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伤手

严小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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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不到奶奶空闲下来,而我的粘蜻蜓工具一会就要用,已经都和陈涛约好了的。看来,只能我自己动手完成了。

    首先,我要找一把刀。

    我到厨房去,向奶奶要菜刀:“奶奶,我要用一下菜刀。”

    奶奶问:“你要菜刀干什么?”

    我回答:“我要菜刀劈竹竿,做粘蜻蜓的工具。”

    奶奶说:“不行啊,小孩子不能用菜刀,会割到手的。”

    我说:“可是我要做粘蜻蜓的工具啊,一定要用菜刀。”

    奶奶说:“这样啊,等奶奶烧好早饭,来帮你弄。”

    奶奶说着,手也不停,翻炒着锅里的豆角。

    我知道再要也是要不到的,便闷闷地回了堂屋,重新摆弄我的材料。

    试了几次,还是不行,还是需要把竹竿劈开。

    奶奶是没有这么快来帮我的,只能自己想办法。我在堂屋里转了一圈,找到一把生锈的镰刀,这大概是大人们嫌弃这把镰刀不够锋利,忘记收拾起来。

    我把镰刀架在竹竿上,用力往下砍,镰刀卡在竹竿上,竹节纹丝不动。我拿起镰刀,竹竿跟着起来,我用力带着竹竿往下砍,发出很大的声音。

    奶奶大约是听到声音了,在厨房里说:“小蝶,别动刀啊,伤到手了奶奶可是要打你的。”

    我答了一句:“知道了,奶奶。”

    可是,一个心情急切的小孩子,怎么会听大人这种威胁的话呢?更何况,又不是一定会砍到手,就算砍到手,我不哭不喊疼就行了。

    我没有理会奶奶,继续我的劈竹竿工作。连带着竹竿劈,竹竿太长,总是要歪掉,无法把力量集中到竹节上。

    我改变了方式,用左手扶住竹竿,固定住,右手握住镰刀,使劲往下劈,啪的一声竹节裂开,镰刀顺势往下,劈到我的左手上。鲜红的血迅速涌出,一下子染红了竹竿、镰刀,又顺着手背流到地上。伤口似乎很深,我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想着必须快点想办法止住血,不让大人发现我玩刀砍伤了自己。

    乡下人受点小伤,自有一套治疗方式。首先,会用煤油淋在伤口上,消毒、止血,然后用布条包一包,几天就好了。我也有样学样,去寻找煤油。煤油很好找,每一盏煤油灯里,装着的都是煤油。我用右手捏着左手,飞快地来到我和奶奶的房间。我们的房间里有一盏爷爷做的煤油灯,就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煤油灯的做法,及其简单。找一个广口玻璃瓶,带盖子的最好,不带盖子也行。这种瓶子,通常是装糖浆的药瓶子,黑不黑,灰不灰,暗沉沉的样子,洗干净后、晾干。盖子上,加一层铁皮,再加一个铁皮做的圆柱状的灯芯柱,用来装灯芯。灯芯是用奶奶纺的白棉线做的,先把棉线拧成小拇指粗的线,再用煤油浸泡一两天,浸泡好后捞出来晒干,需要用的时候就剪出来一截,剪的时候先拿瓶子比划一下,一般剪瓶子高度的二倍长。材料齐全后,在瓶子里灌上煤油,不能太满,约三分之二的量,把灯芯穿过灯芯柱,盖上盖子,一盏小巧实用的煤油灯就做好了。如果不是打翻、打碎,一盏这样的煤油灯可以用三五年,只需要剪剪灯芯,添加煤油,更换灯芯即可。

    我很快拿到了煤油灯,顺利拧开了盖子,慢慢把煤油淋在伤口上。血并没有止住,我也不着急,因为我知道处理伤口还有一步是用布条紧紧缠住伤口,这样过一会伤口流出的血就会慢慢减少,直至止住。我已经看大人做过很多次了,没有一次失手过。所以,我也不可能失手。

    奇怪的是,缠紧布条后,血并没有止住的迹象,很快把布条染红了,滴在地上。这是什么情况呢?难道是方法用的不对?

    这时候,奶奶的声音传来:“小蝶,你在干什么?怎么没有声音了?”

    果然,任何时代的小孩子都一样,安静下来就是作妖了。

    我本不想搭理奶奶,但奈何伤口竟然疼痛起来,只好弱弱地说了一句:“奶奶,我不小心用镰刀劈伤了手,流了好多血。”

    奶奶一面念叨,一面从厨房往堂屋走:“你这个娃,咋地这么不听话呢?叫你不要弄刀,不要弄刀,你偏弄,弄伤自己了吧?”

    大约奶奶以为只是弄了一个小伤口,碎碎念走过来,并没有太多责备的意思,更无担心的情绪。乡下娃娃,哪个不是磕磕碰碰,摔摔打打长大的?

    脚步声渐近,奶奶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担忧:“娃呀,那地上的血是不是你流的?这是割了多大一个伤口呀?你疼不疼?”

    我回答:“地上的血是我流的,开始不疼,现在有点疼了。”

    奶奶奔进房来,一阵风似的:“我的娃哟,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快让奶奶看看。”

    我把缠着布条的手举起来,血已经将布条浸透,还在汹涌往外流。

    奶奶的声音都发抖了:“你这个娃哟,这该有多疼啊!这,这得赶紧上诊所。奶奶再给你包一下,再去叫你爸。”

    奶奶说完,取出一块更宽更长的布条,把我受伤的手再次裹了一遍,并不十分用力,大约怕裹坏了。然后颠着一双半大的小脚跑出去,跑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娃呀,你待在这里,忍着点,爸爸一会就带你去诊所敷药。”

    我点点头:“好的,奶奶。奶奶你别担心,我不怎么疼的。”

    “你这个娃呀,奶奶怎么说你好呢?”奶奶嘀嘀咕咕地走了。

    我独自捧着受伤的手待着,看着血再一次将布条浸透。

    很快,爸爸就回来了,还喘着气,一定是从某个地方跑回来的。

    后来,如何去乡村诊所的,如何止血的,又如何敷药的,再后来伤口是如何长好的,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在我的生活中留下印象。对一个野蛮生长的孩子来讲,这些都不是有趣的事情,又没有伤害到心灵,所以很快被抛进了时光的长河里。就像大漠的孤烟,长河的落日,在意的人才会看到它们的直和圆;不在意的人,任他孤烟上青天,落日下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