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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的人一路无言。任明菡僵直地坐着,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把她的心脏抓在掌心,以至于她还流着血的脚踝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任明睿自从八年前的变故后性格大变,任明菡认为自己这样想是不好的,但她确真感受到人情味浓烈的任明睿更好相处,就像任明哲。她这几年也不是没见过任明睿生气,但他火上得快消得快,吼上几句那威力对她来说譬如虫咬。她有太久没见过任明睿这样子,久到不是今晚这一下,她已快在习惯中淡忘任明睿原本的性情。
任明睿专注地开车,呼吸轻缓平稳,整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清冷寡淡的味道。这人像没有七情六欲,什么喜怒哀乐都不存在,一副躯壳里都是蒸馏水结成的,不含一丝杂质,纯粹到极致的冰,令人想退步三尺。
小时候任明菡最怕他露出这种气质,一旦任明睿冷下来,她就算跟任明哲正为了几块蛋糕打作一团也得乖乖坐好。因为这是任明睿用于接待外人的面孔。
曾经要判断她这位根本没有生气功能的哥哥是不是生气了,全凭任明睿有没有露出这张没感情的脸。
凌晨的街道上空只有黑压压一片,像一块望不到边际的石头压着路灯摇摇欲坠,压得任明菡喘不过气。还好车开到一半,任明睿终于说话了。
“发生在校园的刑事案件有百分之五十四都是性/侵,校园暴力女性受害者占比高达百分之七十二。”
她听到这句没好气的诘问才全身一软瘫了下来,“谁碰得了我,我一个打他们十个。”
能真切说上一句“我错了”已经是任明菡最放低尊严的道歉,要不是了解她,任明睿现在肯定气到说脏话。但他也没有消气就是了。那一通电话让他久违地体会到恐惧,去找她的一路上任明睿都在胡思乱想,刚开始手会发抖,到后来连发抖的感觉也消失了,大脑只剩雪白。
“你认为他们拿你取乐就不算一种暴力么。”他的声音向来是飘在天上的云朵,轻快活跃,很少像现在这样,把话语的重量压下来。“要不是不想给你惹麻烦,我肯定让那几个男的知道死字怎么写。你给我记住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你把自己也划进去咯?怎么办,我可是你的忠实铁粉。”任明睿比小狗还要好哄,她歪着头一看,果真顺顺毛就又笑了。
他忍住笑哼哼两声,语气好转了许多:“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我明白男人是多龌龊的生物。”
“知道啦。”任明菡没有正常女孩的生活,男人的话题本身就和她无缘。她心里有一条线,聚会逛街谈恋爱,甚至玩游戏看偶像剧等娱乐活动统统被归在右侧的垃圾专区,不得已才会选择捡垃圾,而左侧的精品区只有学习和对爱好的研究。
她有时候想,可能这代表自己是任家的血脉,任家生不出正常的种。
马路两旁一排排停息运作的高楼,像一双巨大的手掌,把他们合在掌心。她第一次感受深夜的无人街道,和窝在小房子里通宵搞研究编代码不同,室外天空深邃广阔,每一个气体分子的凉意仿佛都来自浩瀚宇宙,是无垠也没有出口的洁净黑暗。她喜欢黑暗。
“对了,你最近没觉得身边奇怪吧。”“指什么?”
任明睿思量了一下,道:“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盯着你。”
任明菡从乏困中一下清醒了:“有人在监视你?”
任明睿没回答,但也没否认。事实上从在公安局暴露身份开始,他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异样的视线徘徊在身边,而且任明睿能肯定,这绝不是他的错觉。
“总之你平时小心点。我没事,不用担心。”他发现自己竟然长了张乌鸦嘴,刚说完没事就有事了。从主干道转过弯没过多久,前后就窜出两辆没有牌照的轿车将他们夹在中间。
“死丫头干什么!把安全带系好!”“想活命少废话!”任明菡把自己和任明睿的外套一并甩在后面,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乳液瓶。瓶子看着和普通化妆品无异,但她手压底部,弹出了一个暗格。
两把冒着黑光的弹簧刀从中亮出,任明菡扔了一把在他腿上。“给你防身。”
任明睿不觉得普通轿车能追上自己车的马力,他猛地向左打方向盘,换挡狠踩油门,擦着旁边的车飞驰而过,磨出一瞬刺眼的火星。
这条路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中最偏僻的一条,对方就是在请君入瓮。这套路和他三年前经历过的那场车祸几乎一模一样,但直到深夜肉眼察觉不到的道刺扎爆了他的轮胎,任明睿才明白这次的来者大概是想要他的命。
四声崩裂的巨响过后是车轮在马路上尖锐的嘶叫。眼看着就要不受控制地撞上前方路牙,任明睿决断迅速拉起手刹,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转身紧紧抓住任明菡身侧的把手,承受了冲上人行道的全部撞击。震碎的挡风玻璃把月光割成碎片,破石般的撞击几乎要他们颠起,而随着这一冲撞,玻璃像炸开的子弹迸溅到四周,朝着任明菡来的都被他挡在了身后。
任明菡娇小的身材起了作用,她几乎没受一点伤。她越过任明睿的肩膀从后视镜看到那两辆轿车也停下了,两个人带着口罩手持铁棍,沿着车前灯朝他们汹汹而来。
“躲一边去!”任明菡推开他,直接把任明睿撞在车门上。
在其中一个人走到她这一侧时,任明菡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地踹开车门,手里的弹簧刀刀刃乍现,被她笔直扎进那人大腿中间。任明菡狠地不留一丝余地,抓着刀柄转动,刀就像绞肉机一样在杀手的大腿上剜出一个血窟窿,痛得那人撕心裂肺地喊叫。接着她刀刃朝外,整个过程不过四五秒钟,只见一股血柱从她切开的口子喷出,那人大腿的动脉连同肌肉被干脆利索地割成了两半。
任明睿当前顾不上管他妹妹在疯狂砍人,驾驶座的车窗被铁棍击碎,金属撞击的声音在疯狂回响。他好不容易在对方砸了四次门之后伸手抓住了棍子,但也没等他想起要怎么把刀打开,便听到两声穿透衣物和人体的刺入声。
任明菡解决完一个,就来解决另一个。她对着此人的大腿也笔直切了一刀,在他跪下来时又在右侧腰腹补了一刀,整个红刃都扎了进去,又飞快的抽了出来。
她砍人的动作平稳流畅,连一丝慌乱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就像校园文化展的舞台剧,她是一名按部就班的演员。
“拿着,找郑绮化验。”任明菡把还热乎滴血的短刀塞进任明睿手里,但他明显还没能反应过来。
两个杀手早已互相搀扶着落荒而逃,那两辆无牌照的车急速撤离现场后,他们周身连一丝杂音也听不见了。
“你这么厉害了!?”任明睿这才开始震惊。
“那是。”任明菡叉腰,“你当我说以一打十是吹牛呢。”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靠,你这么牛逼,我想有事都困难。”任明菡不放心,还是把他拉下车转圈检查了一遍。天色昏暗,她确认任明睿没有大碍,恐惧后知后觉地弥漫开来。
有些伤痛一辈子也放不下过不去,任明菡能做的不过是负重前行时吃几块糖,这样渐渐地,就可以不会困在回忆里。但那些抹不掉的东西,是藏在血管里的针,就怕哪天针流到心脏,刺得生疼。
“哥……你不能出事……”她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哭过了,好像自从那年之后任明睿就没见她掉过眼泪。鲜红的血染满了少女的白衬衫,她站在寒风中抽泣的瘦弱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冰冷的板油马路上。
任明睿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喉咙里像含着烙铁,咽一口吐沫会连同胸口都疼得要命。
他望着灰暗的天空,发觉苟延残喘是生不如死。
有人想要他的命,任明睿的家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他们把车扔在原地,两个人徒步走到主干道上坐在路边,这对兄妹在深更半夜没了去处。
车从上到下彻底毁容,任明睿比起自己的命更心疼接近报废的昂贵跑车,他坐在路边惋惜地叹气,这次任明菡没阻止他抽烟。
“现在怎么办,我这样连不查证的小旅馆都住不了。”任明菡说着,抖了抖自己红白相间的衣服。
任明睿颓然无奈地笑了。他没想过这种状况下最不能做的事竟成了报警。“真是人心险恶敌友难分啊。”任明睿想起了孟然的样子,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在做什么。
“还能去哪,回家呗,叔叔又不能揍你,最多打打我的屁股。”任明菡再怎么不愿意,看样子也只能回家了。她把外套裹好,和任明睿编了一段路遇野猪智勇搏斗的故事。
故事编到最后,串通的供词听起来天衣无缝了,他们想打辆出租车离开,正当此时,身后响起咣当一声。
“血!血!……”孟承还没等把第三个血字喊出来,两眼一白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