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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元年十月初五日,皇长子苏封郑王,纳丞相李智信之女李素、将军孟忠之女孟娇为侧妃。
我恐惧过的、担心过的、期待过的婚礼,将来在起居注上,也不过短短三十七个字而已。早晨是贏苏封王的仪式,黄昏过后,才是我们的婚礼。因是侧室,虽说六礼中也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五礼,可最重要的亲迎一礼就没有了。
我站在镜前看着身上嫣红色的嫁衣,用金线绣着大簇的牡丹,甚是华贵,可比起正红终究是浅了几分,心中便像是有根暗刺,有些隐隐作痛。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发髻上的那支金簪,喃喃自语着“多看看自己拥有的,不要执着于那些缺憾和不如意”。金簪冰凉的触感抚平了一些隐痛,我对着镜子,挤出了一个新嫁娘该有的笑容。
打开房门出去,爹爹带着哥哥和姨娘们站在院中,姨娘们早哭肿了双眼,爹爹与哥哥眼圈也红了。
爹爹首先上前,拉着我的手,有些哽咽地说道:“若是你母亲还在,看到你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一定是欢喜的。从前在家我对你少有管束,你自由自在地惯了,今后做了人家的妻子,事事要留心,莫要逾矩。郑王虽中意于你,你们到底不是寻常夫妻,一举一动都要留心才是。”
我眼中早已有了泪,向爹爹躬身行礼,答道:“女儿记住了,爹爹放心,我会幸福的。”爹爹笑着点了点头,我从未见他笑得这样难看。“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只管回来,爹爹好歹也是个宰相,护得住我的女儿。”爹爹俯身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听了这话,眼中的泪便再也忍不住,扑簇簇地掉了下来,连忙用手帕擦了,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也轻声地说道:“您放心,我可是李相的女儿,不会有人敢为难我的。”
爹爹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后退几步,哥哥便走到了我的面前。这几天他一直闷在房里不肯见人,此刻却强撑着挤出了一个笑容。
“你与郑王两情相悦,以后一定会幸福的。不过我还是要白嘱咐一句,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王爷,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类似的话,从小到大他不知说了多少遍。我看着他清瘦的脸,想起小时候顽皮,扮作男孩子溜出去玩,被几个小男孩抢了刚买的糖人,哭着跑回了家。被他看见了,不由分说拉着我找到那几个小男孩,硬是抢回了已经被吃掉了大半的糖人。我看着他圆圆的脸蛋上不知被哪一个打了一拳,红肿起来,哭得更大声了,他却手足无措地一边给我擦着眼泪,一边去买了个更大的塞给了我。
想着想着,我刚刚擦干的眼角就又落下泪来。眼前的他,这么瘦弱,这么难过,可还是没忘了要保护我。
我强忍着不想哭出声来,拼命地点头。想说让他放心,贏苏不会欺负我的,又怕提起贏苏让他想起也是今夜出嫁的孟娇来,只能住了口。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事已至此,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
哥哥无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请你告诉她,我不怨她,这不是她的错。让她忘了我,今后好好地生活吧。”
我鼻头一酸,怕他们看我哭又难过,赶忙把用手中的掩扇掩住了脸,向着众人行了个礼,说了句:“诸位珍重,素儿去了”,便在喜娘的搀扶下出了门,上了喜车。
已经入了夜,兴都的每一条街道却都十分明亮。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整个兴都都笼罩在了温暖的红色火光之中。我轻轻地掀开车帘,街上人头攒动,比灯会还热闹。两边的百姓个个伸长了脖子,将艳羡的目光投在了我的喜车之上。我向来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慌忙放下了车帘,只暗暗地希望这喜车能快些停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喜车总算停了下来,喜娘扶我下了车,我虽没有四处张望,但耳中喧嚣的人声已经提醒着我,我依旧被众人注视着。
对面站着的,便是孟娇。她穿着和我一样的喜服,亦是掩着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见了我,她原本呆滞的眼中迅速地露出一丝愧色来,赶忙低了头不再看我。此刻的她,与我们初见时那个明艳中带着几分傲气的将军之女,简直判若两人。
我的心里酸涩起来,很想上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可奈何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只能任由喜娘牵着我们进了王府。
陛下为贏苏选的王府,就在宫城的边上,宅子极大,一进门,两边站着的下人便向我们整整齐齐地行了礼。
进了正厅,贏苏穿着喜服站在正中,看着我满脸的笑意,下意识地伸手要牵我,却又想起此刻站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孟娇,尴尬地停住了动作,目光低垂下去,没有再看我。
“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我默念着《周礼》中的句子,若是正妻,此刻他当与我对拜,可我只是侧室,便只能与孟娇一起,向他躬身行礼。
礼毕,两位喜娘引着我和孟娇去了各自的院落。“换心阁”,我站在小院门口,抬头看着院门上的匾额,缓缓地念道。
“这是殿下亲自题的呢”,身后一个小丫头说道。我回身看去,那丫头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双丫髻,弯弯的眉毛配上弯弯的笑眼,看起来十分讨喜。“我叫悠悠,是自小服侍殿下的。”那丫头见我看她,便笑着说道。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我看着那块匾额,笑了。
进了屋,喜娘扶着我坐在床上,便招呼其他人出去,我留下杏儿与悠悠,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便问悠悠道:“你可知孟姐姐的院子叫什么名字?”
“叫作匪石阁”,悠悠听我问起这个,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是怕我新婚当晚就吃醋的缘故,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以后的时光,孟姐姐怕是只能做一块石头,思念着那个永远都不能在一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