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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荼满心的愧疚后悔顿时消失殆尽,险些被他气笑了。
这傻徒弟……
白荼憋着火,不再解释,闭眼躺回了床上。
不信算了,有你后悔的。
屋内一时寂静,一道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将屋中唯一的光源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须臾,白荼察觉到有东西碰了碰他的手。
云野用手勾住他的手指,小心握紧手里,力道极轻,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真是委屈死你了。
白荼仍由自己的手被对方握着,闭眼装睡,就是不理人。
云野越发大胆,手指顺着小臂肌理上滑,轻柔摩挲。
白荼浑身泛起酥麻痒意,终于再也装不下去,睁眼瞪他:“你做什么?”
云野倒打一耙:“是师尊说话不算话。”
“你——”白荼气急,他眼眸一转,意道,“我就是不告诉你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会如何。”云野声音放得极轻,他撑起身,在白荼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弟子对师尊抱着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师尊能容忍我已是万幸。师尊若不愿说也无妨,只要师尊能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不再提此事。”
他将头靠在白荼手边,大型犬似的轻轻蹭了蹭:“那孩子生下来,我替师尊抚养,我永远护着他,只要师尊不离开我……”
白荼心底抽动一下,生气又心疼,忍不住开口:“你……”
云野淡淡打断道:“夜色已深,师尊早些休息吧。”
白荼:“……”
这蠢小子活该啊!
白荼不再理他,他抽出手,翻身背对云野。很快,他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
屋内重归寂静,云野看着白荼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一点也不奇怪为何师尊不肯将真相告诉他。
这人知道他对他的心思,定然是担心他会对这孩子的父亲不利。
更何况……
云野派人查了这三个月以来所有与白荼有过接触的人,可除了那位清辉仙君及他的剑灵外,他没有见过任何人。
也就是说,整整三个月,白荼没有与孩子的父亲见上一面。
昭华仙君修为高深,若他不愿意,没人能逼他怀上孩子。他定然是遇人不淑,被那混账丢下不管了。
师尊是个清冷的性子,总爱将事情藏进心里,就算真的被人所负,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示弱。
云野眸光暗下来,显露一丝恨意。
若他知道那人是谁,的确不会放过他。
他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不过,这人要是答应愿意留在魔渊,这个孩子是谁的根本不重要。
只要他能留在这里……
云野帮白荼掖了掖被子,正要起身,却见白荼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云野:“……师尊?”
没有回应。
床上那人已经睡熟了,借着窗外的月色,可以看见他安静的睡颜。云野轻轻扯了扯衣袖,白荼眉头一皱,较劲似的将那截衣袖拽得更紧。
云野:“……”
那就不能怪他了。
云野在白荼身边躺下。
熟悉的气息附上来,白荼的身体紧绷一瞬,很快放松下来。云野将那具柔软的身躯搂进怀里,胸膛紧贴上那人的脊背。
就像在落霞峰上,他抱着那只小兔子时的模样。
直到现在云野还难以想象,那每日黏着他,要他抱着睡,不肯还要偷偷趁他睡着往他身上爬的小兔子,竟然是自家师尊。
不知想到什么,云野嘴角略微挑起,眸光软了下来。他的手无意间落到白荼的小腹上,肚子里那小家伙像是有所感应,轻轻地动了一下。
“嘘。”云野安抚地摸了摸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你爹睡着了,别闹他。”
肚子里那小家伙像听懂了似的,果真不再动了。
云野松了口气,将头埋在白荼颈间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余下几日,白荼照旧留在院子里,云野时常过来陪他。除非实在有要紧事,否则待在这院子里的时间,倒是比在魔君殿还来得多。
这日,白荼醒来时,屋内已经没了云野的身影。他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刚想坐起身,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接近。
白荼连忙躺回床上,他躺下的同时,云野端着一碗汤羹走进来。
那汤羹中的草药味霎时充满了整间屋子。
白荼闭眼装睡。
云野将汤羹放到床头,在床边坐下,轻声唤道:“师尊?”
后者一动不动,只留给他一个安静的背影。
云野不着急,他伸手摸了摸白荼的头发,声音温柔:“师尊还不愿起来,是在等弟子将你吻醒吗?”
白荼还是没动。
云野眼底含笑,他俯身下去,气息萦绕在白荼耳根,像是当真要吻下来。白荼终于装不下去,他往床榻内侧缩了缩,躲开了云野的动作。
白荼耳朵红了一片,怨愤地看他:“逆徒。”
“弟子知错,”云野毫无诚意地痛快认了错,道,“师尊快起来将药喝了。”
白荼:“……我不想喝这个。”
“不行,这是为师尊补充灵力的,必须要喝。”
自白荼在魔渊安定下来,云野就找来魔渊最好的大夫,为他细细诊治。仙人怀胎不易,身具仙胎,胎儿会吸收他体内灵力修为生长,这才导致白荼时常精神不济,灵力衰弱。
且因为灵力不足,胎儿才会发育缓慢,久久无法出生。
知道了这事,云野立即寻来世间一切补充灵力修为的灵材,熬制汤羹喂给白荼。
虽然都是些顶级灵材,但汤药的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只吃一两次还好,可白荼一吃就是好几日,害得他现在闻见那味道,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白荼拗不过他,只能接过那碗汤羹,闷闷不乐道:“我觉得你在把我当灵兽养。”
云野看着他将那碗里的汤羹喝完,才温声道:“灵兽比师尊乖多了,不会挑剔,更不会装睡不喝药。”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温柔,白荼触到他的目光,脸上像是被灼烧似的微微发烫,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嘟囔道:“没大没小……”
云野收了汤羹,取来衣服帮白荼更衣。
这段时日,白荼才明白云野之前所言不会让他吃半点苦头是什么意思。
云野这几日照顾白荼比以往更加细致。吃饭穿衣处处伺候不说,若不是大夫说了白荼必须每日在地上走一走,方便日后生产,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将白荼抱在怀里,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
坦白而言,白荼怀孕之后,除了灵力稍有衰退,体力不如以往外,并无任何不适。更何况,早先他没来魔渊时,更是没少操劳修真界的事。
这忽然被人这么对待,倒让白荼不适应了好一阵子。
白荼看着眼前帮自己穿衣的人,一时有些出神。别说这一世,就是他过去所有的岁月加在一起,他也从没遇到过对他这么好的人。
好到……他真想永远就这样下去。
云野帮白荼穿戴好,惯常就想弯腰抱他。
白荼躲开,拍了拍他的手:“好了,让我自己走走。”
云野点点头,扶着白荼起身走出房门。
白荼仍由云野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想起了什么:“先前与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如何?”
云野沉默片刻:“此事不急,待师尊将身体再养好些。”
白荼在魔渊已经住了半月有余,距离云野放出话来要攻打天衍宗已过去了不少时日。他和云野在魔渊过得自在,可这些时日正道却人人自危。他们找不到魔渊的所在,还时刻担心着魔渊会忽然朝正道发起攻势。
想来,他们也该给正道一个交代了。
事情的起因是乌鸠在天衍宗逼云野堕魔,还害死了一位天衍宗弟子。白荼斟酌再三,拦着没让云野将乌鸠送去无极深渊,而是劝他乌鸠送去正道受审,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
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自然是白荼。
白荼几日前就向云野提出想去天衍宗,可云野一直以他的身体为由,一拖再拖。
白荼皱了皱眉:“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以免正道那边沉不住气。”
云野:“师尊放心,他们暂时还找不到魔渊。”
白荼思索一下,没再说什么。
云野照常陪着白荼走了一会儿,又找来棋盘陪他下棋解闷。云野的棋艺全是白荼教的,没多久便连输三局,被打得一点还手之力也无。
白荼将棋子往棋盒里一丢,算算时辰,问:“还不去魔君殿处理事务?”
云野软声道:“嗯,想多陪陪师尊,一会儿就去。”
白荼道:“哪有你这么做魔君的,魔渊如今需要处理的事务不少,你莫要松懈。”
云野:“弟子明白。”
白荼凝神朝他看过去,又道:“不过你这两日脸色像是不大好,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没有,师尊不必担心。”云野移开目光,低声道:“师尊累不累,弟子扶你进去歇着吧。”
白荼狐疑地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云野却没再解释,只是将他扶回屋子。云野安顿好白荼,很快离开了庭院。
白荼靠在床边小憩,可一直等到了夜里,云野都没有回来,只是派了人来送了药,转告他这两日魔渊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来探望他。
云野派来的手下守着白荼将药喝完,伺候他歇下。
余下两三日,皆是如此。
白荼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究竟事务有多繁忙,竟然一连三天都见不到人?
那蠢小子究竟瞒他什么呢?
或许是这段时日那人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如今几日不见人影,白荼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想见他。
非常想。
白荼不是能耐得住的性子,当即溜出了小屋。
他被云野灌了好几日灵药,修为恢复不少。他顺手给自己施了个幻化之术,变作个魔渊侍卫的模样,藏好自己的气息,轻车熟路地朝魔君殿的方向走去。
可云野却不在魔君殿。
白荼在魔君殿外探头看了一阵,确定魔君殿内并无云野的气息。他随手拉过一名巡视的侍卫,疑惑问道:“尊上去哪儿了,怎么不在魔君殿?”
那侍卫比他还疑惑:“尊上三日前就不来魔君殿了,所有事务都交由芷风大人与南乔大人处理。你怎么回事,现在才知道?”
白荼问:“那他去哪儿了?”
侍卫道:“在巫医大人那里。”
“巫医?”白荼眉头紧皱,“他病了?”
“嘘,别大喊大叫的。”那侍卫煞有其事,“尊上不让咱们随便乱说,要是叫魔后知道就惨了。”
白荼:“……”
巫医是魔渊内医术集大成者,给白荼的灵药汤羹就是出自他之手。白荼忧心忡忡地往巫医所住的偏殿走去,偏殿外比往常多了不少侍卫,白荼刚走进宫苑就被人拦下。
“你做什么的?巫医大人正在替尊上疗伤,闲杂人等莫要乱闯。”
白荼面不改色地扯谎:“我替魔后传话来的,他有急事要找尊上。”
在魔渊待了这么多时日,他早习惯所有魔渊族人都已经先入为主将他称作魔后。
那人一听,脸上显露出迟疑之色:“现在要见?可尊上他……你暂且等一等吧,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你亲自进去与尊上说。”
白荼连忙应道,趁机问:“尊上这是生什么病了?”
“不是生病,是伤了元气。”那人摇头叹息,“还不是每日取心头血害的,多亏尊上修炼魔功修为高深。不过巫医大人却说尊上需要静养,扣了他几日不让出门了。”
白荼一怔:“你说什么?”
不等那人再多加解释,殿门忽然开启,一群人簇拥着巫医走出来。巫医年过半百,长长的白发在身后随意束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那侍卫走上前去,向巫医解释了白荼的来意。
巫医扫了白荼一眼,冷言拒绝:“不许去,回去告诉他,尊上没空见他。”
白荼听完刚才那侍卫的话就静不下心来,此时恨不得直接显出真身。
他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握紧,耐着性子道:“仙尊是真有急事要见尊上。就算不能去见他,巫医大人也让属下传个话可好?”
巫医斟酌片刻,道:“也罢,你进去吧,正好将尊上的药送进去。伺候尊上喝完药就走,不许待太久。”
他说完,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卫将汤药递给白荼。
白荼忙接过汤药,朝大殿的方向走去。临近门前,还听见巫医在身后愤愤不平:“老夫早说尊上不能这么宠着那人,那究竟是仙尊还是迷惑人心的小妖精,将尊上迷成这般连命都不要的模样?!”
殿内光线昏暗,浅浅的药香充盈满室,帷幔之后,隐约可见内室的床榻上躺了个人。
白荼心里轻轻抽动一下,合上殿门,走入内室。
云野只着里衣躺在床上,半敞的胸膛上扎着几根银针,额间还隐隐留着些许薄汗。
白荼喉头发紧,低声道:“尊上该喝药了。”
云野睁开眼。
他将衣服拉了拉,坐起身,随口问道:“巫医还不肯放过我?”
白荼顿了顿,道:“巫医大人说,尊上需要静养。”
“静养,我不是已经静养了吗?”云野脸色稍有发白,精神倒是不错。他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回去让你家巫医大人给我个准话,准备哪日放我出去,或者让我去见师尊一面也行。这都三天了,我再不去见见师尊,他若生我气,你们拿什么赔我?”
白荼心头忽然起了火气,声音生硬:“你不用担心。”
云野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你……”
白荼沉默地将汤药往床边一放,不由分手牵过云野的手腕,探入灵脉。
云野下意识想往后缩,被白荼紧紧攥住,一时竟没挣得开。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云野偷瞄着白荼的脸色,轻咳一声:“那什么,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处理,我先……”
“云野。”白荼打断他,“你做了什么?”
云野顿时怂了:“师尊……”
白荼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汤药,舀起一勺放到他唇边:“先喝药。”
“我自己……”云野刚要开口,却被白荼一个眼神震慑回去,只得乖乖被他喂药。
白荼耐着性子喂完了一碗药,将药碗放到一边,道:“精血损耗,元气大伤,你准备一直瞒着我?”
云野低着头不说话。
“我在问你话。”白荼气得呼吸不顺,“我今日要是不来,你就一直瞒下去了?”
云野还是不回答,他伸手试探地握住白荼的手,往自己身旁勾了勾:“师尊是不是在心疼我?”
“你……”
“不是什么大事,是巫医他小题大做。”云野温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白荼声音低哑:“你给我的那个药……”
他早该想到,这世间什么天材地宝炼药,都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提升这么多修为。更何况魔渊内灵力已远远不在鼎盛时期,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灵药。
短期内提升修为最好的法子,是以心头血炼药。
“师尊。”云野伸手放在白荼的小腹上,白荼现在幻化了外形,外表一点也看不出身怀有孕的模样。
云野的手在白荼的小腹上轻抚两下,温声道,“那孩子吸收师尊的灵力,让师尊修为大减。我这不也是,想替师尊分担一些么?”
白荼问:“你为何要待我这么好?”
“喜欢你呀。”云野抬眼看他,那双眼中带着一如既往地柔和深情,“师尊不早就该知道了么?”
白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微微发颤。
云野朝白荼靠过来,轻声道:“师尊,你先变回来,好吗?”
“好。”白荼点点头,殿内一道微光闪过,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云野的目光深深看入他的眼中,声音温柔:“师尊,我其实没有那么心宽。想到师尊心里或许有别人,我还是会生气,会觉得难过。所以我想为师尊多做些事情,这样当师尊想起我时,总能记得我的好。”
“我想比旁人待师尊更好,让师尊永远都忘不掉我。”
白荼心里又酸又软:“你这样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你,我……”
“我不要回报,不过……”云野想了想,嘴角扬起个坏笑,暧昧道,“若师尊觉得过意不去,我倒是想让师尊……”
他还没说完,白荼忽然倾身上前,快速在他唇边亲吻一下。
云野一怔,将到了嘴边的那句“抱我一下”默默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