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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陈祈对着电脑研究手语,研究了好几天,虽然他早就忘记那晚苏呈音做的手势了。
毛非打电话过来:“我下飞机了,你在哪儿?”
“我在家,你自己过来。”陈祈拒绝得嘎嘣脆,“我忙正事在。”
毛非沉默两秒钟,语气哀怨:“说好的来接我呢?你们鸢兰的秋夜这么深,凉意这么浓,我异域他乡形单形只,还比不上你几张试卷重要吗?”
“说好的就是在楼下接你。”陈祈被逗笑,“我在学习手语,跟结印似的。”
“你学习...不是,人家小哑巴是哑巴不是聋,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非得费劲儿比划?”毛非自问自答,“难不成是你的...情趣?”
陈祈笑叹,问:“你那男朋友真没来?”
“没啊,我比不上他几张画纸重要,没来拉倒,还省得妨碍我跟你小别胜新婚。”
“...出站口坐的士过来,山海观一期东门,我发个定位给你。”
毛非来得特别是时候,明后两天三高开运动会,没有早晚自习,紧接着就是周日上午的半天休息,当初陈祈说没时间陪他,说反了,带他混进学校简直小菜一碟。
陈祈站在小区门口等毛非,深夜凉凉,他双手揣在卫衣兜儿里,又往香樟小区看去,被树枝挡了个结实,在家里时就能看到,从自己卧室的窗子看出去,一层一层往上数,五楼那个双开小窗就是苏呈音的卧室。
毛非来了,提了一个小行李箱:“给你带了松芝饼。”
就要投怀送抱,陈祈伸腿拦了一下就要滑走的行李箱,大大方方张开胳膊抱了抱他:“后天晚上走?”
“晚上七点。”毛非形象不佳,脸上和外套上都挂着点点油彩,“累死劳资了,晚上是跟你同床共枕么?”
陈祈松开他,帮他提行李箱:“客卧,我妈特意为你新买的四件套。”
毛非感动了一瞬间,锲而不舍道:“看在松芝饼的份上?”
陈祈斜他。
“看在我一出画室就奔过来的份上?”
陈祈不理他,进电梯。
“看在我们小别胜新婚的份上?”
陈祈服了:“谁特么跟你新婚了。和你男朋友说了没,说你已经到了。”
“没呢。”毛非拿出手机发消息,嘀咕道,“没啥意思,还不如单着呢...跟单着也没什么区别,就多了张嘴可以亲。”
陈祈看他,斟酌着问:“他不喜欢你?”
“我也不怎么喜欢他。”毛非发完消息,对面没动静,他习以为常地收起手机唱起歌,“难道爱爱爱爱爱我对爱情已死心,贪高兴好心敷衍一下却逼真的亲吻...”
陈祈走出电梯,进门前打断他哼哼:“不喜欢还将就什么,分了吧。”
“说得轻巧。”毛非话说一半,看到苏泠后立刻乖巧地收起满嘴花里胡哨,“阿姨好,这两天要打扰你们了。”
姥爷这几天暂时出院了,苏泠就在芳满庭陪着他,白内障的手术要等到十一月中旬才能做,她恰时得空能帮朋友的宣传片配背景乐。
苏泠手上还戴着义甲,打过招呼后便回琴房了,不多耽误两人的同寝小别。
毛非跟在陈祈身后进他卧室,接着诉苦:“说得轻巧,都在一个班,分了多尬啊。”
陈祈不能理解:“这么将就着不尬?”
“...你没对象你不知道,虽然是不怎么喜欢了,但时不时又还挺喜欢的,就为着这点喜欢也能将就下去。”说着又唱起歌,“得到同样快乐,彼此亦有沮丧,童话书中成长中,难免要学会失望...”
陈祈歪过头看他,沉吟半晌:“你唱歌好像还行,挺好听的。”
“噢,这不是坐两小时飞机就光听歌了么,满脑袋旋律。”毛非看他电脑屏幕上是手语翻译,好奇道,“你别瞒着我了,你到底在干什么?是跟小哑巴吵架了?你一说话他就‘我不听我不听’,所以你搁这儿学手语?”
陈祈真想呼他一巴掌,催他:“十二点了,洗你的澡去!”
毛非拎着他的行李箱去客卧洗澡去了,陈祈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学了又能怎么样,真跟苏呈音手语交流吗?
他站到窗户边去,看见那一小方格透出亮光来,他拿出手机:手语好难学。
SCY:怎么要学这个?
为了...刚刚还不知所谓,现在却自然而然地想出原因。
Q:免得下回你又做我看不懂的手势。
SCY:你要是学会了,我以后也就不跟你比划手语了。
SCY:就是要你看不懂。
该不高兴的,当面耍流氓耍无赖么这不是,可陈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骗他:你别,我不学了还不成么?
苏呈音发了个“啾咪”的猫咪表情包过来,又问:毛非到了吗?
Q:到了,在洗澡。
SCY:嗯嗯,早些睡,你明天那么多项目。
“好,晚安”---陈祈又删掉,改成:本来想明天给你个惊喜的,四百米接力,我也在第二棒。
SCY:WTF?!
陈祈笑出了声:怕不怕?
SCY:这是惊吓,能不怕吗...
SCY:少侠饶命!(呐喊)
陈祈已经想象出苏呈音拿着接力棒追在身后的模样,他说:休想,定不放过你。
毛非揉着脑袋站门口问他:“哥,你为何笑得这么混蛋。”
陈祈把手机往枕头上一扔:“因为哥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混蛋才是本质。”
毛非凑近几步:“混蛋请对我下手吧!”
陈祈赶他走:“睡觉去,定好闹钟,七点。”
毛非不干:“你不陪我算了,不稀罕,你把游戏卡给我。”
陈祈从了,毛非捧着三张卡欢天喜地回客卧去了。
翌日,天高云阔。
T字路口满墙的爬山虎从翠绿渐变成一大片火红,艳丽嚣张。
苏呈音来得早,支腿坐在自行车上,手指戳着红叶子等陈祈,有点儿紧张,说不清道不明,大约是一种正室登堂了,小妾该要靠边去的慌张感。
今天的陈祈有些不同,苏呈音在他转弯出现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了,撸起袖子的左手手腕上戴了一条黑色护腕。
跟在他车边小跑的应该就是毛非了,毛非也看见他,大步跑来:“嗨,苏呈音。”
苏呈音对他笑,一旁陈祈跳下车,“毛非你骑我的。”又握住苏呈音的车把,“我带你。”
没想到,有生之年,苏呈音抓在陈祈腰上,风吹鼓他的衣服全都扑在自己脸上,好好闻的味道。
毛非爽得一溜儿骑出去好远,“嗷”地长叫,跟小痞子一样,完全没有熬了半夜肝游戏的颓丧样,他又调头飞回来:“哥,我爱死这车了!”
苏呈音正艰难摸索着陈祈的外套拉链,想给它拉上,心猿意马手上不给力,再一听那声“哥”就更酸了,陈祈嚷毛非:“你慢点!”
毛非偏不:“这么宽敞的林荫路又没几个人。”
又飞走了。
陈祈稳稳当当地载着苏呈音笔直前行,他低头看自己的外套还敞着,倒是有两只手揣进兜里抱在腰上了,也行,反正不被风吹起来就行:“今天要把他托管给你了。”
苏呈音点点头,小妾伺候大少奶奶是应该的。
“他胡搞乱搞就拿椅子抡他。”陈祈说完一笑,“不过他玩儿游戏应该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运动会是高三唯一的娱乐活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快活。
四百米接力在上午最后一场,苏呈音紧张兮兮地站在跑道上,隔壁就是已经跑跳一上午早就活动开了的陈祈,若是换成别人,谁都行,都不会让他有这种被欺负得好惨的感觉。
陈祈游刃有余得很:“这次月考你又压我三分,总该轮到我压你了吧?”
苏呈音瞅他,流汗加成的美色也讨人嫌,苏呈音翘气,转过身,不理他。
陈祈笑着“喂”到:“晚上去我家玩儿就别回去了,住我那,行吗?”
嘭---
枪响,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苏呈音看着第一棒飞奔而来,想着陈祈这些天陪跑时教自己的姿势,侧身伸长了手去迎接接力棒,他们班还是要慢四班几步,棒子拍到苏呈音手心时陈祈已经在好几米开外了。
苏呈音奋尽全力地奔跑,追不上,即使陈祈的身影就在前方,他也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跑得那么肆意,不会因为自己在后竭尽所能地追赶而放慢半点步调。
这才是他喜欢的陈祈,若是为他放水,他反而要嘲笑他了。
吴昊杭往白线的后面蹭了又蹭,就为让苏呈音少跑半步,为了提早拿到接力棒,一旁陈祈刹住车,拄着膝盖粗喘:“你还可以再退点儿。”
吴昊杭还记着张缝说这人大帅比,别扭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不跑慢点?”
陈祈笑道:“嘿,那可不行。”
一百米全速冲刺,跑得苏呈音嗓子里冒出黏液,他终于把棒子交接给吴昊杭,骤然停下让他耳鸣眼花,但他超开心,有一双捞住自己,苏呈音光闻味道就知道是谁,他咽着口水,小小地“呜”了一声。
陈祈带着他往草地上走,表扬道:“发挥的特别好,不能跑得更快了。”
是的,没错,苏呈音超开心自己能跑这么快,他胡乱点头应和,又往跑道上看去,张缝紧接在第一名后面冲过终点。
毛非一手拿switch一手拿水跑过来:“我刚刚给你加油了听见了没,我喊得可大声!”
陈祈失笑:“还真没听见。”
毛非把水塞给苏呈音:“给你加油还缺我一个吗?我叫的‘音音加油’!”
苏呈音咕嘟咕嘟地灌自己,一抹嘴,又爽又畅快,今晚的日记势必要在满书页的暗恋里新添一笔:高中运动会,完美不余遗憾。
毛非还在嘚瑟:“我领头,旁边女生一个接一个全都改口了,没听见吗,那么多喊‘音音加油’的。”
怪不得,陈祈用护腕抹了把汗,问苏呈音:“还喝吗?”
毛非两手空空,唯一的水瓶握在苏呈音手里,还剩两口,苏呈音不敢想也不敢递出去,只愣愣地摇头,陈祈拿过去,说:“那我喝了?”
苏呈音又愣愣的,说不定是隔...空...呢?
苏呈音舔舔唇,发觉自己要成蘑菇云,不能好了。
下午陈祈还有项目,毛非一步不离地黏着苏呈音,午休时他当了一会儿苏呈音的同桌,并对张缝开启了骚扰模式,张缝跟他聊了几句后直打哈欠,被吴昊杭拿外套兜头一罩,按在桌上强行午睡了。
毛非看苏呈音抱着本子写广播稿,暂停游戏,问:“音音,你知道陈祈最开始可怕你了吗?”
苏呈音稀奇了,他翻开新的一页纸:?
“他刚转学到你们这儿来时,跟我打电话说放学路上救了一个男生,还送他回家,就是你。”
苏呈音小学生坐姿,认真听。
“他一步三回头,每次都发现你抱着书包一声不吭地目送他,他吓尿了你知道么,逃回家就哭,说你行事诡异,细思恐极。”
苏呈音微微启唇: ...啊?
“我跟他分析,说你大约是腼腆过度了,类比那些送他情书的小姑娘,谁不是腼腆到不好意思跟他讲话。”
苏呈音想起陈祈看他被球砸伤,凶他那句“腼腆也要有个程度”。
“哎,他跟你说过吗,说你名字特好听,说你乖,说你可爱,说你长得好看。”
苏呈音脸蛋迅速涨红,转头看看周围的同学,没几个,都满操场浪去了,但是余宁言却乐滋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当了个旁听。
他叼着半截棒棒冰,说:“原来每回做课间操,他看得还真不是...搞半天他是在看你啊。”
苏呈音被围攻得不知所措,信息量太大,况且有的话不能信!
余宁言追问:“那封情书是不是也是写给你的?”
苏呈音完全不敢点头,猛地站起来,转身就溜。
两人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余宁言问毛非:“我是陈祈同桌,你是他室友?”
毛非点头:“两年呢。”
余宁言砸吧嘴:“他直吗?”
毛非点头:“直,他自己说的,本来我还信的,见到音音之后我是不太信了。”
余宁言不大适应:“你为什么要用...用叠词叫他,不觉得别扭吗?”
毛非自己的微信昵称都是叠词,他义正言辞:“哪里别扭,只有叠词才能配得上可爱的男生。”
余宁言鸡皮疙瘩掉一地,起身走了,走开几步之后给汪图发消息:图图。
汪图回复他:我耳朵很大吗?[大耳朵图图怒视.gif]
余宁言一笑,揣好手机满操场找汪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