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妥协

糊涂鱼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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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盐商大多都居住在扬州,但产盐的盐场大都在盐城。

    盐城的一家客栈中,福郡王每隔一刻钟就要开门向外张望一下,看到庭院空空,关门回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他听到庭院里的脚步声,忙不迭的把门打开,看到外面的正熙帝,舒了一口长气,把人迎进屋,抱怨道:“我的好六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心七上八下的,从下午到现在,大气都不敢出,你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我估计都要憋死了。

    六哥,你要微服私访,借此查探民情,我没意见,但你要去哪,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就算你想保密,不想和我说,也没关系,但能不能多带几个护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陈安作为内侍,只是帮你打理日常琐事的,一点功夫都不会,你和四侄子外出就只带着他,你这心可真够大的。”

    正熙帝不以为然的说:“要是带护卫出去,还怎么微服私访?放心,朕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小命的,虽然没带护卫,但有暗卫跟着,朕的安全无忧。”

    他又一脸深沉的说:“朕在没登基之前出京办过几次差,原以为对民间的事,知道不少,这趟出来,才发现,朕对民间的事完全是一知半解。大臣的奏折里面涉及到民间事的更是寥寥无几,想要了解国计民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呆在宫里的,必须要走出来。”

    福郡王倒了一杯茶给正熙帝,笑道:“这话有道理,只是,六哥,你入斋宫斋戒百天。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在这段时日顺着运河而下,将挨着运河的城市大概走一遍,但自从入了山东之后,你就放缓了行程,除了运河边上的城市,附近其它重镇,你也要去看一看。

    我知道你心系民生,恨不得把整个大覃都犁一遍,但算算时日,你不能继续往前走了,要回去了。不然,百日出斋宫,文武百官看不到你,大覃天子不在太极宫,出京的消息一旦曝出,该出乱子了。”三哥和五哥可还没对皇位死心呢。

    “放心,且来得及呢。”正熙帝笑道:“漕帮虽然业务大部分都在运河,但也有海运生意。漕帮有一种快速纵帆船,船上只能载三到五人,但速度非常快,朕打听过了,这船在海上航速平均超过十五节,从松江(上海)到天津,两千多里地,只要三四天就能抵达,所以,朕只需十天就能回京。”

    福郡王满眼的不敢置信,“从松江到天津只需三四天就能抵达?怎么可能这么快?”旋即一脸严肃,非常正经的说:“陛下,这事要是真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天津可是京城的大门,若是……”

    正熙帝明白福郡王话中的未尽之意,关系到自己的江山社稷,他比福郡王更紧张,道:“朕已经打听清楚了,这纵帆船,只能载三到五人,不仅制作不易,造价昂贵,而且操控困难,对船员的要求也很高,因此,哪怕有数十万帮众的漕帮目前也只有三艘,用来高速运输生意,所以不足为虑。”

    这个快速纵帆船,是林堇拿出来的技术,是仿照后世的飞剪船而来,是目前用木料做的船型中速度最快的。这船不仅操控困难,其实乘坐起来也不舒服,而且也很难在内陆江河中行动,但光凭它在海上,没有任何一种船型比得上的高速优势就足以弥补这一切缺点。

    自从漕帮把它当作高速客船来用,虽然这个时代的商人说不出“时间就是金钱”这样的话,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生活非常红火。只是碍于船厂的生产能力和对船员的高要求,以及因为漕帮处于黑白之间,被朝廷所忌讳,不想引人注意,才只定做了三艘,悄无声息的做着这个生意,算是闷声发财。

    知道正熙帝重视这事之后,福郡王没有再多说什么,指着放在一角的几口箱子说:“六哥,这是今天你出门之后,前江苏布政使蒋大人家又送我的礼……”

    不等他把话说完,正熙帝非常粗暴的打断他:“朕记得朕前几天说过,谁要是给他求情,将于他同罪,怎么,你把朕的话当耳边风吗?”

    福郡王看到正熙帝一脸严肃,横眉立目气恼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忙辩解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把蒋家送礼给我的事告知给陛下。”

    正熙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随后将茶碗丢在桌上,叹道:“朕记得,在父皇退位那几年和朕登基之后,奏折里面写的最多的和大臣们嘴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太平盛世’这四个字。原本朕以为纵使朝臣们粉饰太平,可终究能有几分真,可朕出来之后,一看,才发现这太平盛世,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因为正熙帝登基这几年,一直是萧规曹随,所以这个“太平盛世”是太上皇缔造的。正熙帝这么说,是在指责太上皇。如果太上皇是退位后颐养天年的太上皇,他这么说还无妨,但太上皇不仅朝堂上的权柄在握,而且是能废立正熙帝的,谁知道这次跟来的人当中有没有太上皇的人?这话要是被太上皇听到,谁知道会不会引起一场风波?

    福郡王被他这话吓得心头一阵狂跳,忙低声喝道:“陛下,慎言!”

    正熙帝冷笑一声说:“一个小小的布政使,自从他落罪以来,有那么多的朝臣来为他请托说情,送的礼一次比一次手笔大,前前后后,大概快有近百万两银子了吧?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钱从哪来的,还不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

    “你知道蒋振邺这个混蛋的家产有多少吗?”不等福郡王回答,正熙帝自问自答道:“比整个江苏省一年的赋税还要多。他做官才几年,就积下偌大的家私,这份攒财的能力实在是让人佩服。”丢出一摞纸张在桌上,“你看看,这是暗卫调查出来的,他是如何攒下这份家财的。”

    福郡王拿起来细细看过,不由得为蒋振邺的手段瞠目。

    蒋振邺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朝廷每年的税赋是每户二十斗,他这边则要收三十斗,多出来的那十斗的好处,就被他们一伙人给分了。

    在看天吃饭的这个时代,每年都未必是风调雨顺,因此,年景不好的时候,朝廷都会酌情减免税赋,可蒋振邺这边依然按照往年的规矩来收,交不上的人家,那就对不起了,不想被抓进大牢,就卖房子卖地好了。

    地摆在那里,自有官家望族来趁火打劫。其实到了这个时间段,地并不好买,但在蒋振邺这里,却只要花上些银两就能换来几百上千亩的良田。经查实,去年在江苏买了庄子和良田的宗室也有不少呢。

    “这,这蒋振邺既中饱私囊,又交上了赋税,又交好当地望族和京中宗亲,可谓是一箭三雕。他这盘算打得实在是太精了。”福郡王看完之后,都有些佩服蒋振邺的手段了。

    “哪是一箭三雕?百姓没了地,就没法过活,若是卖了房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卖身为奴。”正熙帝叹笑道:“一只羊扒两遍皮,蒋振邺果然‘优异’。朕记得自朕登基以来,他的考评是一连串的优异。京察也未见丝毫劣迹。他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名利多收!你说说,他这个聪明劲,怎么就不用在正地方呢!”

    看到正熙帝眼睛都气红了,福郡王劝道:“这人心隔肚皮,陛下也没长着透视眼和千里眼,一时看错,实属正常,陛下万不可为此生气,为这般小人动怒,不值得。”

    正熙帝笑道:“这话很是,朕不气,不气,怒伤肝,为这个眼中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生气,不值得,但这个蒋振邺,朕是查定了,而且一定要追查到底!”

    闻言福郡王大惊,忙劝道:“六哥,我知道这话我不该说,但不能再查下去了,就让它到江苏官场这里为止吧。”

    顶着正熙帝喷火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解释道:“说句冒犯的话,如果父皇不在,或他放权给你,你要彻查到底,臣弟我二话不说,一定为你冲锋在前,绝不会有半点退缩,但现实什么样,你比我更清楚。

    蒋振邺这案子,哪怕不彻查清楚,江苏这边的官员只怕也有一半要落罪,而且还牵扯到很多地方望族。可一旦彻查到底,不仅京察考评是绕不过去的,跟葫芦藤似的,还牵扯出不少买地的宗亲来,这动静可就大了。除非六哥你打算以此一举肃清官场贪腐之风,不然,就在江苏把这案子结了吧。”

    正熙帝沉默半晌,想到太上皇和两个不省心的哥哥,不甘心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