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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考周的周一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宣读了自这学期开学以来的第一则处分通报,并要求受处分的学生当众作检讨。
在台上正言厉色的主任到了后台便换上了一张笑脸,把话筒递给黎诩时说:“处分并不会真的存在,学校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大家引以为戒,你知道……”
“我懂。”黎诩接过话筒,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台前。
底下一众议论纷纷的学生默契地闭了嘴,一个个眼睛跟长了追光灯似的扫向升旗台上站得笔挺的男生。
清禾规定升旗仪式要穿的礼服在黎诩身上仿佛量身定做,越发衬得他身形修长。他没带稿子,就握着个话筒,就好像他不是来作检讨的,而是来主持盛大典礼的。
站满人的升旗广场一片肃静,黎诩话筒外的轻咳都显得格外清晰。
“我是高二10班的黎诩,十月八号的下午,我在篮球场聚集同学,擅自发起斗殴事件,危害了他人的生命安全,对学校声誉造成了不良影响,在此,我对自身做出深刻反省。”他在场内搜寻一遍,视线定格在舒愿身上,对方也在看着他。
他以为自己与生俱来的勇气是为了不被别人看扁,后来他觉得他可以用它来保护一个人。
所有人都认为他犯错了,他也可以道歉,但这不代表他承认自己绝对错误。
“但是,”黎诩牵起无谓的笑容,“我打他,是因为我鄙夷校园欺凌中的施暴者,我打他,是因为我信奉以暴制暴的个人原则。”
众人哗然,黎诩掷地有声道:“再有下次,即便是错误,我仍然会为弱势群体打抱不平。”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嚷一声“诩哥牛逼”,紧接着又有人大喊:“诩哥我挺你!”
越来越多的学生受到感染,高举着手臂应和黎诩,广场掀起千层浪潮,教导主任不得不上台维持秩序。
大部分人眼里的学习废物成了小部分人心中的正义英雄,人们开始理解关于他的恶劣事迹或许只是道听途说。
舒愿站在10班队伍的最后,捂着嘴巴生怕别人听见他的呜咽。
他的眼泪锁在眼眶里没流出来,全都淌过酸涩的喉咙浸润生疼的心脏。
假使黎诩早点出现,他的人生会不会有所改变?
肩膀被人拍了拍,崔婵娟在他耳边柔声道:“你先回教室吧。”
舒愿点点头,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迈开脚步向教学楼的方向跑了过去。
升旗仪式结束,黎诩在队伍末尾没找着舒愿,正想抓个人来问问,广铭森从队伍中间跑到了他这边。
“诩哥,没事儿吧?”广铭森问,“为兄弟做到这份上,委屈你了。”
黎诩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广铭森这是误会了他在为抢场地那事帮他们报仇呢。
他笑笑,误会就误会吧:“能有什么事儿,这不反省过了么。”
“你可是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广铭森说,“咱们几个都没记过,就你……”
“没事,处分能撤。”黎诩满不在乎道。
回到教室,舒愿正趴在课桌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黎诩观察了一会儿,还好,肩膀没耸,状态应该不会太差。他拉开椅子坐下,抬手在舒愿的脖子后抚了抚,俯身从背包里拿了罐糖果塞进舒愿的抽屉。
因着要帮黎诩补课,中午放学后舒愿没急着去食堂,跟黎诩两人留在教室讲题目。
黎诩主科基础不差,毕竟在蜕变成学习废物前他也还是个乖乖坐在教室里听课的好学生,尽管那都是14岁以前的事了。
差的是理综,尤其是物化,舒愿之前给他讲题目时帮他分别梳理过两科的公式,这几天就主要给他讲解基础运用。
幸亏黎诩不是脑子笨,只是平时不愿学,这会儿他认真听,理解能力倒算快。
舒愿讲完后给他出了两道题,然后盯着他落笔。
广铭森捧着两盒饭进来,一人桌上搁一盒:“诩哥,你这是要为撤处分做铺垫吗?”
“撤处分还需要我费工夫吗?”黎诩边解题边反问,“我还不能树立个学霸人设了?”
“我去,不像你啊,”广铭森坐到了窗台上,“打了一架后脑子都清醒了?”
“说啥胡话呢?”黎诩瞟了他一眼,在草稿纸上算了算,把最终答案写到题目后,“我爸好歹给我处理了烂摊子,我总不能不报答他吧?”
舒愿接过黎诩递来的练习本,检查过后打上了两个勾。
那俩大勾闪瞎了广铭森的眼,他摆摆手,转了个向跳到了走廊外,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我真做对了?”黎诩问。
舒愿把练习本还给他:“做对了。”
“总算没白费时间,”黎诩帮舒愿揭开了饭盒盖,“吃饭吧。”
上周轰动全校的事件好像就此翻篇,舒愿的心里却还是卡了根刺。
他戳了戳米饭,转过头问:“处分……不要紧吗?”
黎诩眼里带着笑:“你就说你是不是关心我得了。”
他就开个玩笑,想也知道舒愿这么别扭的人就算真的关心也不会说出来,结果对方埋头扒了两口饭,细嚼慢咽后小声地说:“有点。”
黎诩霎时间心花怒放,竭力控制了半天才没让自己嘴边咧开的笑过于夸张:“别担心我的处分,主任也就是说说而已。”
舒愿不解地看向他。
黎诩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全夹到舒愿那边:“他这是给我爸面子。”
“哦。”舒愿埋头吃饭,后来吃完和黎诩去洗饭盒时又忍不住问:“叔叔到底是什么身份?”
黎诩甩甩饭盒里的水,不屑地说:“市委书记。”
工作繁忙的市委书记在出差时收到了崔婵娟发来的喜讯——向来在班里乃至全年级吊车尾的黎诩,这次段考跃进了年级前二百名。
黎文徴古板的脸上多了丝笑容,秘记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他但笑不语,抬头吩咐道:“周六的考察流程安排再核对一遍,把最终方案发到小组系统上。”
周六。
黎诩转了转笔,将草稿本翻到新的一面,用一贯潦草不羁的字体写了两行字,压到舒愿的课本上。
舒愿对他的这种行为见怪不怪,自从黎诩对学习开始上心后,上课也学会做笔记了,偶尔手痒传纸条的做法,舒愿就理解为是对方从差生向优生转变的过程中可以原谅的小动作。
“小小酥满两个月了,周六一起去给他打疫苗?”
周六?
舒愿在课堂上少有地分了神,感觉黎诩总是有充分的理由在每个周末把他约出来,并且有让他拒绝不得的十足把握。
“嗯。”舒愿回了个字,将近下课了才把本子递回去。
“就写个字,你花了半节课时间,”黎诩合上草稿本,撑着脑袋对舒愿说,“你是不是不乐意跟我传纸条?”
“要听课。”舒愿在抽屉摸了本习题出来。
10班的学生在这次段考成绩出来后都对舒愿改变了看法,平时不爱说话的转校生竟然拿了全班第二年级第五的好名次,这无形中增加了大家的危机感。
多一个拔萃的人等于自己多了个竞争对手,在升学率极高的清禾中学,这种情况无异于在施加压力。
暗自竞争的学生之间从不会把压力明显地表现在面部表情上,他们羡慕或嫉妒,但是不会说出来,而是用窥探的余光识别竞争对手每时每刻在做什么,然后自己也慌慌忙忙地效仿着同样的事。
所以当舒愿在本该放松的课间把习题册拿出来做时,周围立马响起哗啦啦的翻书声,谁都不敢把懒散进行到底。
而黎诩则不属于这种暗中较量的范围,他学不学都无所谓,不学也不会没有出路,自然就难以理解优等生的苦学精神。
“上课就算了,下课了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黎诩搭着舒愿的椅背,他特别喜欢这个动作,仿佛只要舒愿往后靠,他就能把对方揽进自己的臂弯里。
不过舒愿没如他意往后靠,他把翻开的习题册放黎诩面前,指着圈起来的题目说:“把这题解出来。”
“解出来了你能来看我表演吗?”黎诩拿起笔。
舒愿没理他。
黎诩低笑了声,转着笔思考题目,赶在上课前把题目解了出来。
“这周六下午两点半,我去接你。”黎诩歪头盯着舒愿看。
这个角度看黎诩,他左眼下方的泪痣十分清晰,浅浅的一点,让人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所吸引。
舒愿又想起黎诩的家人,他那个弟弟跟黎诩一点儿都不像,弟弟长相偏俊秀,而黎诩是带点儿痞气的帅,但那双眼睛跟哪个家人都挂不上钩。
黎诩的眼睛,盯久了会沉沦。
“题目做对了就听你的。”舒愿挪开目光。
“做错的话呢?”黎诩递上习题册。
舒愿拔开红笔笔盖:“视错的情况而定。”
老师踏着铃声进教室,闹哄哄的班级立刻静了下来。黎诩凑近舒愿,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
舒愿捏着笔迟迟没有动作,在心里不断反问自己,黎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提升,一道让中等生去做都至少得思考半节课的题目,黎诩能在十分钟的课间时间里解出来甚至完全正确,真的是不怎么样吗?
他顿了顿笔尖,没打勾,只在题目旁边的空白位置写了句话。
——我去看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