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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天壤之别“?这大概就是了。
周瑛的变脸之快,叫人反应不过来,看他倔犟连生父、亲大伯都敢撅回去的样子,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上前斗一斗。谁能料到,周至柔一句“我累了“,就像套上了绳索,赶紧放低了身段,软得跟面团一样?
梅苑一时间恢复了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便都沉默无语的散了。
周简和周庆书这对兄弟,自去祠堂守夜不提,背地里如何议论,商讨周瑛就不说了。
只说周瑾、周璇等姐妹回来,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有些神情凝重。
“没道理啊,柔娘生得单薄,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话细声细气。怎么瞧,都不像是泼辣厉害的样子。就算是兄妹情深,也有些过了吧!“周瑾还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无法理解。
“瑾姐姐,我猜,许是周瑛有愧于心,所以才格外对柔娘好。“
“有愧?璇儿,你说的是,当初周瑛卖了柔娘做丫鬟?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周瑾沉吟了片刻,抬眸看了看周瑶。
周瑶会意,起身便去套朝颜的话。
朝颜的回答,让众姐妹很是意外。
“周瑛少爷?他来庄家的次数不多,见过两回,还好啊!没觉得他有多怕。“
“真正怕小姐的,是岂少爷!岂少爷对小姐言听计从!有时候,就算知道小姐在撒谎骗他,他也面不改色的接受了呢!“
周瑾听了,皱眉道,“这个岂少爷,莫非是庄家的哥儿?柔娘从前不是在庄家的小姐院子里,而是伺候了一个少爷?“
周瑶叹口气,“听起来是这样了!“
都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传扬出来,她们脸上也无光啊!周瑾只能吩咐下去,“不许再议论此事了。“
“对了,告诫那个朝颜,让她也不要在说庄家的事情。无论是谁问的,都不许说!“
周瑶对“庇护“周至柔,半点兴趣没有。可谁让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她可不想以后参加什么宴会,被人追着问“你那做过侍婢的姐姐“,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周至柔还没上族谱,还算不上她正经的姐妹?
关起门来她自可以嫌弃周至柔的出身,但对外,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对长辈行为的不敬!那样对她的风评可不会有帮助。
周至柔在梅苑的生活,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改变。就是朝颜经常被人叫出去,周瑾笑吟吟,打发了她的贴身丫鬟,名叫“黄芩“的,过来伺候她。
正月初九之前,周家的兄弟姐妹们,都有自己的母家舅家姨母走动,连续走亲访友,累得不轻。唯一轻松到不行的只有一个周至柔,天天藏书楼里躲清静。
“宁安居“——这是藏书楼的附属建筑,是两间卷棚,里面有桌椅床榻和小小的火炉,冬天可以烧点热水烹茶。屋子外有酱色大缸,里面蓄满了水,以防万一。
周至柔对周家种种,都不喜爱。唯独这里,是她的心头好。
她安静的在抽屉里翻找——藏书楼的管理也是一门学问。古代又没有图书馆管理学,那么多的书籍,要一本本整理,没有头绪怎么行?所以,应运而生的就是这藏书目录了。不看书本,光是看这些目录,都觉得赏心悦目。
上辈子她病恹恹躺在床上,好容易能走动了,距离出阁的日子也不远了。天天忧心之下,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享受周家女的福利。
这辈子,自然要找补回来。
相比之下,不给上族谱,不算周家的女儿,这有什么关系?
她实惠得到了啊!
在草纸上写好她想看的书籍,黄芩在前面引着路,去了藏书楼。看管的楼大爷,胡须发白了,眼神不好,提笔记录下周至柔要的书籍,然后转身取了过来,叮嘱道,“不可损毁,不可遗失。否则家规处置。“
“记下了!“
周至柔亲自捧着四本书,暗道又有两天的时间可以打发了。
她刚走,就有小厮过来问楼大爷要书名。楼大爷迷迷糊糊的咕哝,“家里的哥儿姐儿,爱看什么,不爱看什么,光凭书名也看不出。稀里糊涂读书,读的也是死书。”
“爷,您赶紧的,我还要回去交差呢。”
“要是依我说,十岁大的小毛孩子懂个什么,无非是看着书名觉得新奇有趣,借了也未必翻看了,看了也不一定能看懂。到了祝安堂,考考就知道了,费这么大的劲儿迂回,不累吗?”
楼大爷收拾出所有周至柔借的书籍,一本本装箱,嘱咐小厮,看过了就拿回来,少一本就揭了他的皮。
“哎知道了,上回大少爷不是弄破了书角,淋湿了封皮,都挨了几棍子。”
小厮忍着不耐烦,抱着书箱子,一溜烟的跑了。
周至柔做梦也想不到,暗中派人盯着她一举一动不是他的父亲周庆书,而是二房的老太太郑氏。
荣荫堂,郑氏抿了一口银耳雪梨羹,苍白的面容泛着一股无力。
“娘,这雪梨膏化的,最是滋阴润肺。您夜里咳嗽了几声,喝这个试试有没有用。”媳妇严氏在一旁恭敬道。
“行了,我一把老骨头了,活着也是受罪。你有空闲,把简儿照顾好。”郑氏不咸不淡的说。
她放下甜白瓷汤碗,慢条斯理的翻看小厮送来的书。一边看,一边头往后靠。
“娘,要不儿媳给您念念?”
“念什么?小孩子家家看的书,我扫两眼就完了,让你站着念上半天,你喉咙也哑了,腰也酸了,回去该叫御医给你治病了。成了,我这里左右没大事,你忙你的去!”
郑氏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严氏只能低头,勉强抬起泛红的眼眶,敛衽行礼离开。
待严氏走了,郑氏的心腹大丫鬟沐秋道,“太太,您这是何必!叫璇姑娘知道了,又是一阵子不开心。”
“我就是受不了她的小家子气!”郑氏气恼的拍了下桌子,“好像我是那等恶婆婆,天天钻空给她甩脸子看!”
“是是,您不是恶婆婆!”沐秋笑了笑,指着茶几上放的厚厚书籍,“那您拿来这些书,不是为了梅苑那位?长房三房都松了口,就您拦着不许,人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恨您呢!
人家才是正经的血脉亲人,又不是您的血脉。您说,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