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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路灯和车灯都很少见了，举头四望，月明星稀，树影婆娑，四周静谧，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周爽和王龙辉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上走得热烘烘的，边走边聊，倒也惬意。
“那个，周爽，不是我爱多事儿啊，我能看出来人家范敏对你是不错，不管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今天走的时候，怎么看着你把人家给弄哭了？”王龙辉说完偷眼看了看周爽，周爽没有吭气，直管大步地继续向前走。
“我的经验吧，女孩子跟男孩子比，面皮儿都比较薄，能主动找你玩儿都是真心喜欢你，你可别伤了人家的面子再伤人家的心，男生，要多点儿责任，要心胸宽广些，不要随意伤害喜欢自己的女生。”
王龙辉说完见周爽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是不是多嘴了，咳了几声，没再说话。
两人闷头不响地又走了一会儿，周爽忽然问，“怎么不说了？你还有什么高论？”
“我……”王龙辉见周爽终于开口，便鼓起勇气继续说，“其实咱班好几个男生都知道那个范敏在追你。你看啊，大家公认，那个范敏是品学兼优、才貌出众。我对你说，大家都羡慕你呢，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爽停下脚步，王龙辉也跟着马上停下，周爽扭脸看着王龙辉，王龙辉期待着周爽说些什么。
但周爽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周爽觉得对别人说范敏的事情还是不好，毕竟很多都是隐私，不便对别人讲。
见周爽没说什么，不知道周爽什么意思，王龙辉忙追上去，“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我说呗，就咱俩知道，这一路上光走多没意思呀，放开聊聊，也许我能帮你出个主意啥的。”
周爽见王龙辉一副期盼猴急的样子，不好再一点儿也不回应，便淡淡地说：“我跟范敏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没有你说得那么复杂。我对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王龙辉见周爽这么说，便不再追问了，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王龙辉说：“周爽，我有个个人的经验想跟你分享，是我经历过的一件真事儿。”
周爽看了看王龙辉，“你说吧。”
“我上初三那年，还在我们当地学校，班上有个女同学喜欢我，叫什么我就不说了。那个女生，长得漂亮好看，虽然跟我不是同桌，但是下课放学老爱找我问问题，我那时候学习还可以，班上没出过前三名，她就老问我数理化方面的题，就这么，关系越走越近。但即使是关系再近，我没有跟她明确过是男女朋友关系，那时候你知道，初三也是学习任务蛮重的，另外，像咱们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主要的精力还是在学习上，感情上没往那个方向想过。然后就是这样，每天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学习，平时课下她爱找我问问题，上学放学她爱跟我一起走，平时没事儿时就爱在一起聊，说实话，跟她天天在一起，那段时间很甜蜜。”
周爽觉得王龙辉说得靠谱，不像是胡诌。
“然后后来突然有一天下午我被一个男生拦住，说让我离她远点儿，然后我和那男生两句话不合，就打起来了，那个男生比我个子大、有力气，那次战斗我吃了点儿亏，但那男生也没占多大便宜，然后就被老师知道了，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跟我爸是同学，对我特别器重，听说是因为一个女生我被打了，就把我爸妈叫来了，给我谈话谈了一下午，让我不要再和那女生处了，让我专心学习，迎接中考。”
周爽边听边端详着王龙辉的神色，觉得这个故事真是开始往狗血电视剧方向发展了，太戏剧化了吧。
王龙辉继续说：“那个跟我打架的男生和我不是一个班，后来知道，那个男生二年级时就跟她好，但是那男生脾气爆，有点儿流氓习气，她就跟那男生不再来往了，但那男生还时不时地纠缠她，后来听说她跟我关系不错，就认为是因为我影响了他俩的关系，就来找我打架，就这样，我成了别人心目中的情敌，在学校演出了一场人尽皆知的三角恋故事，成了学校的新闻主角。”
周爽笑了笑，想起了杨志和那个叫不上名的情敌。
“本来到此为止就该结束了，结果那男的不肯善罢干休，有一次放学路上叫了两个校外的小青年截住我就打，为什么我知道是那男的叫的吧，因为我看见他在远处一直往这儿偷看，就这样，那天两个人打我一个，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趴地上起不来。没想到正好那女生经过，就冲上来护我，我躺在地上看到她疯一样地冲上去和那两个男的撕打，把我都吓坏了，但自己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然后远远的我看到那男的对那两个小青年一招手，那两人才算放了我，转身跑了。”
周爽没想到王龙辉初中时候还有过这样丰富精彩的故事，看来很多电视剧的情节也不算是胡编乱造。
“那件事过后，主任就给我调换了班级，因为教导主任、班主任老师还有爸妈的压力，我就跟那女生不再来往了，那个女生后来找过我几次，跟我道歉说都怨她，请我原谅，我那时候还是单纯，全听家长老师的，也轻信了他们的话，认为这个女生太不检点，才会有那种差生招惹她，便跟她拉开了距离，不再理她了。经过那次事件，我调换了班级，不再理她之后，她学习成绩下滑的厉害，后为也没考上好的高中，就在我们当地上了技校。”
“我考到这儿上高中后，收到过她的一封信，信里她详细地说了跟那个男生的关系，原来那个男生小时候跟她生活在一个工厂大院里，从小就是前后邻居，算是小时候的伙伴，后来她家搬走了，两年多没再见过面，没想到上初中又到了一个学校，那男生就常来找她玩，起初，她也没想那么多，后来发现那男生有处男女朋友的意思，就主动保持距离了，再加上发现那男生跟小学时候变化太大，就是个不知学习整天浑日子的捣蛋货，就不再理那男生了，没想到那男生会来找我打架，她跟那个男生连手都没拉过一次，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那个男生。”
说到这儿，王龙辉仰天长叹了一声，“唉，后来我想，我对她那么绝情，对她伤害真的不轻。她成绩下滑，没有考上高中，人生命运就此改变了，真的是我对不住她。”
周爽看着充满悔意的王龙辉，这故事不像是编造的，心中也对那女生产生怜悯，便问：“那你后来没再和她联系过吗？”
“没有，不过就今年暑假里我碰见过她一次，就在我们县，是在一个超市里面，忽然就碰见了。她本来是和她妹一块儿逛超市的，有说有笑的，一看见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当时的表情肯定也很复杂。然后我们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我问她现在的学校怎么样，学习什么情况，她也问了我的学校和学习上的事儿……，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没见到她时很想见到她，见到她了又觉得尴尬，好像很陌生了，找不到共同语言。然后匆匆聊了两句就走开了，没有留联系方法。”
“如果你真觉得对她有点儿愧疚，应该跟她要一个电话号码或联系方式的。”周爽拍了拍王龙辉的肩膀。
“国庆节前我鼓起勇气给她写了一封信，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但我知道她在哪所学校，这是我和她分开近三年写的第一封信。我在信里跟她说自己当时也很幼稚，加上父母老师的威逼，没有体谅她的难处，错怪了她，请她原谅。现在想想，虽然写的是请她原谅，但是我的那封信写得还是不够真诚，总是有些要面子，写得有点儿不痛不痒，用老师批评咱们时常说的话，不够深刻。”
“那收到了吗？”周爽问。
“说实话开始写信时我都有点儿担心她能不能收到，后来直管写好寄出去了，然后等了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回信，我都快忘了，结果就在上周，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周爽听到这儿，不由得有些惊喜，转眼看王龙辉时，见他却仍是一脸的平静，边走边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周爽，自己也拿出了一瓶打开喝了一大口。
周爽没有问，只是看着王龙辉。
王龙辉说：“我刚收到她的信时，说实话有点儿激动，虽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毕竟在心底一直有她，经常会回忆起初三时发生的那些事儿，还经常想起她冲上去跟那两个小青年撕打保护我时的情景……然后我回寝室打开那封信……”
王龙辉说到这儿，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在周爽面前晃了晃，“就是这封。”周爽看信的外观，很薄。
王龙辉苦笑了一声，“我等了那么长时间，她的回信却非常简短，一页都没有写完，她在信里写得很平淡，只说那时候大家都小，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没有谁对不起谁什么的。”
王龙辉说完这些忽然沉默了，喝了口水，只顾埋头继续往前走，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看来她已经放下那件事儿了。”周爽只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王龙辉为什么现在还有点儿放不下那件事儿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王龙辉忽然再次开口，“就咱们这种学生吧，当然也不是自夸自己多么品学兼优，就是老是身不由己，身上老有一种压力与使命感，可能还是比较听大人的话吧，精力大都放在学习上了，感情的事儿也懂得迟，没有那些调皮捣蛋的坏男生懂那种事儿早，现在想想，好女生不是不懂得珍惜自己，不懂得离坏男生远点儿，而是那些好男生们开窍迟，一心只在学习上，所以坏男生往往先缠上去了。”
周爽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人家说品学兼优、才貌出众的女生到了大学就是凤毛麟角了。”
“你想想，她们被坏男生一缠，学习上肯定受影响，所以往往相貌出众的女孩子中学时代是受诱惑和干扰最多的时候，而那个时候往往是学习最紧张关键的时期，所以……”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时没有再理人家”周爽问。
“是的，……我不是说我还想跟她接续以前的感情什么的，我就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女孩子的一片真心，也伤害了人家，如果不是我那么不理她，她的学习也不会一落千丈，说不定也能考个重点高中，命运就会是另一个模样。”
“你认定是你造成的她学习下滑？”
“那肯定的，她那时候本来学习不差的，也很好学，我现在有时候晚上做梦还能梦到她笑嘻嘻地坐在我身边问我数学题，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
周爽忽然想笑，但是忍住没笑，这本是人家在抒情怎么能发笑呢。
“如果若干年后，我们能在大学的校园里成为同学，你说哪该多好，如果真的能实现，我一定不会再失去她。”王龙辉动情地说。
周爽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这么严肃深情过的王龙辉，忽然感觉他变得深沉高大了许多。
“那如果她技校毕业后没有再往上面上学呢？”周爽问过后就有点儿后悔了，这不是在打碎人家心中的美好畅想吗。
“……那就说明，命中注定我们只能成为对方生命当中一段难忘的回忆。”王龙辉说得很优雅。
两人并肩而行，半晌不语。
周爽忽然问：“你这次忽然想到要夜行回家，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儿的刺激呀？”
“我不知道，可能有点儿吧，反正这次通信过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生活真是……，我们应该懂得给自己去创造一些难忘的回忆，创造我们每个年龄段应该去创造的精彩。”
周爽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受到了触动，“你说得很好，创造我们这个年龄段应该去创造的精彩！今天晚上我们做的事肯定会成为一段难忘的回忆。”
两人边聊边走，讲到深处，忽然有一种很愉快、很舒畅、很惬意的感觉。王龙辉把这些心事倾诉出来，可能心情也畅快了很多，周爽能听到王龙辉这么掏心窝的话，也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信任。
两人并肩齐走，倒不觉得累和辛苦，如果真是一个人干走，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效果了。
又走了一会儿，可能是受到王龙辉的触动，周爽主动开口讲起了范敏的事儿。人就是这样，坦诚相待是相互的，王龙辉对自己这么信任，自己也没必要太防着人家了。
当然在涉及到一些敏感隐私的事儿时，周爽自然不会全讲，周爽只讲了范敏和自己认识和熟悉的过程，讲了最近闹的别扭和不愉快，讲了下午临走时在校门口说的话。
周爽讲的过程，王龙辉一声不吭地听着，周爽讲着讲着，忽然觉着范敏的事儿跟王龙辉讲的初三女友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不由得边讲边开始反思自己做的是否恰当。
冬天的夜空，苍凉清澈，疏星点点，明月当空。路上没有车辆，田野里寂静无声，两个人走在这夜空下，只感觉天大地大。
周爽讲完这些事情，心中忽然放下了很多。
难道自己心中就没有一点儿嫉妒？难道自己心中没有一点儿埋怨？难道自己心中就没有一点儿赌气？这些情绪是不是在无意间地发泄到了范敏身上了呢？
“王龙辉，刚才我在想，也许我也有误解范敏的地方，可能就像你刚才讲的你初三时的事情一样，范敏只是身不由己地被一些男生缠住了，而不是她主动的选择，不能怪她。”
王龙辉点点头。
“我起初有点儿急她做事不够原则，应该一开始尽快和那些素质低的男生撇清关系，离他们远远的。出了事儿更应该自己先站出来承担，把因自己引起的误会与矛盾解决好，实在不行依靠老师和学校，或同学与家长，万万不能态度模糊不坚决，或逃避，或隐瞒。我觉得自己态度亮明了，对那个真正喜欢的男生要不隐瞒地讲明事情原委，讲明自己的态度……”
周爽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好像又是在为自己辩解一样。
“周爽，你的意思我非常明白。”王龙辉打断周爽，“但真的不是每个女孩都能做到这些的，而且，我可以打赌，你的这种要求，对很多女孩子来说太难了，她们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苦衷或不得已，得给她们时间，给她们支持和帮助。”王龙辉看似在劝周爽，但更像在说自己。
周爽喝了一口水，长叹了一口气，“是的，你说的有道理，我得好好想想……，这些事情，比数理化还难。”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没有觉得累，没有觉得瞌睡，没有觉得害怕。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一点儿，两人终于走到了王龙辉家，这真是一段难忘的旅程。
周爽在王龙辉家给自己家打了个电话，妈听说周爽到了临县，好一阵儿数落，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带没带钱什么的说了一大通，最后问周爽玩儿几天回来，周爽想了想说就两三天吧。
第一天，周爽和王龙辉在家大睡了一天，走了一夜，太累了。第二天开始，王龙辉带着周爽把附近的旅游景点儿都转了转，王龙辉很会做东待客，领着周爽又玩又吃，短短两天，周爽和王龙辉已经可算是班上最交心的朋友了。
第四天，王龙辉把周爽送到车站，周爽开玩笑说：“要不，咱俩步行回我家，还走夜路，你送我？”
“行啊——”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说笑归说笑，再走一夜，可有点儿受不了了，再者，同样的事情再做第二遍，又相距那么近，就远没有第一次的激动和刺激了。
周爽坐上公交车回家去了。
周爽刚回到家，妈就说有一个叫范敏的来家找过他，因为周爽在王龙辉家，所以如实跟她说了，当时妈跟王龙辉家打电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打通了没有人接，然后留范敏在家吃饭，她也没吃，非要走。
周爽完全没有想到范敏会这么远跑到周爽家来找周爽，也能想像得到范敏跑来后没有见到自己的失望。但是她跑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儿呢还是来找自己玩儿的？
周爽想到上次在校门口和她分开时的情形，真不知再面对她时说些什么。也许自己不应该再开口，听她说好了，她也许这些天想了好多，也许会有一些事儿想跟自己讲明，一切只需等她跟自己先开口就是了。
妈问周爽这个范敏是不是上次跟他一块儿上山玩儿的那个姑娘，周爽没有应答，知道妈心里想的是什么，妈却在一旁不断地说那女孩儿长得很机灵乖巧，说话也很有礼貌，是个好女孩儿什么的，转而又问周爽她的学习情况，周爽哪有心思回答，只说不知道。妈见周爽不想多答，以为周爽是害羞，便笑眯眯地不再多问了。
第二天，岳明新来家玩儿，告诉周爽明天和四个高中同学一起去游玩儿，周爽忙问去哪儿玩儿，岳明新的计划很有趣，不是去什么风景名胜，也不是任何旅游景区，而是想用一周时间把和本县接壤的几个县都走一遍，主要就是走一遍，了解一下交通线路，山势走向和水流路线，看一看各县城区建设和乡镇模样，权当一次社会调查。
周爽一听就来了兴趣和劲头儿，坚决要求参加，妈妈本不同意，但看周爽这么大劲儿也没再劝，周爽自从十六岁以后，妈妈很少再拂他的意，总觉得他越来越有想法，越来越有主见。
这次一同旅行的有表哥，另外几个也都是大学生，有的还是重点大学，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玩儿，妈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就这样，骑着自行车，背上背包行囊，周爽和几个年长点儿的哥哥姐姐，一起骑着车周游了附近的每个县城，虽说谈不上行万里路，但了解了周围县市的人文地理，风土民情，还是感觉收获很大。
一周时间，可谓风尘仆仆，回到家，周爽好好洗了个澡。
晚上妈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周爽刚走的第二天家里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范敏打来的，问她什么事儿，只说找周爽，听说周爽去游玩了，就简单地说几句把电话挂了。
妈让周爽把电话打回去，周爽想了想，如果范敏真要找自己说什么，肯定还会打来的，就没有再打。
但是范敏也一直没有再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