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裘老头的遗物

言午右右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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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汐跪在裘老头的墓碑前,扣了三个头,没说一句话便回了篱笆小院儿。

    小六子和岳天虎本来想跟着她,却在半路被村长给带回家了,岳天虎他爹说:“事发如此突然,你让小汐静一静。”

    二人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了村长的话。

    人群刻意散去,留下朝汐一人。

    她站在院子中,弯身将那半个葫芦拾起,在院中那颗杏花树下挖了个坑,将葫芦埋了。

    杏花树已经只剩下短短一截树根,上半部分被裘老头的穿棠归海打得稀碎,已经混着尘土不知飞扬到哪儿去了,但好在树根还在,应该还能活。

    可今年却吃不到杏儿了,本来还惦记着吃甜杏儿的。

    朝汐爱吃甜杏儿,每年树上结果,都被她吃去多一半儿。裘老头不爱吃杏儿,爱吃杏仁,每次朝汐吃完杏儿都会拿石头给裘老头砸杏仁,让他下酒吃。

    可惜,一弹指顷,下酒的菜没了,吃酒的人也没了。

    朝汐坐在院儿中的石椅上,发着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直到黄昏将至,青川山脉的尽头出现了燃透半边天的火烧云,张发财突然迈着沉重的脚步,推开了朝汐家的院门。

    “小汐。”张发财站在院子中,平日里一张提不起精神的脸变得格外严肃。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同手中提着的小小包裹一同递给朝汐,说道:“小汐,这是你爹的遗物。”

    朝汐眼眸一聚,木讷地站起身来,双手接过包裹和书信。

    张发财叹了口气,缓缓摇着头说:“当初我托你爹去卖酒,当天晚上他来找我时就神色不对,一边喝酒一边叹气,还说什么灾祸将至,凶多吉少,后来就将这些东西交给我,说他若是当真出事了,就都交给你,没想到,他竟一语中的。”

    朝汐低着头,将包裹放在石桌上,拆开了裘老头写给她的信。

    朝汐没有说话,仔细看着裘老头的信。

    张发财也没再多说,只是叹息声更长了些,他对朝汐说:“虽然你爹不在了,但长竹村还是你的家,若你有困难,大可来找我,千万不要逞强。”

    张发财说完,便退出了小院儿。

    朝汐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张叔儿。”

    张发财听到身体一怔,心里自然是心疼这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于是原本就停不住的叹息声便更沉重了些。

    ……

    穷路伴归途,晚风微见凉,残铃碎响,年少难掩半扇窗。

    夜色渐深,半棵杏树在简陋小院儿中露出浅浅的年轮。

    朝汐坐在石桌前,借着月光细细读着裘老头留给她的简短的书信。

    “闺女,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死了。既然我已经死了,那么我任务已成,便无需隐瞒。我乃秋海山庄弃徒裘四,十五年前从秋海山庄逃离之时困于苍茫雪山,被书生长鱼所救,安顿在长竹村。后受书生长鱼之托,将你从乱葬岗带到长竹村,隐姓埋名抚养长大。关于你的身世,我略知一二,你乃九方钦天监之独女,十年前九方君主认定你父散播谣言,以叛国罪将钦天监屠家灭门,虽然当时证据确凿,但我深感背后隐情重重。世间凶险,人心难测,望儿日后谨言慎行,万事小心!”

    这封书信字迹潦草,只提及朝汐的身世,却只字未提那不灭冥王之事。

    不灭冥王的秘密,魔宗为何而来,到底还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朝汐展开那个以蓝色粗布系着的小小包裹,包裹里只有一个小小方盒,方盒里以红色绒布抱着一块流云白玉佩,玉佩的背后精雕细刻了四个字:钦天明鉴。

    朝汐看着这流云佩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色大亮,才从暗自发呆中缓过神来。

    晨雾将至,空气微凉,发丝与外衫被露水打湿,更显得这八月末的清晨如初秋般散发凉意。

    朝汐将玉佩与书信小心翼翼地收至衣襟內,进屋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将慕未明借给她那把玄炎刀用一块黑布包着系在了身后。

    在各个屋内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摸了摸那扇老旧的吱呀作响的木门,最后略带感慨地站在院子里,摸了摸只剩半截的杏树,又抚了抚石桌石椅上的露水灰尘,这才锁了门,锁了院儿,缓缓往后山走去。

    后山雾气更甚,朝汐站在裘老头的石碑前,将一壶清酒浇在碑上,拿出两只酒杯放在碑前,倒满了酒,酒香四溢,她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她缓缓跪下,随着喉咙间辛辣的酒味而来的是轻声喊出的一声:“爹......”

    而随着这声“爹”而来的,是犹如开闸般汹涌而至的眼泪。

    盖棺,下葬,入土,立碑,她没哭。一个人看着书信和信物独坐天明时,她没哭。然而她前来离别,她要走了,她却哭了。

    朝汐跪在石碑前,一叩,二叩,再叩,她声音沙哑哽咽却语气铿锵坚定。

    “爹,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你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有朝一日我钦天府沉冤昭雪,儿必焚香告知!”

    “爹,女儿走了......”

    她抹了眼泪,趁着清晨的朝雾还不算浓,匆匆下了山,打算离开长竹村。

    村口的雾气中站着两个人,小六子和岳天虎见朝汐背着行囊,苦笑了一下,迎上前去。

    朝汐停下脚步看着二人,鼻子有些酸。

    “你们来送我了?”

    “你当真要走?”

    三人几乎同时问出,又几乎同时回答。

    “是。”

    “是。”

    “那你要去哪儿?”小六子问道。

    朝汐看了看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川山脉,低声回道:“余琼山。”

    关于余琼山,朝汐知道得不多,这些年东打听西打听也只不过知道余琼山有个清泉派,以剑十八风为名,修得是剑宗。

    而关于那个叫赵庆的剑师,朝汐打听不到一点消息,恐怕只有登上余琼山,进了清泉派才能知晓。

    岳天虎哭哭啼啼地说:“小汐,你能不能不走……”

    朝汐摇了摇头。

    小六子没有说话,岳天虎低声哭着。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朝汐迈开腿,缓步离开。

    走过小六子和岳天虎身边时,朝汐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保重。”

    “小汐,你可要好好保重啊。”岳天虎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小六子眼眶也是通红,可他没有岳天虎那么爱哭,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子汉,咬了咬嘴唇,颤抖着说:“保重,若外边儿太苦,就回来,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朝汐摇了摇头,“不必等我,你们,也有你们的路要走,二位,山水有相逢,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朝汐走进大雾之中,步履匆匆,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