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而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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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澄愣了一下,随即跑上楼梯,用力敲响了画室紧闭的大门。

    里面重物坠地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伴随着第一声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硬物落在木头地板上,易澄在门外听得一阵心惊胆战。他捏着拳头又捶了几下门,吞了吞口水:“陈……陈景焕?你怎么了?”

    就在他问完之后,门里面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易澄盯着那一扇门,喘着粗气,周围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陈景焕,你没事吧?”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易澄想起来男人在出租车上那副昏沉的样子,生怕他出事,这么一想,嘴唇都抖了起来。

    “呃……”他犹豫了一下,转身打算下楼找人。

    画室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一下子打开,易澄被陈景焕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男人平时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蓬乱着像是被人抓揉过,他的眼底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昨日一天没有刮过胡子,下巴上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白色衬衫撸到半截,上面溅满了各色的颜料,仿佛是调色盘打翻在身上一样,惨不忍睹。

    易澄侧着头向后瞄了一眼屋子里面的情况,四个字形容,一片狼藉。

    画架连同着画纸全部倒在地上,就连画架前面的椅子都滚在一旁,躺倒的位置看上去像是被人有意踹走的,而背着手站在易澄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也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我没事。”陈景焕从嗓子里面卡出了几个字,望向易澄的目光相当复杂,“你……你回你的房间去吧。”

    易澄心想着,男人这实在也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他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的,可是陈景焕的眼神,实在是阴鸷得可怕,他从来没见过陈景焕这幅样子。这个男人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好像世间一切的烦心事摆在他的面前都能被游刃有余地解决。

    他现在……他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易澄觉得陌生起来。

    “快走!”

    陈景焕的眉头拧了起来,一双眼睛锐利地瞪着他,眼底起的红血丝也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怒气。

    易澄后退了两步,他有些惊慌地看着陈景焕,嘴里面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最终还是被吓的转身向楼下跑去。

    男人伫立画室门口,看着易澄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凝视了良久。

    藏在背后的手,正从食指的关节向下滴着血。刚刚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静了一些,刺痛终于让陈景焕注意到了这块被木板划伤的伤口。

    他甩了甩手,几滴鲜红的血随着他的动作溅落在地上,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管这些,自顾自推门走回画室里面,瘫坐在软塌上。

    他很少会坐在这个位置上,通常都是易澄躺在那里,或者是在安静看他画画,或者是在小憩。每次男孩陪他画画的时候,都会因为待在过于安静的氛围里无所事事,而忍不住上下眼皮打架犯困。好几次,他以为陈景焕没注意,闭眼睡了过去,实际上都被男人看在眼里。

    陈景焕记得他第一次把易澄带回家的时候,那天他在给易澄洗澡,手掌抚在他的眼上,防止泡沫进入男孩的眼睛——那会的易澄真是呆蠢的可爱。陈景焕记得他手掌下面的睫毛,微微颤动的触感,就像是羽毛一下一下轻挠在他的心里。

    也就是那天,他一头扎进画室里面,设计出了“白鸟”主题发布会的纯白色羽毛假发。

    当然,这一切灵感的来源,就连陈景焕自己都说不清,更别提外人。

    所有人都不明白易澄对他的意义,他就像是那日看到漆黑舞台上唯一一束光,在那个闹剧一般滑稽的夜晚,只有这个白发男孩在混乱中显得这样特别……后来,这束光芒被他好端端放在了身边,从此前半截的生命都变得如此乏味,只有他的玫瑰,才能将他的生命点亮。

    现在,他又试图找到那个玄妙世界的入口,然而四面却仿佛被人竖起了高耸的砖墙,将他的思维困在原地,四处碰壁。

    都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他刚走出校园的一刻,他正在寻找自己圣诞树上所需的最顶端一颗星。

    不,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陈景焕对着画室里面唯一一副还没被撕毁的草稿发呆,那上面勾画着一个男孩,未着寸缕,仰面躺倒在红色的玫瑰花海里。画面没有完成,只是简单的色块拼接,就连男孩的五官都看不清,可是,画家已经无法再画下去。

    他的脑子里全都是那晚男孩在他身下的旖旎景象,极为娇艳,充斥着暴戾和欲望。曾经他想捧在神龛里的天使,现在,他却只想撕下他的羽翼,看着他哭泣,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情/欲填满,迷茫又无助……

    不能再想下去了。

    陈景焕捏在画纸旁边的手指指尖发白,半晌,他还是将画好好收了起来。真是可笑啊,就算是到了一笔都画不下去的程度,他还是不舍得放易澄走,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不如,就如男孩所言,好好厮守在人间吧。

    陈景焕站起身来,环视着画室里面的狼藉,颜料被他打翻在地面上,各种颜色毫无章法混合在一起,顺着倒地的画架淌落在地上。窗边,一支早已干枯的红玫瑰,深棕色的花瓣皱皱巴巴,一碰就要碎掉,那是易澄送给他的花束,那日散落在酒店门口,只被他挑了其中一支还能看的带回家。

    第二天,陈景焕破天荒的请家里面的佣人进了画室。

    “打扫干净吧。”

    他是这样说的。

    “里面需要收起来的我已经收起来了,接下来,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用这间画室,所以,麻烦你定期打扫一下,别让它们落灰。”

    易澄侧身站在厅室的门口,将自己隐藏在陈景焕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呆滞。

    他好像得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了……但是,他却莫名觉得心慌,他不敢和陈景焕对视,他甚至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知道那男人将艺术视作生命,不,胜过生命,谁也没想到,竟然最后闹成这种局面。

    他都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