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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摧说到做到，真的没让小陶干一点活，去商场楼下吃饭，他负责给小陶拉椅子，点菜，喂饭，小陶负责捧着他那双宝贝爪子，对着甲片轮流吹气。
贺兰摧舀起一勺盖浇饭送到小陶嘴边，举得手酸人家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他撇撇嘴，伸手杵他：“别吹啦，早就干了。”
小陶举手对光，花痴地微笑：“真好看。”
贺兰摧将勺子捅进小陶嘴里：“你喜欢做指甲？”
小陶含着饭粒口齿不行：“嗯，夺好看呐...”
贺兰摧把勺子扔回碗里，无谓耸肩：“这不都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你是男的。”
小陶咽下饭，听到贺兰摧这样说，苦涩地皱了皱眉头，再侧身看去，周围人来人往，男男女女，打扮得都不出格，衣服像个笼子，把他们全关在里面，款式差不多，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大大小小的沉闷色块重叠着，整个世界仿佛是一款怀旧的像素游戏。
尽管时下是2019年，同性恋在很多地区合法了，女装大佬很多，男装大佬也不少，无性别模特闯入了那个名为时尚的江湖，可是无论外界如何变迁，中性风却从来不曾吹进这座南方小城。
小陶白天尽量不出门，要出门也紧紧握着拳，不让别人看到他镶满彩钻的指甲。
“怎么不说话了？”贺兰摧问。
小陶伸开握拳的双手，两种蓝色跳跃在指尖，一个朦胧如雾，一个醇厚绵长，深深浅浅，犹如流动的夜空。
他直视贺兰摧，静静问道：“我是男生，我喜欢做指甲，你觉得这样很丑陋吗？”
贺兰摧正在饭里挑鸡丁吃，头也不抬地听着，道：“也不是，就是，就是...”
小陶锲而不舍盯着他的侧脸，说：“我喜欢美好的东西，和性别无关。”
找不到鸡丁，贺兰摧沮丧地搁下筷子，心想这小孩怎么和林黛玉一样七窍玲珑心，无心一问都能让他纠结这么久。
“我觉得你就挺美好的。”贺兰摧看进小陶的一双杏眼，随口安抚。
小陶愣住了，为了不让话题继续下去，贺兰摧取过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行了行了，吃完了，先回去吧。”
小陶走路也不忘把两只手平举在身前，像一头畏首畏尾的小僵尸，贺兰摧失笑，捉住他的一只手握在掌心。小陶不由自主红了脸，贺兰摧只当是他认生，还洋洋得意自己进入“哥哥”这个角色还真快，处处照顾“弟弟”，连他手冷都考虑到了。
贺兰摧是没有弟弟的，连玩伴都很少，孤独地一个人长大，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手拉手，维护着身边人的动作，却熟稔得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小陶掀开塑料门帘，一步跨出商场，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浑身一颤，抬眼看去，几步开外有一座音乐喷泉，两个中学生坐在喷泉下，偏着脸接吻，女孩子把手缩进校服袖子里，偷偷捏紧了袖口。
中学生抱在一起腻歪个没完，小陶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也红了，贺兰摧笑他纯情，平移一步挡住他视线，促狭地问道：“你该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商场正门外有一大片未经开发的区域，安了一座喷泉，几个花坛后就没人再管过，久而久之，变成当地人民的娱乐场所，每当夜幕降临，广场东南角歌舞升平，老太太排成方阵，外放凤凰传奇歌单跳广场舞，逢年过节还人手一把艳红艳红的羽扇，西北角则暗流涌动，十来个老头分成三拨下象棋，个个杀气腾腾，仿佛当代棋王，不是有多么热爱象棋，而是最终赢家能获得与广场最美老太太共舞一曲的殊荣，东北和西南角盘踞着大量举牌求相亲的家长，天天跟人念叨“她都二十九了呀”，仿佛人类是一种年过三十不交配就会暴毙而亡的生物。
后来，那个二十九的闺女把爹妈举家弄到了美国，不知道老两口在纽约唐人街上，是否还举着相亲的纸牌。
越往广场中央走，空气中的荷尔蒙浓度越高，三中离这不远，周五放学后，广场就被学生占领了，少年少女在夜色的庇护下接吻，生命力和脸上的青春痘一样旺盛。
千人千面，人间百态，全都浓缩在这里。要不说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地皮充裕，怎么折腾都不心疼，不论远的，就说隔壁寸土寸金的魔都，哪里舍得放着一块地不盖房，给当地老百姓消遣用。
“七点半有喷泉。”贺兰摧低头看表，“陪我等吗？”
小陶凑过去瞅瞅表盘：“现在才七点不到。”
贺兰摧手贱没忍住，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指尖蹭过小陶的唇角。
好软。他心里一动，背靠喷泉坐下：“不怕，我陪你聊天，到我身边来。”
那两个中学生在这缠绵了好一会儿，大理石表面还残留着余温，小陶回想他们亲热的场景，脸上又烧了起来，偷偷盯住贺兰摧宽阔的肩背，
“唉！”贺兰摧忽然长叹，“我和你实话说了吧。”
小陶心脏猛地一跳。
“什，什么？”
“我觉得你做指甲不合适，不是因为你是男的，是怕你找不到女朋友，姑娘看到这双手都想着和你当闺蜜，那怎么办？”
提到喉咙口的心“吧嗒”落了回去，小陶喏喏：“我是酒吧卖唱的，要什么女朋友。”
贺兰摧继续没心没肺地瞎说：“酒吧卖唱怎么啦？你长得帅又脾气好，还会做家务，攒几年老婆本，在这里娶个媳妇不难。”
近水楼台未必能先得月，但是近水楼台一定会冷飕飕。背后就是音乐喷泉，蓄着一池寒意，小陶把双手拢在口鼻处呵气，闷声闷气：“你都替我想到几年后的事了？”
“随便说的。”
一只大手拍在小陶肩上，贺兰摧语重心长：“哥希望你好。”
“我不想结婚，其实我...”
小陶艰难地张了张嘴，那个词已经到了唇边，冷风灌进口中，他又活活将那个词吞回去了。
最后，他只是把脸缩进衣领里，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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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懂得自己的欲望。
他从来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