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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斯特幼儿园建在杏琢路三十八号，地处市中心，远处会误以为是什么洋派学府。老警察站在门外心中唏嘘感叹，现在年轻人的追求是越来越华而不实，本末倒置，每个月花一万多送个字不会写的小孩来这种地方，难道能学会吟诗赋词？
“警察同志好，两位这边请。”院长肥腻的脸挤出一道道笑纹，老警察看他滋养得能挤出油。
老警察明白，这种民办单位最怕惹是生非，院长兴致高昂地介绍办学理念等等，也不过是想避开麻烦，最好走个过场皆大欢喜。老警察今天的来意也顺了院长的心，确实不过只是想闲散逛逛。不是小徒弟的女儿要选个幼儿园，他今天也不会忍耐院长的夸夸其谈。
“行了……”看小徒弟也没兴致再听下去，他摆手打断了院长，慵懒地把本掏出来摊开：“汤俊晤现在上大班？”
院长忙点头笑道：“对对。大班二班，小朋友很聪明。”
他点点头，又问道最近汤俊晤出现过什么反常，院长也是立刻回复说好像小朋友没有异样。老警察随便在本上记了几个要点，笔间扫视对面那张铜钱铸的脸，总觉得不太对劲。不过他没把心思没落在笔下，更没展在脸上。他一辈子安安稳稳地管着自己那片区，虽说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干这行久了总也能练就出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个院长看着人模狗样地打花腔，老警察却隐隐感到他心里的鼓点早已乱如急雨。
“那有什么事，我们会再来。”老警察合起记事簿，见院长瞬间舒展眼皮，更添了怀疑。
院长点头哈腰地送行，这时小徒弟提出要逛逛幼儿园内部。老警察懂他看上了这座水晶宫，可能想破财把宝贝女儿送来，但这话院长听去可不明白小徒弟的意图。那张松弛的脸在这个要求后仿佛凝固成了石头，堆在上面的笑也似笑非笑了。
“怎么，不能看？”老警察抬眉。
“没，没，当然可以，两位这边走。”院长反应极快，情绪迅即闪过，大阔步在前领头。
一路走来，小徒弟也发现了古怪。原本冲着华丽先进的设施四处赏望，巴不得把每个教室都转转，可他眼神所到之处，那些老师们的目光都带着冷刺。
两个警察在院长背后开始暗暗神色交流。
老警察低声道：“差不多了，带我们去大班二班看一眼。”
院长赔笑：“这，警察同志，我们要对学生家长和小朋友负责的，孩子们年纪太小，两位突然进去怕把孩子吓到，他们班里还有小朋友天生心脏病，吓出个好歹……咱们都担不起。我今天叫班主任通知他们，让小朋友有个心理准备，明天来给您依次问话，两位看怎么样？”
小徒弟沉思，接上话，“那我们今天就在窗外看一眼，就从窗外走过，不进去，这个要求您必须配合我们。”
你来我往，院长心知再推辞定会让警察看出有鬼，不好再编理由搪塞。他提提裤子，摆正腰带扣，只得领着他们上了楼。
“前面就是大班二班，老师正在上课呢，咱们就从门前走过。”院长的腿硬得像僵尸，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带他们走到教室前的。一阵阵清脆稚嫩的歌声传来，正教小朋友唱歌的年轻女教师回过了头。她没有院长的定力，被窗外穿着警察衣服两人的虚晃一枪吓得连连后退，被小凳子绊倒，人仰马翻。
“哈哈……您看看，我说什么呢，连我这儿没出息的老师也吓了一跳吧。”院长惶惶地转头望两个警察，他们果然并不买账。
哪怕给他半天时间做安排也比突然袭击强。院长强作镇定道：“咱们往前走吧，别再把孩子们吓到就不好了。”
两个警察没回话，院长也看不出他们彼此眼神里互相传达了什么内容。不过好在，他们只停顿片刻，便朝前迈出步子。
小孩失踪，父母说孩子常在小朋友家玩通宵也不通知家里，只不过这次隔得时间有点长。照老警察多年经验总结，这种小孩十成是撒野惯了，再加烙凌拐卖抓得严，连只苍蝇也逃不过，已经许多年没接到过人口拐卖报案，更不会是大事。
孩子不是从幼儿园失踪的，老警察今天纯粹为了安抚家属而来，要不是小徒弟想乘便逛逛高级幼儿园，他今天这趟也懒得跑。不过这一逛，他真没想到幼儿园里会有猫腻。
楼梯的瓷砖看不出用的什么货，老警察上去时觉得高级，没再外面见过，他现在和小徒弟被院长带下来，再走这楼梯，怎么看怎么怪。
院长看来是真防备他们做点什么，一路把两个人送出大门外站在人行道。老警察看今天也不能来硬的，都是三四岁的小孩，迎风就倒，确实不能突袭给自己惹出麻烦。二人跟院长说上几句场面话，坐上警车启动了车子。院长毕恭毕敬站在车旁，小徒弟灵敏的耳朵只听有啪啦啪啦的声响从幼儿园里传出来，声音渐渐逼近，老警察也看了过去。
“傅老师要杀小晤！”“警察叔叔救救他！”“傅老师把小晤抓走了！”
一群窜动的小脑袋，被几个大人拦在门里，却拦不住奶声奶气地控告。泱泱不绝的哭声环绕门厅，聚集成嗡嗡的恐怖杂音，在富丽堂皇的小楼外罩了一层黑雾。
阳光明媚，可老警察站在大铁门外看，幼儿园没了刚来时的气派，也不在散发金光。那几个大人就像冰冷的铁栅栏，而孩子们是囚犯。这是一座屹立在光天化日下的诡异古堡。
老警察问了院长几个问题，当下后者也只能哆嗦地如实回答。他问完话，不愿理院长的哀求，拉着小徒弟上了车。
不论院长和老师们如何拍打车窗，老警察都没降下窗户，鸣笛几声驱散人群，他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最近得空，任明睿把最后两个病人的治疗结束了。警局不常去，不过每次去他都会把被孟然搬出来的椅子再搬回办公桌后面。哪怕各有各的工作，他也非要挤在孟然旁边，而第二天再去，那把椅子也做总会再出现在门外。
今天任明睿来到队里，果然又和前几天同样，在办公室门外的空桌子前看到椅子。他想孟然真不嫌麻烦，明知道他一定不会离开还非要抬杠这种小事，这么拼了命把对他的抗拒展示出来，像个三岁小孩。
任明睿哼着小曲，照例把买的漂亮点心递给方陌分发，推起椅子进到孟然的办公室里。今天在他平时坐的位置，桌上放了一个口袋，他坐下之后看看孟然，原来是给他的东西。
任明睿好奇地打开，是那天被孟然穿走的衬衫。
孟然：“最近忙着写报告，忘了给你。”
任明睿拿出来闻闻，有些失望道：“你洗了啊。”
此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猥琐。孟然蹙眉：“不然呢？”
任明睿揽上孟然的胳膊，更直白地猥琐道：“不洗也没事，我又不嫌弃你。况且……”他非凑近孟然耳边，意味不明地轻声说：“你比洗涤剂好闻多了。”
孟然：“既然知道烟味不好闻，以后就别在我身边抽烟。”
“啧。”任明睿咂舌，心里不满。真是毫无情调的一块木头，怎么如此暧昧的话到他嘴里能变味成这样？他没有早晨抽烟的嗜好，但现在还是直接点上来气孟然。
安景川敲敲门走进来：“接到报案，有个四岁小孩疑似被绑架。”
“听着没什么意思。”任明睿把烟对着孟然吐了出去。
安景川倒像是有备而来，补充道：“陈老师会感兴趣，被控告绑架小孩的女教师已经失踪三个月。”
孟然想了想：“谁控告的？”
安景川：“是失踪教师班级里的全体小孩。”
“所有小孩？”任明睿飞快按灭了烟头。
安景川点头：“对，整个班级的孩子都这么说。”
“有意思。”任明睿拿起脱下不久的外套穿上，兴奋地拍着孟然后背，“快起来然然，咱们走。”
“……然然？”安景川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向那边看去，给了孟然一个幸灾乐祸的鬼脸，忍住想嘲讽的心思逃了出去。
孟然前几日严肃地拒绝过这个称呼，任明睿反到越被他拒绝越来劲，恨不得一天喊上八百遍，逼得孟然只能缴械投降。
孟然叹气：“什么让你感兴趣？”
“全体。”任明睿靠在窗边，目光燃烧。“这里面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