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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佳的店里,刚分配来了一位小伙子,李伟强从部队退伍回来,长得健壮魁梧,浓眉大眼,堪称一表人材。
他从跟俞敏佳打一照面那一瞬间起,就无法遏制地爱上了她。俞敏佳那张神似又胜似黄馥荔的脸蛋,夺魂般地令李伟强着迷。电影画报上的黄馥荔,是军营里汉子们曾经神往的女神,李伟强忘却不了曾经刚侠岁月里的心灵慰藉,岂能错过现实版的女神?!
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让李伟强心有所想必落实于行动。他决然毅然地将俞敏佳拦在了单位门口,很直接地说:“敏佳,我想爱情已经光临到了我们身上!咱俩好吧,我保证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俞敏佳莞尔一笑:“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一个比我年龄还小的男人!”
“爱情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可以跨越年龄,跨越阶级差异。你不就比我大三天么?那又怎样?我依然可以保护你,还有我们未来的小家!”
李伟强不是那个贾宝玉,他的口中喊不了妹妹,说不出温柔多情的话语。俞敏佳感觉有点别扭无趣。想靠近俞敏佳身边的小伙子的确不少,可他们也不是贾宝玉,那些人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令人不得要领,害得她也得含蓄婉转,却无法是如林妹妹的那份情愫暗生。基于她温柔的本性,她无法对所有人包括李伟强说出任何决绝的话语,她的婉拒吓退了其他人,可在李伟强看来,却是鼓舞他持续前行的信号。
李伟强每天准点地出现在俞敏佳上班的路上,下班时一定候在单位的门口,从最初的“偶遇“到后来的“理所当然”,截掉了那些,他认为不应该出现在俞敏佳身边的“敌人们”,但俞敏佳依然对他是礼貌的微笑和淡淡的态度。
可他最终实在忍不住了,在单位老大哥老大姐们的鼓励下,啪地一声单腿跪地,高昂着头,铿锵有力地说:“敏佳,做我的爱人吧!我是真心的!所有人都可以见证我们的幸福!”
那一直盘旋在空中的小可爱,瞅了个准点向俞敏佳射出了它的丘比特之箭。那位外国小调皮,遵照中国月神的命令,将李伟强的话闪亮亮地传译成贾宝玉的那几句话。俞敏佳一时面红耳赤,心跳得如鼓劲擂,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俞香兰正在不停地接待频频上门的友人说媒者,虽说俞敏佳此时的岁数,在八十年代初的福宁县里所有未婚姑娘中算是大龄。但俞香兰并不十分在意这个问题,她的朋友们已送来了好几个候选名单,亦有了港客在册,只是尚未有十分如意的人。她随意地在俞敏佳面前,今天提起这个,明天否定掉这个,明天再提另一个,隔一天又再剔除掉。
俞敏佳见母亲如此大肆张罗自己相亲的事,而李伟强的条件跟她的选婿标准距离颇远,自然每次只好欲言又止。她的恋爱活动就只好隐蔽地进行着。
直到有一天,李伟强送俞敏佳回家时,在她家的大门囗,一时没把持住,凑近身去亲了亲她。
恰巧此一刻俞香兰打开了门,一见此情此景,刹那间五雷轰顶,直呼:“耍流氓啰,有人耍流氓!”边喊边扯住李伟强猛敲猛打。
俞敏佳又是拉又是叫,才将母亲制止住,眼见着邻居家的门都不约而同地打开来了,不得不大义凛然地说:“妈,他是我的男朋友!”
李伟强一脸尴尬,一脸憋屈,红着脸喊:“阿姨,我不是流氓!”
俞香兰吃惊于女儿的“自做主张”,同时心痛于刚与朋友的一番计划要成泡汤,原定了友人带一名真正的港客回福宁来,听说那港客一见俞敏佳的照片,就按捺不住一颗年轻狂热的爱心。
俞香兰无比悲愤地开始了绝食抗议。年少的俞敏俪殷勤地端进三餐,却又得原样不动地端出。俞敏佳也直挺挺地跪在了母亲的床前,奉陪她一起绝食。俞大明对俞敏佳的“大胆行为”也是气得鼻孔冒烟,又对母女俩的此番行为一愁莫展。
在那三天里,家里进进出出了好几批人,俞香兰的朋友,俞敏佳的同事,还有老家的亲戚们……,但没有谁可以让俞香兰开口吃饭,也没有谁可以让俞敏佳不跪在地上。
最后惊动了俞大明的领导一一福宁县分管经贸事务的李副县长。李副县长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说:“大明,老俞同志呀,您可是老革命老领导了,是一个思想觉悟极高的人。少年时期有幸参加了党的革命活动,年纪大了更要学习与时俱进,老同志不要干涉年轻人的婚姻问题。现在不都是自由恋爱么,我们党员干部要绝对地持民主支持态度,……”
李副县长的一席话让俞大明无地自容,破天荒地的头一次,他对俞香兰使了强硬的态度,:“该起床吃饭啦!不要再闹了!孩子即使有错,也不能用这种教育方式!你要再这么闹下去,成心是想让我犯错误,李副县长都打电话来关心了!”
俞香兰睁开眼看了看俞敏佳,经了三天的不吃不喝不睡的死扛,一张倩丽的脸蛋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比自己还更显憔悴,心已疼得不行,但又不甘心,有气无力地问:“佳佳,妈再问你一句话,你就一心要跟那个李伟强好么?”
俞敏佳不答话。
俞香兰又说:“李伟强哪点能比得上你?长相?本事?家世?图他对你一心的好?”
俞敏佳还是不答话,几近休克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下闪着一点亮晶晶的泪珠。
俞香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犟女?”
俞敏佳的身子晃了晃,俞大明大步过去将她一把扯起来,一直候在屋外的俞敏洪抢进几步,将大姐整个人横着抱起,俞敏佳已毫无力气反抗,任由弟弟抱回房间的床上。
俞大明又对俞香兰说:“老太婆,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感情的事最难掌控的。既然她自己愿意,我们就想开点吧,何况伟强那孩子受过部队训练,在单位很有纪律性,有上进心,不会差到哪里去!”
俞香兰继续有气无力地问:“你说李县长真管这事?”
“可不是,刚刚就是接了他的电话,被他说了一顿。”
“李伟强跟他有什么关系?”
“哪有什么关系?同姓而已!佳佳没去上班几天了,单位的同事也一直往我们家跑,李副县长家就在她单位旁边的那条巷子里,怎会不知道?”
俞香兰心想要不是俞大明的文化水平不够,这副县长的位置原该是他的。但李副县长平日里跟大明的关系不错,平时上门来也总打趣让俞敏佳当他的干女儿,这会儿出面挺挺也是情理之中。
她哼了又哼,:“要真换成他女儿试试,哼!”身子动了动,俞大明扶她下床,三天的绝食令她虚弱得双腿站不稳地。
她又病歪歪地躺了几天。
俞敏佳的甜蜜爱情经历了这番劫难,总算从地下转到地上来,可以光明正大地继续进行!
俗话说丈母娘瞧女婿越瞧心越欢,可俞香兰的心里却似扎进了一根刺,她对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说是给了李副县长的面子。但心里知道自己何尝拗得过女儿,本来以为自己的女儿应高贵得像牡丹花般地插在富贵之家,现在无比不甘心地让她自由恋爱上了一个,既不是港客,又没有大学文凭的穷小子。而一切祸根就在于那个穷小子死缠烂打的执着,或许有一天佳佳会后悔于自己一时的冲动,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俞敏佳的心已被挂了铁砣般定在了李伟强的身上。
俞香兰撑起床吃饭的时候,对俞敏佳硬性规定了一个条件:与李伟强一个星期只能看一场电影,其他时间不能单独相处。这对于热恋中的李伟强是难以忍受的,但好在两人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见面的机会很多,上班空闲时隔着柜台瞧着俞敏佳,心里都能乐开了花。俞敏佳倒有如得大赦般的欣喜,但她此时更为大弟俞敏洪的爱情提心吊胆。
俞香兰表面上不再过问俞敏佳的感情事,但心里的不痛快让她无精打采了一些日子。
看着日渐长大的孩子们,没来由地一阵惶惑,儿大真不由娘了,他们不再听话,不再与自己贴心,一个接一个地要离开自己吗?
想到这里,总是莫名的难过和困惑。多少年的奉献,多少爱凝成的情缘,原以为是深广似海,到了有一天,却似乎被抽断成一条条浅浅的溪流,各自有了奔流的方向,也各自又有了汇聚的汪洋。小溪流从源头到汪洋的曲折迂回中,一路跟随着那一枚,原属于母亲胸膛内的红心,血彤彤的,随着漂流,随着沉浮,时悲时喜,无怨无悔,始终不渝。
俞香兰突然间起了乡恋,像个婴孩似地眷恋起自己的母亲,只要一得闲,她就想回乡探望。公交车的颠簸和浓浓的汽车尾气味着实令人不舒服,但不让自己如此奔波折腾更令她感到烦闷。远远地看见母亲孤单地坐在屋前的石凳上,一份惆怅和落寞同样袭上心头,当她走近,母亲脸上的惊喜却又令她心神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