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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佳和李伟强要在自个儿的新房过第一个大年,俩人正筹划着正月里要宴请亲朋好友以示庆祝。李伟强心中更盘算着忙完酒席后要好好地轻松轻松,活络活络一下筋骨。
他的小楼第三层如今是一敞亮的舞池。为了有更好的舞池效果,特地在地板中心打磨出两三道层次分明的大圆圈。天花板的四周镶嵌了七彩小灯,吊顶中央安装了正规舞池才有的旋转灯,灯光色彩变幻,忽明忽暗,既炫又酷。在角落处立着的,是因地制宜加工的橱台,可放置一台大型三用机和大量碟片,以及茶水酒水等。
虽说建新房借了不少的外债,按他和俞敏佳现有的工资水平,够还上好多年。但李伟强觉得人生苦短,享受当下势在必行。一步到位的装修,既拉高了生活质量,而请朋友来聚聚会,唱唱歌,跳跳舞,又是时下最时尚的潮流。
俞敏佳本心疼那些花销,又架不住李伟强的说说,不得不自我安慰一番,想他三天两天不着家,或许顺了他的意思,他也就没了借口外出。再且大弟俞敏洪也好唱歌跳舞,二弟媳蒋芷萱更是知名的文艺好手,就连泼猴般的弟弟俞敏海,也爱每天扯着公鸭子般的嗓子在家中猛嚎;就自己而言,也是能把《何日君再来》唱出靡靡之音的味道;平时里母亲不唱流行歌,但记得她唱过《红灯记》,也曾经令人惊艳为天人开嗓。自家里有了这么多的文艺人才,得有处展示的地儿,家里设个歌舞大厅,虽无法像老上海百老汇那样拥有香艳和狂野,但至少能为家人们多增添些生活的平凡乐趣,也是她今生最大的心满意足和快乐。
年关近了,俞敏佳再次感受分身乏术的疲惫。缝纫机旁堆着凌乱的一堆半成品衣料,那是她为家人精心准备的过年新衣,还有一些姐妹淘们托付的任务。
她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上街去置办一些年货,还要去趟公公婆婆家,邀请他们过来吃年夜饭,也要与他们商量商量,罗列出要宴请的亲戚名单。
从李伟强的父母家走出来,俞敏佳抱着女儿李爱佳,却感到自己指尖冰凉,手心却在渗汗。刚才李伟强的父母沉着脸半晌不理她,令她不明所以地惶恐不安,公公婆婆明显不想给自己好脸色看,可自打建新房开始,诸事烦杂,日子忙乱异常,不明白什么事惹恼了他们。
她忍不住问女儿:“爱佳,今天你是不是不懂事了,惹了爷爷奶奶生气?”
小爱佳奶声奶气地说:“我不惹生气,奶奶可疼我啦,说她每天都愿意做好吃的给我!”
“那我怎么觉得他们不高兴啊,不是你,又会是谁让他们不高兴呢?”
小爱佳精怪般地一翻小白眼,:“是你呗!爸爸什么都听你的,外公是个大干部。”
俞敏佳不禁笑了:“胡说!爸爸哪有都听妈妈的呀?”
“有!你不让住新房。”小爱佳嘟着小嘴,认真看着俞敏佳的眼。
俞敏佳的心格登一沉,心思女儿才刚学会说成句的话,可今天竟说得毫无语病,她本年幼得胸无城府,必是听多了,才有了此一番的童言无忌。一时之间不知怎么跟女儿说,心中却是愧疚。
她也曾想过要为他们留出一间房间,但由于李伟强的坚持和自己的诸多聊以**的理由,使原本并不宽余的室内空间显得更加促狭。就连自己属意许久的裁缝室,也不得不挤在一楼狭隘的过道里。
古来最令人烦闷不安的莫过于诸事难全,俞敏佳此时的确烦闷不安。
李伟强正在和俞敏涛坐着闲聊,看到俞敏佳回来,兴奋地说:“刚才涛涛对我们的三楼给了很高评价哦,说比他们单位舞厅的装配还到位。”
俞敏佳哎了声,:“趁过年时节,大家伙就热闹热闹吧!我刚刚去了爱佳的爷爷奶奶家,你别忘了再回去一趟,请老人家过来!”
李伟强不由纳闷地说:“不知怎地,上次我爸来咱家一趟后,就一直不太爱理我。我感觉越来越不理解他们的想法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我建了新房,却丢了他的面子似的。”
俞敏佳见俞敏涛在场,不想多说什么。
李伟强却似乎要与俞敏涛讨论一个知音的话题,:“有想法的年轻一代人都希望按自己的生活方式过日子,我说的对吧?涛涛就是个特别有想法的人,和芷萱就应该去福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道理大家都懂得的。”
俞敏涛苦笑,:“我不是个特别有想法的人,遇事也烦着呢。想去日本留学,是自费的那种,烦心啦!”
李伟强吃惊地说:“不用逃那么远吧,即使芷萱生了个女孩,但事实已摆在了眼前,难道还有谁接受不了?”
俞敏佳对李伟强说:“你少说两句吧,涛涛一向有主见。再说了,爸妈现在也没多说什么,芷萱在家里不都好好的吗?”
俞敏涛:“我不是为了逃避什么,不过就是想趁年轻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俞敏佳小心地说:“要是知道你想出国,爸妈又该不放心了。”
俞敏涛:“单位不给证明,办不了护照,想出国也没门,所以才烦。”
李伟强哈哈一声:“找居委会呀,有难事就找居委会,有时候居委会的章比单位的好用。”
俞敏涛豁然开朗,:“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俞敏佳看到俞敏涛眉结舒开,不禁也开心一笑,:“妈对你的事从来都是用心的,只要她能做的,她不会置之不理。”
李伟强用劲拍了拍俞敏涛的肩膀:“出了国以后,能拖一个是一个哈,先把你姐夫拖走,让我也去看看外国的花花世界。”
俞敏涛突然间得到了解题的方案,心情雀跃地回到前座家中。那厅里正为了一个小女生的名字在热议着。
俞大明摇摇头说:“叫什么墨墨,乌七抹黑的,不好听!换一个,换一个,带个什么美、丽、云、兰、珠这些字多好,怎么都比墨墨好听。”
蒋芷萱笑着说:“这年头的独生子女,谁都想取个别致的名字。浅墨两字,听起来很有韵味的。俪俪是个小才女,我觉得她的主意不错。”
俞香兰虽默不出声,却止不住一脸的骄傲之色。
俞敏海嘻嘻地笑,:“爸,我们家有株香兰了,天上再飘来一朵美丽的云,那就更好了。叫美云,多好听!”
俞香兰呸了一声,:“多土呀!你爸爸就一工农兵大学毕业的,能有什么水平。我也觉得"浅墨’这两字挺好的。”
俞大明不服气地争辩:“我也是个大学生呢,文凭比你们几个都高。”
俞敏海笑得贼模贱样,惹得俞大明卷起手上的报纸,要来拍他。
俞敏涛见母亲心情大好,凑她跟前说:“哈,大家好心情哈。我也说个正事,妈,我打算把我和芷萱的户口从福州迁回来,您帮我问问咱们街道居委会的意思。”
俞香兰乍听一愣,:“折腾什么呢?年初才转去的福州,怎么又想着回福宁?”随即又恍然大悟地说:“也对呀,这样先不给墨墨上户口,打个擦边球,再生一胎,这主意不错哦!”
蒋芷萱不明缘由,急切地说:“敏涛,没这么容易的事,咱可不能违反了国家政策。”
俞敏涛:“你们都先安静听我说,刚刚我也是受了姐夫的启发才想出这么一着。妈,这跟生不生孩子目前没有一丁点关系。我只是想出国,想去日本,我不想再多等,得先把护照办出来再说,越快越好。”
俞敏俪雀欢,:“去日本好耶,说不定可以见上我最爱的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二哥一定要帮我要个签名照。”
俞大明却跳了起来,:“干嘛要去日本?那是仇人呀!我不跟你计较去什么中日合资企业,但你要想去日本国,那是悖祖行为!可别给你上了踏板,你却还想着要上炕。”
俞香兰也猛得吃惊不小,:“你别吓人!有听说去南洋,去香港,去美国,我可没听说谁去日本。日本人是中国人的世仇呀,行不行?”
俞敏俪:“妈,没有您想的那么糟。我知道鲁迅,人家就是去日本学医的,回国后写了好多战斗檄文。咱们中国去日本的人应不少,让我再想想还有谁。”
俞敏海卖弄般地说:“我可是知道很早很早以前,有个和尚去了日本,回来后还在咱们福宁渔溪那地方建了座黄檗寺。前几天我跟几个朋友一起去逛了逛,那地方现在烂得很,被破了四旧了,火烧得只剩下几道破墙。”
俞香兰白了俞敏海一眼,:“不正经的货,没见着你二哥正在说正经事吗?”,转而对俞敏涛说:“要是能出国,我看着也是好的,要是日本的钱能跟香港那样好挣就太好了。有了钱后,干脆工作就不要了,生个男孩比什么都重要!”
蒋芷萱说了声:“得喂孩子了。”独自抱了孩子上楼去了,她害怕自己又不小心冲撞了俞香兰。
俞大明此时已脸色涨红,俞敏俪和俞敏海见了,也借机溜之大吉。
俞敏涛费了许多口舌希望父亲相信此刻中日两国的关系,就跟新闻上所说的那样,正在冰释前嫌。而他的那些日本朋友与许多日本民间人士一样,本是和平的渴望者。
“爸,妈,我的日本朋友愿意为我无条件地提供担保,人家图什么呀?要谋财吗?我那点破工资让人家想?要害命吗?现在是法制社会,犯得上要害我吗?我有什么好信不过人家的?”俞敏涛同样激动得红了脸色。
俞大明闭上眼不做声,愤怒之意却在心头狂流。
俞香兰点点头说:“先不说你的这些私人关系,就说这政府的态度,最近风向倒真的是有点变了。自从我们家有了电视,每天晚上都能听听新闻,看看什么专题报道。单听电视上播的,也能落个心知肚明。”
俞大明却依然闭着眼,多年前父亲的惨状一幕重现脑海,愤怒之意中夹杂着悲怆之味。
俞香兰捏了捏俞大明的大腿,:“别死脑筋了,你不最爱听党的话吗?当年宁愿老百姓苦一点,不要人家日本的战争赔偿,还不因为同情小日本人吗?咱们新中国人民都站起来这么久了,再也不怕日本人欺负哈!要学着团结敌人,顺便把咱们家的香火给续上。”
俞大明睁开眼,脸色由红变成苍白,一声不吭地自上二楼。
俞香兰却在他的身后打了阵哈哈,:“大局就这么定了!这些事全是你儿子给搅出来的,我们做爹妈的只有听差的份哟!”
俞敏涛剖白说:“我们一直在任性,但要是出国后混得开来,我保证给您生十个八个的孙子回来!”
俞大明心中五味瓶俱翻,步子迟缓却不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