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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塔灯盛会,不得不先提一提福宁的乡关标志一一瑞云塔。该塔座落在福宁县城,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传说卜基时有五色云自太保山飘临覆盖其上,绚烂辉映,祥瑞万千,故塔成后取名瑞云塔。因塔耸立在福宁龙江岸边,尤显肃穆俊挺,故又被称为“南天玉柱”。
瑞云塔塔高三十多米,七层八角,外形仿木构楼阁式,底基为单层八角须弥座。第一层北面开门,塔门额竖匾上镌刻“凌霄玉柱”四个遒劲大字,其余七面设有佛龛,顶为葫芦塔刹。塔身内外每层皆有精工浮雕及刻画,内容繁杂多样,有人物形象,如力士、菩萨、罗汉等佛像及佛教相关的典故,也有各式花卉,还有各种飞禽走兽,均是唯肖唯妙。
瑞云塔费时十年才竣工,可想而知当年工匠倾注了怎样的精湛工艺和精巧构思。就因其之雄伟又不失灵秀,引得诸多文人骚客竞相赋辞称颂,即成福宁的乡关标志。
瑞云塔建成那年值1624年的中秋节前,时逢岁序之首甲子。那时的明皇朝,从皇城至民间,上下一致流行花灯闹喜庆。建塔人就倡议地方官趁佳节在塔上结彩挂上灯笼以示庆贺,俗称点塔灯。
从此以后,福宁民间独有了“六十年轮一回的甲子年中秋点塔灯“的传统习俗。
1959年的国庆,为了庆祝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北京**广场举行了阅兵仪式。无奈福宁全县上下没有几台电视机,福宁人民无法感受到首都北京欢庆国庆的热烈和隆重。
为了让福宁人民深刻地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即使遭遇了惨重的自然灾害,福宁县委县政府还是决定国庆假日期间在瑞云塔上点燃千盏灯火与民共乐。这一年是生肖猪年,与上个甲子(1924年)和后个甲子(1984年)都有几十年的间隔,这次“点塔灯”对福宁人而言是一生中难逢的机会。尤其俞大明,他真切地渴望能携俞香兰来赴这场塔灯的盛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俞大明一路想着,很快地就到了俞香兰的家。叶氏一见他,扭着小脚,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来。
俞大明把手上的面粉递了过去:“婶子,这是同事送给我的,我自己不会做什么,就给您捎来了。”
叶氏很是感动,:“你看你这孩子,这阵子不知帮了我们多少忙了,老送这送那的,有你这个乡亲,真的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不知怎么报答你哟。”
俞大明反倒是臊红了脸:“乡里乡亲的,本就是亲人呀!”
叶芙槿更是感动,一语双关地说:“我要真能认了亲,该多好呀!”
俞大明心里激动,脸色越发红了,扭捏着趁机说:“婶子,过几天是国庆节,瑞云塔点塔灯,我想带香兰妹妹去看看,就是不知道……”
“点塔灯?“叶氏一脸惊讶,:“不是一甲子才一回吗?我在未出阁时见过一回。中秋节不已过了吗?”(1959年的中秋节在9月17日)
“正是因为不在甲子年,就不在中秋时点灯,县政府临时决定,是要庆祝新中国建国十周年庆的,下次点塔灯估计是要等好多年后了。所以,我就想……“俞大明再次扭捏着说不出口。
还没等叶氏答话,突然出现的俞细命冷不丁地就接了口,:“就叫香兰去玩耍玩耍吧,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她一直都闷闷不乐,应该要出去走走,透透气,况且她长这么大,从没上过县城。”
俞细命原不在屋里,只是刚进来当口听到他们的对话,生怕叶氏一口拒绝了俞大明,就抢先答了话。俞大明的殷勤和执着让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爱意和担当,至于十岁的年龄差距已然不是问题。虽说自己是南洋归客,带回的是若干大洋,毕竟没喝上洋墨水。曾经还自豪于妻子叶芙槿是名相之后,但经过革命有识人士的思想工作宣传,尤其是那年土改工作组成员在酒酣后的推心置腹,他深深地知道那些终究是属于封建王期的腐朽和破落。如今是新中国新社会,眼前的年青人才是当今国家的主人翁,怎么可以再把他拒之门外呢?
叶芙槿也连忙说:“这瑞云塔跟我叶家渊源深厚,该让香兰去见识见识!”她早已默认了俞大明这个憨实的女婿,心想女儿这一辈子获得一个男人一心一意的好,也是一等一的好命。俞大明的热情和每次的欲言又止让自己这个准丈母娘越瞧越欢。
国庆节那天一早,俞香兰坐上了俞大明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后座。俞大明使足了劲,自行车吱吱嘎嘎地向县城一路挺进。
村头刚刚种了一排柳树,嫩绿的柳枝在晨曦微露中扭摆着腰枝,将一份羞昵之态招展得让秋风停步,恰像俞香兰忐忑含羞的心情。
俞香兰心中纳闷父母突然间的慷慨,外祖父家就在县城,可母亲偶尔回趟娘家,带的也只是哥哥或弟弟。母亲此番特地认真交待说,瑞云塔可谓是叶氏一族的荣耀象征之一,它是由明相叶向高之子府丞叶成学监工督造的。母亲的交待更让这次特别的安排似乎有点别的用意,但这并不重要!塔灯盛会的旖旎和绚烂在俞香兰的脑海中早已浮想连篇,她欢愉地迎来了生平第一次上县城,并且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塔灯盛况的机会。
当年的土公路永没有今日来的宽敞和干净,路上扬起的黄土尘,挥挥洒洒地落在俩人的身上。起起伏伏的路况,让俞大明拼命使上吃奶的力气。他卖力地蹬着自行车,舍不得让俞香兰下车走几步。
秋天的阳光燥得他汗流夹背,汗水让脸上的尘埃自成了几道分界岭。在阳光照耀下,俞大明整张脸颇具山河般雄伟的气势,而他的心海更有汹湧的波涛翻腾,雄性的狂野和意满的甜蜜,随着汗液肆意地流淌和挥发。
俞香兰并没有读懂俞大明汗液里的内涵,她被路边的花花草草吸引了目光,尤其那些狗尾巴草贱贱地摇摆着身姿,与黄色的小野菊滋长成共荣辱的模样,在秋日下依偎着欢畅私语。
秋天的风凉爽可人,俞香兰自顾自地欣赏着大自然的风景,以致于等她猛然惊觉到俞大明粗重的喘息声时,自行车已艰辛地跋涉过一大段的上坡路。她不免感到有点小小的愧疚。
一路的欢畅和愧疚之情时而交替,几番纠结下来,俩人已经来到了县城。
此时还值上午,离晚上塔灯齐放还有好几个时辰。俞大明先带着俞香兰到自己的办公室参加了一番,但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夸耀之处,无非就是几张办公桌和几张椅子,还有桌面上零乱地堆积着一些报纸和资料。只是俞大明却认为这样的参观无比重要,并且庄重得绝对具有仪式感,让俞香兰认识自己办公的地方,是让她慢慢熟悉和接纳自己的一个首要环节。他不遗余漏地介绍自己的日常工作安排,就连自己一天里要从那个开水瓶倒几次水都得仔细描述。
俞香兰莫名地开始焦燥不安,对他的絮絮叨叨有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开始讨厌。她突然有难过的念头,自己刚才在路上还对小野菊花和狗尾巴草表示了欣赏,现在觉得尤其不可思议。
她悲伤地不确定自己到底是那野菊花还是那狗尾巴草。在她曾经的梦境中,她应该是一位游园逛灯会的小姐,与一位儒雅的书生不期而遇,然后演绎出一场类似于崔莺莺与张生的爱情故事。而此刻,一位汗渍透亮的男子正唾沫飞扬地说着自己毫无兴趣的事,着实令她败兴和难过。
俞香兰低垂着双眼,双手不停地摆弄自己的两根麻花辫子,心中盼望着点灯时刻快些到来,或许在灯塔下会有一场美丽的邂逅。后来来了几个俞大明的同事,大家都表现出似乎很熟悉俞香兰的样子,俞大明平日里在同事面前情不自禁的赞叹,自然让大家对俞香兰无法陌生。
青春靓丽的俞香兰被一片热情和赞赏所包围,少女的虚荣心被激活了,原先的丝丝焦虑和不快很快消失在乐融融的气氛当中。
俞香兰的心情变幻得如同阳春三月里的天气。俞大明在俞香兰的脸上看到了似春光灿烂的喜悦,他的心窝窝里早窝满了小兔子,跃跃欲试地要蹦哒出来,去追逐那一抹诱人的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