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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子佩没在那边认识什么日本小姑娘,但他去了几次之后,也就对这个陕西山沟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原因要追溯到他姥爷家。他姥爷姓鹤川,是大家族出身,住在东京周边。那时候日本人生活水平普遍比中国人高,有钱人就更别说了。子佩回去省亲时就住在姥爷家,他姥爷家就是那种传统的日式院子,房子大,院子也大。卧室的推拉门一开,正对着池塘。子佩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院子,要说不受触动也不太现实。
子佩第一次回去是在夏天,刚好赶上庙会,他妈妈带着他和姐姐去了一次。当时天气很热,人又多,周围挤满了穿着浴衣叽里咕噜说话的日本人,子佩什么都听不懂,也就更害怕,紧紧地抓着他妈妈的手。
冯太太被留在中国时大约六七岁,会说日语也能记住事了。她甚至有点弄不清楚这是深藏在自己记忆里的事情还是她养父母讲给她的,她记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母亲被杀的画面。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然后她母亲就倒在了地上。她本应就是下一个,可她父亲却又下不了手了。于是把她扔在那,让她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婚姻出问题了,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回日本。
由于这个原因,周围的人讲的什么她能听懂七八成,也能自信地跟小贩交流:“我要这个,小份的,别放芥末。”她看起来、听起来就像个地道的日本人。
子佩也在这次庙会上大开了眼界:琳琅满目的日本零食,净是些他见都没见过的高级货。不光味道好,样子也漂亮,一番对比之下,以前那吃的哪能叫零食啊,长相又土又笨的,味道也不尽如人意。
吃的只是开了个好头,压轴戏在最后:烟火表演。子佩是第一次看到那种五颜六色、能蹿上天的烟花。在国内唯一称得上是烟花的只有拿在手里,点燃之后噗噗冒火星的仙女棒,一般能燃半分钟;再就是过年放的鞭炮,这个时间长一点,断断续续地噼里啪啦十几分钟,炸出一个个火星,最后剩下一地红纸和满鼻子的硝烟味,放的时间长了还会耳鸣。但这次不一样,子佩不知道它放了多久,他只是一直抬着头,结束时脖子酸得厉害,少说也要有个小三十分钟。烟花在天上炸开又消散,就跟五颜六色的星星似的。这应该是一个重要转折点——于子佩来讲。这时候他一开始来日本的紧张全被冲没了,他真想留在这。这不是一个因一时激动而产生的想法,子佩即便在回国之后,也常常想起来。
而自从那次省亲之后他就对寒露冷淡了起来,倒不是针对寒露,他对所有事都冷淡了起来——不好好上课,不写作业,逃学,劣迹斑斑。在家里也渐渐嚣张了起来:和母亲吵架,吵完就跑出去,晃到很晚才回来,顺便也不写作业了。寒露一开始有点受打击——这种事总的来说就是很打击人。子佩学坏了,略微让人难以接受;子佩不太跟他玩了,冷淡他了,十分让人难以接受。
寒露一开始还心怀希望,甚至头几次子佩和家里人吵了架跑出去都是他把人找回来的。但时间一长他也不得不认清现实了,冯子佩似乎在学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仅仅如此还让人勉强能接受,但子佩在言行举止之中偶尔又会暴露出自己对于这个陕西乡下的真实想法,又鄙视又嫌弃,他基本上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日本人,唯一的问题就是该什么时候去日本。
不过两个人还是会一块走回来,之前提到过,他们都没什么朋友,只能依靠彼此。但子佩很少来找他玩了,他们之间互相串门的频率降低到了接近零,偶尔子佩会跟他姐姐过来,只不过过来了也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寒露数次想拿出气势来,干脆和子佩就此别过,不过重新交朋友太费力气,况且他早习惯了,一有什么好东西就要拿给子佩看看。他们俩这样不温不火地相处了两年,没有以前那样如胶似漆,可现在子佩要走了,他在心里又不舍起来。
绕了一圈,让我们再说回磁带和邓丽君。寒露拿了磁带,献宝一样地找到子佩,叫子佩过来听听。只不过第一回就让人家一口回绝了,子佩的理由是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还没收拾好,自己没时间。
寒露一开始还算好说话,甚至都能说是善解人意了。他对子佩点点头:“我明白,能理解,毕竟相当于是搬家,还是你自己的事更重要,等你有时间了再来。”于是寒露过了几天又邀请了一次,是周五的时候,趁着父母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才敢把磁带拿出来。而子佩还是一番照旧的说辞,说自己没时间,要收拾行李,诸如此类的一堆破事。寒露毫无意外地炸了,这次他可没再善解人意——之前提过,寒露脾气算不上好,喜欢发火,爱使小性儿,稍有不满意就要天翻地覆地闹腾。
所以毫无悬念的,在两次抛出橄榄枝都碰了壁之后,寒露暴跳如雷,先是一长串的牢骚,说冯子佩你就是不想来,至于吗,你有什么万贯家财要收拾一个月啊,看能去日本把你美的。
要放在一般情况下子佩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认识这么久,他对寒露的这些破毛病也算是了解。不过那是之前那个听话老实的冯子佩,现在这个是逃课厌学,一心向往资本主义新社会的冯子佩,两个人自然就起了一点冲突。
说实话,以前子佩看寒露,总是有点仰望。原因也很简单,寒露家有钱,家里总有点好玩的东西,他爸又是领导,放在那时候也勉强能算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官二代,想要不仰望也很难。
子佩家境也不错,但和寒露比起来总归是差一点,再加上他父母感情不和,总在吵架,而周寒露家里却总是和风细雨的,一经对比,更显得他有点可怜。还有点零零碎碎的其他原因,比如总被叫“小日本”。子佩还是知道自己和别人有点不一样的,虽然别人都是开玩笑叫着玩的,但这事就像是不小心扎到手里的刺,不会造成多大伤害,可时不时地总是有点不舒服,而且不舒服要持续到刺被弄出来为止。
现在不一样了,“小日本”的身份甚至给他开了绿灯,甚至现在子佩都是众人艳羡的对象了。原因也很简单——日本多好啊,普通老百姓也就在报纸上能看看,在大家还要凭票购买购买时,人家都用上家电了,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况且子佩的姥爷还是大户人家,这决定了只要他回去,过的就是少爷生活。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跟着母亲回去几次省亲,也的确很受尊敬。虽然不知道那些日本人会不会私底下叫他“中国来的穷亲戚”,不过子佩也无所谓,反正他也听不懂。
一开始他省亲回来后还是很想和寒露友好相处的,这感情也很复杂,子佩觉得自己终于和寒露是平等的了,甚至他的地位还要微微更高一点。要一个小孩子来解释原因未免太难,其实说穿了还不是那些东西,有钱有地位,自然感觉要高人一等了。
只不过寒露的反应总是十分地不上道。在子佩一开始讲那些光鲜生活的时候他听得挺认真,反应也还让人满意:从不走神,还会适时提出问题。听完之后也会半真半假地赞叹几句:“真好,佩佩,真羡慕你,我也想去看看。”不过也就到此为止,子佩甚至在他的语气里都感觉不到多少羡慕,后来自然也不愿意多说了——他想摆个架子,结果寒露根本不吃这一套。
而对于寒露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说的羡慕都是真的,不过听完就完不为所动也是真的。子佩描述的东西毕竟太遥远了,那样的生活听起来好是好,可他周寒露过得也不差啊:没有彩电,但是有钢琴;虽然衣服要自己做,但他们从来都是请裁缝。要做新衣服了,就请裁缝在家里连吃带住待上半个月,勉强也算是富贵日子。
再加上寒露一向自信非常,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受那样大的触动,反应自然也达不到子佩的希望了。
而子佩在日本待得也今时不同往日,脾气也没那么好了。所以这次寒露闹脾气没得到预期的好结果,子佩不甘示弱,两个人吵起来,推推搡搡,险些要大打出手。寒露说到底是蛮横,但也只是如此,发发脾气,说两句难听话,气消了一切都过去了,还能放段道歉去。
这勉强能算是个优点,大部分脾气差的都是管杀不管埋,发完火了事,只留一地狼藉。可寒露发完火,气顺了,就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然后诚恳认错,说点好听话,再自我贬低几句,倒也不担心自己面子受损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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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出意外晚上应该还有一更,补昨天的qwq大家敬请期待鸭
ps:其实这文主旨是子佩如何被资本主义荼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