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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蒙恩家里出来,法安和安德烈并肩走在前往墓园的路上。
墓园是法安在上回程的飞舰时突然提出要去的,安德烈没有问原因,只是说了一句“好”。
蒙恩的房子离墓园的距离很近,他们用不上飞舰,步行越往那个方向走周围的屋舍和行人就越少了,即使正在热烈的阳光下也无端显出一分被遗忘的寂寥。
法安想到蒙恩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来过一趟墓园,忽然有些无法想象那时的墓园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起了母父下葬那天,漫天黑灰的云,低沉的气压,暧昧黯淡的光线,一切都不甚明亮,不甚清晰。
法安的脚步停了下来。
上将低头看向他。
“安德烈,你和蒙恩认识很久了吗?”法安突然问。
“嗯。”上将应声,“在他手上还没疤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蒙恩手臂上狰狞的伤疤浮现在眼前,法安抿了抿嘴巴。
“……为什么不把疤痕去掉呢?”
法安轻轻地说,“现在的医疗,去掉疤应该很容易的。”
安德烈没有立刻回答,他牵起法安的手,带着他重新向前走,过了一会儿才道。
“大概是因为想要记得。”
他对上法安疑惑的视线,慢慢解释,“在有机甲保护的情况下,能在身体上落下的伤口,大部分都是在生死关头留下的。伤口治好了,疤痕也痊愈了,那种在危急时刻挣扎求存的警惕心也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
“这种遗忘每多一点,离死亡线就会更近一些。”
“这是害怕吗?”法安像是怕说错话似的,声音极低地问。
安德烈却平静地回答了他。
“是的,这就是在害怕。”
法安瞬间收紧了握着安德烈的手。
“那……”他艰难地问,“蒙恩他不执行这个任务,是因为……”
“你想的那个原因只占一部分。”
安德烈说,“蒙恩关系最要好的同期生,他的前任副手在最近一次任务中出了意外。”
法安张了张嘴,听到安德烈平稳的声音。
“他死了。”
“所以,害怕战场只是一个小原因。”安德烈侧头和法安对视,“每个士兵多多少少都会恐惧战场,等他们心中的恐惧到了临界值,就不适合再继续任务,而需要心理调节。至于蒙恩,他需要的是从战友的死亡中走出来。”
安德烈的话音落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上将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前方,半晌,法安开口。
“那你呢。”他问,“安德烈,你也会害怕吗?”
“谁都会害怕。”
上将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开了个小玩笑,“第一次上前线的时候都快吓哭了。”
“噗。”
法安忍不住笑出来,但他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一颗心却往下坠了一点,沉甸甸的。
“前面。”安德烈忽然说。
法安闻声抬头,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远远能看见墓园灰色的轮廓。几座尤其高的墓碑耸立,撑起了墓园的脊梁,底下密密布着正常大小的石碑,像一座延绵的山丘。
烈士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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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将士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法安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直到现场开始响起细微的喧哗,他才从冗长的回忆中醒神,开口道。
“只要是凡人,就会有恐惧。会怕鲜血,怕伤痛,怕死亡。”他慢慢地说,“只要是士兵,就会恐惧战场。”
“你在说什么?!”
郝尔恩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了,高声喊到。
“你这是在诋毁帝国的将士!你是想要通过这个来给自己不上战场找借口?就是因为你的不作为,才让那么多视你为偶像的omega甘心蜗居在安全的主星,不去发挥自己真正的潜力!”
“郝尔恩。”法安等他说完,问,“我是你的偶像吗?”
“哈?”
郝尔恩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怎么可能!”
“那么,在和你有相同理想的同伴里,有视我为偶像的吗?”
郝尔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当然没有。”
“就是这样。”
法安笑了笑,“你既然视上战场为理想,就要知道理想分量,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存在就能影响的。”
“真正有和你一样想法的人自然而然会为之努力,而没有这个‘理想’的人,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在郝尔恩还想说什么之前,法安接过了提问的主动权。
“郝尔恩,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郝尔恩挺直脊背,点了点头。
“你怕痛吗?”
郝尔恩顿了顿,大声说:“不怕!”
“那么你是否怕死亡?”
“不怕!”
“如果你现在一起奋斗的同伴假以时日成为了你的战友,你们并肩作战,却在一次任务中他先于你而倒下,从此变成一座冰冷的墓碑,你会害怕吗?”
郝尔恩张着嘴,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我不怕。”
“等你有一天光荣献身,成为帝国的英雄之一。倘若你灵魂归乡,看见自己的亲人崩溃痛哭,伏地嚎啕;你的朋友满面悲伤,哀戚为你送葬。这样你会害怕吗?”
现场一片寂静,郝尔恩的话音已经变的很轻了,没了一开始激昂的力度,却仍坚持着。
“……我不怕。”他不太有底气地说。
“恭喜你。”法安鼓了鼓掌,“你是一个未被发现的机器人。”
原本安静的会场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郝尔恩的脸涨红了,他想反驳,法安这时候却对着他,认真地说。
“我们不讨论帝国的士兵是否会害怕这些,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
“——我觉得害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害怕鲜血,害怕悲伤,害怕死亡。”法安站在会场正中,在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坦荡地开口,“我作为一名omega,要上战场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也许还不如别人做的好。”
“但也有我可以做的事情。”
“在政坛、在文艺界、在学术上。”法安的声音沉稳,透过扩音器传递到每一个人耳边。
“做音乐家、做小说家、发表论文……甚至去当明星,去当糕点师,也有一些是我擅长、我喜欢,因此能事半功倍
去做成功的事情。”
“你们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尽管去吧!即使不想呆在军队的后勤,下了加倍的努力假如能取得上前线的资格,我也将为你喝彩。”
“你们认为在军队omega也必须取得一席之地,这样才叫做‘平权’,那你们就尽管去做。你们需要表现自己,去宣传,那也都尽管去吧!”
“但是!”法安加重了音调,“你们的宣传应该是客观的,是理智的。若是他人不愿意加入你们就去抨击他人的专业,他人的理想,认为志不同道不合的omega就是愚昧、是被蛊惑。”
“倘若你们像今天指责我一样,去逼迫任何一个不愿意从军的omega‘认清’自己的潜力,用任何他抵触的手段强迫他加入你们——那才是真正的愚昧!”
“平权是让人有不受干扰选择的权利,而不是一条让omega用来互相鞭挞的戒尺!*”
全场鸦雀无声,在场随时准备干预的联大老师忘了要做的事情,郝尔恩傻傻地站着,主持人失去了主持现场的能力。
“请坐。”法安说。
郝尔恩下意识坐了下来。
这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漫长的提问似乎终于到了尾声,可以落下帷幕。
然而法安还没有坐下,没有人松一口气,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一条细细的线悬着,细线的另一头就系在法安身上。
“抱歉,我需要再耽误一会儿下面流程的时间。”
法安侧头对主持人道,主持人和他对视,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法安就出了座位,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联大的交流会作为新一批最优秀的学生互相沟通、有赫赫有名的教授出席坐镇的交流平台,每年都会有摄像进行全网直播。
今年郝尔恩提出那样尖锐的问题被视为直播事故,摄像机在他提问完的当刻就关上了。但不知道是谁下的决定,又是什么时候,原本关停的礼堂各个角落的摄像机已经重新运转了起来。
镜头全方位地记录了法安离开交流会的会场中央,穿过全会场坐着的学生,在他们视线的跟随下来到了礼堂另一侧、一开始联大学生们站立听讲的区域,重新站上了演讲台。
“大家好,我是法安·安瑟海威·尼克兰。”
他的神态庄重,声音庄严,微微俯身靠近了桌上的扩音器,目光却直直望着会场的方向。
“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请允许我重新发表自己的演讲。”
他停顿片刻,会场上未响起任何反对的声音。法安深吸一口气,响亮地念出了早早刻在心中、来到联大后被临时腰斩的原本的演讲稿——
“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人类赋有理性和良心,并应以兄弟关系的精神相对待。
人人有资格享受帝国法律所载的一切权利和自由,不分种族、肤色、性别、语言、宗教、政治或其他见解、社会出身、财产或其他身份等任何区别。
……每个人、作为社会的一员,有权享受社会保障,并有权享受他的个人尊严和人格的自由发展所必需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方面各种权利的实现……”
“人人在行使他的权利和自由时,只受法律所确定的限制,确定此种限制的唯一目的……”
法安一字一顿,“确在于保证对旁人的权利和自由给予应有的承认和尊重。”
“这即是一个平等、民主的社会中适应道德、公共秩序和普遍福利的正当需要!*”
法安的演讲结束,全会场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