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杨柯

南门之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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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轻轻落下,一旁的宁寺人屏气凝神,他低着头,想的却是,吴王这是要在颜伯卿身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杨洵似乎也呆了一会:“就算颜家大公子去祭拜,有何不可?”

    刘培垂目翻了一个白眼,这个杨洵凭什么能坐上地位,愚蠢不堪:“颜伯卿手握兵权,又结交曹家,曹家可是大隋朝的首富,传言富可敌国。”

    “哦?”杨洵突然玩味地看着刘培:“你的意思是颜伯卿有兵有银,是怕我制不住他?”

    刘培心中一惊,直接跪在地上:“臣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刘培跪在地上沉默不语,颜伯卿的罪名不能从自己嘴中说出来,他只能点到为止,让今上说。

    杨洵从龙椅上起身,下了高台,走向刘培:“你说,是颜伯卿接触曹府值得怀疑,还是皇族接触曹府更值得怀疑呢?”

    刘培抬头,一脸不解:“陛下的意思是?”

    杨洵冲立在一旁的宁寺人扬了扬下巴:“拿给他看。”

    刘培莫名其妙,直到接过宁寺人递过来的婚书,他整个人几乎昏厥,陛下竟然亲自赐婚了,刘刖这个浪蹄子。

    捏着婚书,刘培只能把落下的牙齿吞入腹中:“陛下!”

    杨洵点了点头,宁寺人就收走了刘培手中的婚书。

    “这件事你也不要怪刖儿,她也是心善的孩子,毕竟这位曹公子是真的救了她的命。”

    “陛下,这位曹公子不是良人,明明当时他正在孝期,却突然出现在了乐水,显然是有意为之。”刘刖对刘培来说还有其他的作用,嫁给曹府,这棋就废了。

    “有意为之?难道这位曹公子提前知晓刖儿会落水?”

    刘培突然噤声。

    杨洵却笑了笑:“季兰,莫不是你真的以为我昏庸无能,配不上这皇位?”

    刘培骇然,匍匐在地:“陛下,臣,臣没有。”

    “既然刖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府邸,虽然你是他的父亲,这丹阳,你以后也莫要踏足了。刖儿身边都是十二卫的人,你真的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杨洵穿一身道袍,倚靠在窗边,淡淡地看着刘培。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总感觉心中有一个豁大的口子,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凉风。

    从他记事起,他就见识过各种目光。

    他从小资质平平,不如其他的皇子惊才艳艳,居东宫时,也是颤颤巍巍过了二十年。

    所有人都以为先帝是疯了,为何偏偏选平平无奇的杨洵,实在太让人费解了。

    臣子疑惑的眼神,太傅失望的眼神,就是先帝看向自己,有时候说话说得好好的,视线却飘远了,似乎是对着空气说,还有母后,有时候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就泪如雨下,害得自己根本就不敢去见她,以至于母后病故时,自己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

    如今父皇和母后都归于尘土,大隋朝的皇帝是自己,可是,心中的豁口还是填不满。

    “你走吧。”杨洵有气无力地扬了扬手。

    刘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刘洵,天边霞光照在他身上,竟然有些庄严宝相。

    “王爷,请吧。”宁寺人挡住了刘培的视线,一扬手中的浮沉。

    刘培赶紧垂目,起身告辞了。

    宁寺人送走了刘培,又重新回到了殿内,杨洵却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霞光。

    这样的今上让宁寺人有些心疼,东宫蛰伏的二十年,他见过杨洵的委曲求全,隐忍苦痛,这些,谁都替他承受不了,接触五石散也是因为今上再也忍不了了,却没想到,一脚踏进去,却再也抽不了身。

    “传我的旨意。放颜伯卿归去。”杨洵抬着头,半个身子几乎探出了窗外,霞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似乎回到十五六岁时,那时他刚刚被封为太子,雄心壮志,意气风发,也希望有一番大作为。

    “是。”宁寺人心一松,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今上德不配位,他却知道,今上是先帝所有皇子中最善良的。

    让太子试药,今上是真的糊涂了,以为太子能和他一起飞升,却害了太子。

    ......

    整个太医署的医官都挤在东宫,可是依旧一筹莫展。

    颜徽如今已经不管不顾了,直接让禁咒师进了内室,就算是忤逆今上,她也顾不得那些了。

    片刻后,身穿官服的禁咒师诸葛云走了出来:“娘娘,太子醒了。”

    太子此刻醒了,其他的医官彼此交换了眼神,太子已经是将死之躯,现在醒了,只怕是回光返照。

    颜徽却没有多想,夺步进了内室。

    太子正年少,十五六岁的年龄,理应打马上街,风流倜傥,可是,躺在床上的太子瘦弱得如同十岁的孩童。

    颜徽逼退眼中的泪意,露出一个笑容:“柯儿。”

    “母后。”六月的天气,杨柯身上却盖了几件裘皮毯子,他脸色潮红,双眼明亮:“舅父如何了?”

    这个傻孩子,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却还想着别人,颜徽替他掖了掖被子:“你放心,你舅父不会有事的。”

    “舅父也真是,那么大个人了,凡事应该三思而后行,他如此莽撞,丝毫不替颜府着想。”因为消瘦,太子的眼睛显得格外大,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就像三伏天的凉风,三九天的暖阳一般,心中熨贴。

    说了几句话,杨柯就有些气喘吁吁。

    颜徽忙制止了他:“好了,别说了,你休息一会,等好了再同我讲。”

    杨柯羞涩地笑了笑,片刻却一脸凝重:“母后,与颜府的婚约就解除吧,趁我还活着。”

    如果太子死了,颜如玉肯定会背上克夫的恶名。

    颜徽鼻子一酸:“你和如玉青梅竹马,往后一定夫妻和美,子嗣绵延。”

    “娘,你就听我的吧。”杨柯十分坚持:“你答应我。”

    咳,咳,咳......

    杨柯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颜徽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杨柯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颜徽,双目坚定地看着颜徽。

    杨柯咳得脸色通红。

    颜徽掩面哭泣:“娘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