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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瀛沧军的旗舰率先赶到了小船的跟前,接舷的船板搭起,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衣着精良的海军走到自家破烂的甲板上,向着那位肥羊富商行礼:“镇海公大人。”
“别对我行礼了,”方停澜指了指一旁的龙容,“先将女王陛下接过去好好招待。”
女王?!水手们更傻了。
龙容这会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强撑着走到方停澜跟前:“您是我毕生见过的,最凶狠的赌徒。”
“而且是运气最好的赌徒。”方停澜勾唇一笑。
龙容忿忿而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披着瀛沧军送来的毛毯转身前往军舰。海连则拉着大副走到了一旁,“总之你也看到了,他们一位是南宏镇海公,一位是缇苏的皇室。我骗了你们,”他说道,“但他们俩也是货真价实的富有,现在你们想要什么补偿都尽可以开口。”
“……”大副的视线在军舰和海连身上来回倒转了好几轮,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所以我们是接了女王的生意?”
海连挑眉:“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副问道,“你对行海的事太懂了,看起来不像是他们那种……”
“我的身份其实我一开始就说过了,”青年稍稍歪了下头,笑道,“我说过我是在黑鲛号上干活的。”
大副呆怔了一晌,随即男人的绿豆似的小眼倏地瞪起,他张大了嘴:“你是——!!”
男爵嘴角上扬:“南宏的镇海公和缇苏女王可以给你们一箱财宝,一艘新船,我没他们那么有钱,只能回报你们一些别的东西。从现在起,你们船上的人都是黑鲛号的朋友,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通过我手下任何一个船员找到我。”他说到这里是的稍稍一顿,又向对方指了指一下自己腰上的那把上尉的佩刀,“对了,这个可以归我吗?”
大副此时只会愣愣点头。
“谢谢。”说罢,他向着大副和水手们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口,然后如海鸥一般旋身离开。
瀛沧军有方家的财富做靠山,在四荒的海军中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配置,船上的军医为海连检查了腰上的撞伤,确认骨头并无大碍后开始为他包扎额头,结果被海连挡下:“你去看其他人吧,有的水手比我伤得重多了,包扎这点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既然不让医生来,那由我来为阁下效劳如何?”一个声音从旁插了过来。方停澜接过医生手中的药膏与绷带,冲海连笑笑。
海连撇撇嘴,“也行。”
两人相对而坐,方停澜示意海连再坐近一点,“我赔了他们一艘船,三桅纵帆船。”
“对方大人来说是一笔小钱。”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里刮来的啊,”话虽这么说,语调却纵容,方停澜笑着,“不过能用一艘三桅船的钱突破北宏的封锁线,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你崩了他们的船长,他们没说什么?”
“他们船长经常克扣手下的口粮和工钱,迟早哗变,”轻轻将药膏涂开,“那位大副还得感谢我让他升职。”
额头传来轻微的刺痛,海连不由皱了皱眉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让你的舰队直接把我们送去缇苏?”
“恐怕不行。”方停澜摇头,“瀛沧军有其他的用处,只能将你和龙容带到蟹隆去找阿克。”
“什么用处?”
“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莫亦人离开了北拉马湾,正在打算吞占千鹭滩?”方停澜道,“他们一分散兵力,之前封锁的天堑海峡以南便有了缺口,我得去撕开这个缺口。”
“然后据为己有,顺便霸占几条航路?”海连揶揄。
方停澜笑而不语。
涂完了止血药膏后方停澜欠身欺近,继续为他缠上绷带,两人此时的姿势近乎一个拥抱,男人的声音低徊柔和,自他的耳侧传来:“一旦天堑海峡这边的领域受到了威胁,莫亦哪还会有心思去觊觎占缇苏的便宜。我虽然没有直接支援缇苏,但也是用另一种方式帮了你们——只是在帮忙的同时,收一点红利罢了。”
“方停澜,你不该当政客,应该去专心经商,什么地方都能被你捞到油水。”
“男爵阁下,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个无私忘我的大善人。”男人笑得狡猾极了。他退后松手,“包扎好了,接下来要我来帮您揉揉腰吗?”
海连:“……”
55.
有了瀛沧军护送,接下来的路程就变得平静而轻松了起来。四日之后,一行人顺利抵达了蟹隆岛。
海连目送着瀛沧舰队离开,又看向身边的那个人:“方大人不是要去占你的天堑海峡么?”
“是瀛沧军去,又不是我去。我当然得把你送回久梦才算放心,”方停澜一脸委屈,“你就这么想赶我走么?”
海连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你在久梦城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做。”
方停澜被戳穿打算后脸色都不变一下,依旧笑眯眯的:“只是一点情报收尾的小事而已,比不上送你安全上岸重要。”
海连冷哼一声,转身去找阿克。
阿克在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赶到了蟹隆岛,他在岛上提心吊胆等了一个多月,如今总算能卸下一部分担子,不禁开始大倒苦水:“海连哥,为什么突然让我开着黑鲛号在这边等你啊?蟹隆这地方鸟不拉屎的,连野味都打不到几头,我带着兄弟们天天抓螃蟹,自己都快成螃蟹了……”等他抱怨完,又听海连说明了一番事情经过,少年的一头乱发也被他抓挠得更像鸟窝了,“——所以北宏根本不想娶王女殿下?”
“现在是女王陛下。”海连纠正。
“一个意思,总之就是龙容姐的婚事吹了嘛。”阿克又挠挠头,“然后久梦城现在也乱成了一团,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去救场?”
“差不多这个意思。”海连道,“你在船厂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那边每天不是对着八连明轮的图纸琢磨设计,就是看人喝酒打架,能知道什么……”阿克吐吐舌头,他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方停澜,“对了海连哥,你不是和那个……那个人……怎么现在又凑到一块儿了?”
海连自己的这点儿事从未瞒着自家大副,他也顺着阿克的目光望去,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在和瀛沧军的将领吩咐着什么,对方嘴角微微上扬着,但海连知道这个人说出的绝不会是什么温柔言语。他收回视线,眉头微挑,“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嘁,不说就不说呗,还拿这种老土的话搪塞我。”阿克笑道,“我只是想问清楚到时候跟这位方大人的交谈可以到什么程度,免得他套我的话时,我要是说漏了什么就不好了——你是当头儿的,这个界限得由你来定夺。”
连阿克这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都知道的游戏规则,自己却总是拿捏不好界线。海连紧抿起嘴唇,过了良久后他才轻吐一口气:“可以把他当自己人,也别太当自己人,《吉光黄云书》的事情半个字也别透露。”他拍了拍阿克的肩,“今天在这里休息最后一晚,吃最后一顿螃蟹,然后去沙鬼湾。”
既然已经被方停澜拉上了赌桌,他也会学习如何编织手中的牌组。
一顿螃蟹,一夜安眠后,黑鲛号重振长帆,向沙鬼湾的方向开进。在八连明轮的助推下,海连在第七天时便已见到了沙鬼湾林立停驻的船只。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龙容等人先停在黑鲛号上,由他,阿克以及方停澜先行下船。
沙鬼湾在这五年间的变化也极大,或许是因为各国的海军势力越来越庞大,再加上海神号与女妖号的那一次共沉令海盗们元气大伤,如今的沙鬼湾更类似一座无主的商业码头,走私贩子们在这里交换着货物与情报,丝毫不避讳身边佩刀的亡命之徒。
“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海连瞟了身边的方停澜一眼。
“没什么,”方停澜笑得无辜,“这地方的生意都是小鱼小虾,如今只有大鱼才能满足我的胃口。”
海连还欲说点什么时候,路边忽然有人认出了他:“海连?!”那人打着招呼,凑到了他跟前,“你怎么回来了?”
男爵和镇海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我忙完了事,怎么就不能回来了?”海连笑着,迅速换成了海盗们通用的十六岛口音,“倒是你之前不是说去麟海混的么,怎么也回来了?”
“麟海那边太难混了!”男人啧啧感叹,“这不是我弟兄跟我说现在缇苏正乱着,赶紧回来捞一票……”他说到这里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一惊,“你现在还帮他们缇苏人做事吗?”
“你看我像吗?”海连朝他亮一亮身上的做工粗糙的水手服。
“也是,我都忘了,”那人啧啧点头,“他们缇苏的王女已经死在了北宏,国王的脑袋在琥珀广场上挂了一个月,哪还有人付你工钱。”
男爵手指一紧,脸上依旧是一副失了金主的表情,“我送完那小娘们后就去喀其里湾的船厂待了几个月,现在南境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缇苏如今没了国王,谁来管事?”
“这我不太清楚,我也是刚回来,你不如去岩洞酒馆里打听?”那人抓抓脑袋,又看向一旁的方停澜,“这人是谁?”
“我从喀其里湾请来的新船工。”
喀其里湾的船厂里大多都是在陆地上破了产流落到海上的东州人,又因为他们曾经出身不错,算筹打得熟,又会识字,所以一般不会负责体力重活,而是在船上担当记账或是交涉一类的职位,自然衣着也比一般水手要体面一些。那人多打量了方停澜几眼后便不再关注,又继续和海连寒暄起来,正说到要不要一起去酒馆喝一杯时,一声怒骂自四人身后响起。
“你他妈怎么看路的?不长眼睛?!”
“抱歉。”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缇苏语,在海连耳中却无异于一道鸣雷炸响。青年脸色腾地一变,他推开众人,转身就朝声音来源大步走去。
这如岩石坚硬,金属锋利一般的声音,曾经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发出了投诚的邀请,也在缇苏的治安厅中下达过无数的处决命令,哪怕此时被刻意地压低过,刺客也能瞬间分辨出来。而当他走到这声音的主人跟前时,海连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向对方的脸。
“——法卢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