过偏隅之地的一个小小举人,皇子们必不会放在眼里,大约是不明真伪才会以为有阴谋,咱们谨慎些罢了。”
“先生不可自视可谦,前两年救灾之后安司马就已把先生的各种举措奏报圣上,被五…压下了,否则此番公子定会阻止先生进京。”
本以为一路上会危险重重,也有几拨人马经过,然而打量了一下这一行人就不加理会,倒也顺顺利利地走了三个多月,五月初到了山南道房州,阿君猜测这是不是湖北省的房县呢,离神农架远不远?
一行四辆车在房州城内缓缓行进,俞峻惟撩起车帘,探头打量,眼光扫过一个“宾鸿客栈”的牌子,叫道:“阿爹,这个客栈名字倒雅,咱们住这家吧。”
俞立信停下车,不用吩咐,俞峻惟和游云龙就跳下车走去客栈,不一会游云龙来回禀:“伯父,里头房间还算整洁干净,上房每晚150文包两餐饭食和喂马,中房80文,下房50文,通铺12文,只住不包吃,上房中房均有两个床,下房只有一个床。另有个独立的院子,有四间房,一天要一两银子,也包饭食。阿惟还在里面跟他们讲价。”
为了历练这两人,一路上凡有住宿之处都是他们去打点,游云龙报起客栈情况熟极而流了,俞立信看向阿君,阿君笑道:“咱们走了这许久,这个地方不错,休整几天再走好不好?”
见俞立信点头同意,阿君继续道:“既是休整,当然要安静点的环境,那就住上房,挤一点,三人一间,至少得四间房,每天600文,客栈的饭食想来好不到哪去,不如跟他们讲,院子每天800文,连住三天,借他们的厨房饭食咱们自己做。”
客栈老板果然同意,这几天天气晴好,一般赶路的人都是趁天气好赶路,没想到这伙客人倒要连住三天,喜出望外,急忙打发两个伙计帮忙卸行李,自己去烧水供客人洗漱。
大伙儿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凝姿阿君姐妹化了“丑妆”,让伙计帮忙买些菜蔬鱼肉,特地交代买几根肉多的大骨头,见院子里的大缸养了两条肥肥的鳜鱼,问伙计能不能卖给她们?
伙计道:“卖的卖的,这是昨天刚送来的,防着有客人临时想吃,随时都能做上。”
这三个多月的路走下来,方氏明显地憔悴下来,鳜鱼富含胶原蛋白,阿君把其中一条熬得浓浓烂烂的,专门给方氏和俞峻博吃,另一条留着明天吃。
晚饭有了新鲜的蔬菜和香浓的鱼汤,大家围着桌子吃得酣畅淋漓,桌子下三只狗子对着大骨头也啃得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