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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瞪着眼前的五绽银子和亮闪闪布匹,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陈媒人觑着方氏的脸色,这是欢喜得傻了?遂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两片红唇上下翻飞:“秀才娘子,大喜啊,这个亲事真真是千载难逢啊,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顾老大人那是朝廷正二品大员,皇上都经常见的,咱们全县再找不出一个这么大的官!顾公子说了,他心慕你家大姑娘,按他的心意本是要明媒正娶当正头娘子的,嘿嘿,秀才娘子你也知道,实在是两家门第相差太大,老太爷老太太不同意,才委屈俞大姑娘当个贵妾,你放心,顾公子说除了正妻之位,其他的他都能给,保证不让你家大姑娘受委屈……”
方氏怒火简直要烧了天灵盖,她虽没见过顾天一,可他纨绔的事迹却是听了不少,不知阿姿什么时候被他看到了,居然打上了她的主意,居然让阿姿去做妾!大户人家的妾是那么好当的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能养出这种纨绔的人家哪是什么好人家,明媒正娶当正妻她都不能答应,何况是做妾!真把他们家当无知的乡下人哄呢。
方氏抿抿嘴,压下心头的怒火及涌上眼眶屈辱的泪水,打断陈媒人喋喋不休的话:“多谢陈嫂子的好意,顾大人乃朝廷重臣,门第高贵,我们家小门小户,刚从乡下来县城,两腿泥都还没洗干净呢,小女粗陋不堪,就是做妾也高攀不起。”
取出一串钱递给陈媒婆,“请陈嫂子把东西带回去转告顾公子,让陈嫂子白跑一趟,这点小小意思给陈嫂子喝杯酒解乏。”
陈媒婆笑呵呵接过荷包,“哪能让秀才娘子破费呢,”心想不过是做妾,还拿起乔来了,不过做媒婆的什么人没见过,面上一点不显,陪着一脸笑接着说好处,“秀才娘子这话就太谦了,俗话说老鸹窝里出凤凰,又说歹竹出好笋,能被顾公子看上眼,可见你家大姑娘定是品貌一流,你家祖上积大德啰!顾公子还未娶妻,大姑娘这一过去就是最大,过个一年半载的生下一儿半女,腰杆子就硬硬的了,又有顾公子的宠爱,以后正室进门也是不怕的,那样富贵人家,拔根毫毛都比咱们腰杆粗,一个茶盏都够咱们吃一年的,可不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以后你们娘家也能看顾得到。你看看,光聘礼就是五十两银子四匹上用绸缎,乡下人正头娘子聘礼有多少,顶破天二两银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张涂了口脂的血盆大口开开合合,方氏几次要插话都插不进,待她歇一口气喝茶的功夫,忙再次重申道:“陈嫂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一是小女还小,要多留几年,二是我家有祖训,男不纳妾女不为妾,我们也不好违了祖训。”
陈媒婆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罗列了这么多好处,方氏依然不答应,还拿祖训说话,乡下泥腿子哪来的祖训,难道是真的不愿意?世上居然有人这么傻,放着这一宗大富大贵不要宁可过苦哈哈的日子!抬眼打量一下厅堂四周,房子虽然不错,但摆设普普通通,暗自撇嘴,当个县衙文书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这房子八成是租来的,那顾公子抬抬手指头都能碾碎了他们,看来乡下人不知道轻重,得再加把火。
“秀才娘子啊,这婚姻之事呢,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先别急着拒婚,还是跟秀才老爷商量一下再说吧。男人家眼光看得远,不似咱们妇道人家只看眼面前三步,你家秀才老爷肯定还要继续科考的,将来考上状元,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有个二品大员的亲家提携,你家老爷的前程可不得一片锦绣?俞老爷也得感激你替她养了个好女儿,你这官太太当起来才会顺心遂意,那时你就会感谢我的苦口婆心了。”
方氏冷下脸,这是威胁上了?虽然打定了主意不答应,目前托庇于安大人,那纨绔子还不至于上门强抢,以后阿姿不再出门就是了,但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自古民不与官斗,顾家伸个小指头就能令自家吃不了兜着走!
唉,方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任陈媒婆滔滔不绝地口灿莲花,等陈媒婆说完了,淡淡一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但小女从小生长于乡下,什么粗活农活都做,目不识丁,无知粗陋,若没有自知之明勉强进入富贵之家,倘若因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不但自己无立足之地,反而连累娘家,更为不妙,与其那时后悔不及,不如此时不贪图富贵为上。还请陈嫂子把我们苦衷上复顾公子,恳请顾公子另寻佳女。只是累陈嫂子费心了,几年后小女若要议亲,我定上门请陈嫂子帮着留意门当户对的人家。”
陈媒婆走街串巷,大户人家那些不能说的隐私也听过不少,那不得宠的姨娘通房还不如粗使丫头,但鲜少听说过姨娘连累娘家的,姨娘的娘家算什么?人家看都不看在眼里的,欲待再劝,方氏却已不由分说,拿起桌上的银子布匹就塞进她怀里,把她半推半送地送出大门去。
陈媒婆站在门外,看着手里的一串钱,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门有百利无一害的亲事,很多乡下人想送去还无门呢,本以为一说就成的,怎么就被拒了呢?
方氏送走陈媒婆,又交代门房凡有媒人上门,一律说主家不在,别让人进门。
凝姿、阿君、阿茂沉默地坐在后院厅堂,见方氏低着头心情沉重地回来,皆站起来默默行了一礼,方氏微微颔首,慢慢地坐下,接过阿君递来的温热茶水喝了一口,才有点回神,看着凝姿出落得越加昳丽的花骨朵般的小脸,一颗心纠痛成一团,平日看着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现在却恨不得这张脸平凡一点再平凡一点才好,看几个孩子神情是都听到了,遂轻轻咳了咳,缓声道:“想来你们都听到了,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姿你别怕,我和你阿爹会处理好这事,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别出门了。”
凝姿点点头,许久才挣出一句话:“我给阿娘添麻烦了。”话毕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脸颊。
方氏心疼地轻拍她脊背,给她轻试泪痕道:“傻孩子,话怎么能这么说,这又不关你的事,你放心,阿爹阿娘能护住你。”
阿茂握紧拳头,恨恨道:“大姐姐你别怕,以后我保护你,那个坏蛋我看一次打一次。”
方氏喝止他:“不许出去惹事!你学武是为了打人的吗?等你师父回来看我不告你师父听!”
阿茂立刻偃旗息鼓,狗腿地道:“是,我听阿娘的话,你别告我师父听,好不好?我保护大姐姐,我不打他,可是他如果欺负大姐姐我一定要打他。”
阿君抿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阿娘阿姐别担心,那个坏蛋不就是喜欢阿姐漂亮嘛,躲着他能躲到几时?明天我给阿姐化个丑妆在他面前走两趟,他自然就息了那个心思。”
话是这么说,但凝姿怎么可能一直顶着丑妆生活,再过两年凝姿只会更漂亮,而且总要议亲出嫁,躲过顾天一,还有王天一张天一,寒门小户家的绝色美女注定只能是“红颜薄命”!阿君清醒地意识到,她知道方氏也知道,当文书的秀才爹是护不住绝色美貌的女儿的!
阿君心里说不出的懊悔,当初刚来时,看到阿爹高大魁梧懦雅随和风度翩翩,阿娘底子虽好,却常年做农活兼营养不良已现憔悴之色,前世交往的老板圈里不乏金屋藏娇之辈,甚至有为了小三小四与原配翻脸成仇的,有为了把黄脸婆扫地出门转移财产的,深觉“男人有钱就变坏”,故而主张小富即安,千方百计变着法儿劝阿爹不再参加科考,在风景秀丽的乡下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全家还是搬来县城,这还没多久呢就体验到了官家纨绔子弟强逼民女的戏码,苦主还是自家!这迎头一棒把刻在心底深处的“法制社会”击得轰然倒塌,原先是书面文字的“民不与官斗”生动地演绎起来,弱肉强食的社会,唯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不被吃。
“阿君,那你快点给你阿姐画画。”方氏大松一口气,阿君的画技她是知道的。
凝姿的一双秋水剪瞳也不再含愁带怒,满怀希翼地看向阿君。
“好。”
为了安她们的心,阿君马上拿出化妆工具,让凝姿坐到窗前面对亮光,在她脸上细心地涂涂沫沫,将近半个时辰后,阿君放下粉刷,嘘了口气道:“好了,你们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