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罪

不辣鸡骑士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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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鸮把头,怎么样啊?”

    金属的猫头鹰面具上,昏暗的橙色烛光幽幽地闪烁着。

    一言堂的把头“鸮”懒散而舒适坐在柔软的毡毛躺椅中,他的双手中一副绘有卓因风姿绰约的画卷被铺展开来。

    此画,正是卓因所送枫萤萤的自画像。

    在鸮把头的对面,枫萤萤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连她手中的茶杯冉冉飘出一缕带着清香味的水汽都没有心思去细品,只顾着催促道:“您老已经看了老半天了,到底有没有个准?!”

    鸮把头缓缓地抬起脸,两颗镶嵌折祖母绿宝石的绽放出一丝寒光。

    枫萤萤顿时感受到了一丝威压,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哔哔叨叨。

    “行啊死丫头,傍上了江统领这个大靠山,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么?”鸮把头轻轻将手中的画卷对折起来,慵懒地说道。

    “您瞧您这话说的,人家不过是着急嘛!这还等着回去寻我家主人汇报消息呢!”枫萤萤听得他话中不悦,讪笑了起来,“就凭您与我家姑姑的交情,人家也不敢放肆嘛。”

    “呼~”

    鸮把头长长嘘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将画卷递还给了枫萤萤。随后,又从身边的小桌上拿起了一根铁羽毛,丢了过去,说道:“跟江统领说,这羽毛他拿着,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派你来就行。”

    枫萤萤接过画卷和铁羽毛,又试探了一番:“鸮把头,您看出什么来了么?”

    鸮把头站起身,将赤脚踩进了地上毛茸茸的毯子中,来回踱步一番后,点头道:“这女子很出名,她四年前来到炎凰城时,我就知道有这号人了。”

    枫萤萤立即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接着抽出自己的秃笔,在小舌头上舔湿了,说道:“您继续说,只要是关于她的情报,不管大小都要。”

    “马泰尔·卓因......”鸮把头走到墙壁下方的猫头鹰雕像下,口中喃喃自语,“众所周知,炎凰帝国所属国土,乃有四大洲,分别为炎州、江州、岳州、钟州。这四洲土地围聚着炎凰帝国的中心中天峰,形成环绕之势。东方的岳州疆土之外,乃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与山岳,而最西方的钟州,则连着一片水质漆黑的广阔水域,名为......”

    “名为弱水,也叫绝命海。”枫萤萤抢答道,“卓因小姐与我说过,她便是从海的另一头渡来的西洋人。”

    “不错,只是弱水之艰险,未尝亲身体会过的人断不知其恐怖震慑之景。”鸮把头幽然叹道,“我爹爹年轻时曾经带领着一支船队从钟州金家港出航,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偶有能够幸存的水手逃出生天,根据他们所说,弱水之上风浪淘天,黑色的海啸能够席卷数百丈之高,几乎可以吞没天际;而且海水之中隐藏着比甲船大十几倍的水族怪兽,一口便可吞下十几条船的大舰队。所以我国从几百年前,便严令海禁,除了朝廷自己的船队,民间一船一板都不得下水。”

    “咕嘟......”枫萤萤狠狠地吞下了一口唾沫,“卓因小姐......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困难,才能来到咱们这里啊!”

    鸮把头转过脸来,两只绿宝石的假眼看向了枫萤萤。

    “倒不如说,是她为什么要来炎凰国。”

    “啊?”

    枫萤萤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如果你是卓因,放着好好的祖国不待,为何偏偏要历经千难万险、背井离乡呢?”鸮把头问道,“这可说不通。”

    “这......”枫萤萤若有所思,摇了摇头,“难道是她的家乡发生了战乱,或者是饥荒?”

    “有这种可能,但是根据我的猫头鹰得来的市井消息,还有另一种说法。”鸮把头回到了自己的长椅边,缓缓坐了回去,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因罪逃亡。”

    枫萤萤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您是说,她在自己的国家犯下了大罪,为了逃命才......”

    “我说不准。毕竟我的猫头鹰们也不是万能的,没法查到在弱水的另一侧大陆发生了什么事。”鸮把头将茶杯伸到了面具下方,啜饮了一口茶水。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女子来到炎凰城时,很长一段时间内过得很凄惨。四年前我刚刚听说她时,只知道她是个流落街头、以卖春宫图为生的西洋女人而已。而且炎凰城内的百姓们觉得她容貌怪异,对她的态度也很差,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好过份!”枫萤萤怒道,“卓因小姐明明很美啊!”

    “你说的不错,这女子容颜的确世间罕见。百姓如此对待她,恐怕是因为她非我族类,但容貌又胜过了绝大部分的炎凰国女子,所以让女人们产生了自卑情绪,才将她污蔑成为所谓的夜叉和怪物。而可笑的是,男性却又是说一套做一套了,她所绘的春宫图,每每会引起男人们的哄抢,甚至在这下城区都能见到。”

    鸮把头说罢,垂下了头,视线似乎聚集到了枫萤萤腿上放着的画卷上。

    枫萤萤随口猜道:“所以她还是利用卖画的钱发了家,所以才能在百花坊置了松雅居,对么?”

    “不错,仅仅一年过后,这女子便赚了不少钱,在百花坊开了一家香薰铺子,但暗地里还是在做着贩卖春宫图的勾当。”鸮把头说道,“百花坊乃是中城区内最高级的坊间,地价很贵,她那间两层小楼,我猜花了至少五十万贯钱。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声名倍增,不必再露宿街头为人所辱了。然而,根据你所言,她恐怕已经被恶言伤得不轻,所以在面上罩了纱巾。”

    枫萤萤点了点头:“是的,她不愿意让中土人见到脸面。”

    鸮把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拿着秃笔写得不停的枫萤萤说道:“江统领想让我帮他找到这名女子,是也不是?你回去告诉他吧,我立即差人去调查。”

    “不仅是卓因小姐,还有她的弟弟,叫卡尔纳斯·卓因。他们俩生得很像,现在应该一起呆在这下城区的什么地方。”枫萤萤咬着笔头补充道,“哦!对了,鸮把头你可千万注意,卓因小姐的这个弟弟可有点本事。您千万别让猫头鹰擅自妄动,探到消息之后麻溜的来告诉我们就行。”

    昏暗烛火之下,鸮把头的手猛地一颤,直起了身体。

    枫萤萤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哪里说错话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赔礼道:“鸮把头息怒!是人家嘴笨......”

    “你是说,这女子有个弟弟?”鸮把头的声音变得讳莫如深。

    “怎么,也是个西洋人么?”

    枫萤萤愣住了,像个呆头鹅一样点了点头。

    鸮把头将后背又靠上了椅子,两根手指烦乱地敲着扶手,沉思了起来。

    “哒哒!哒哒!”

    半晌,鸮把头抬起头沉声道:“据我所知,这女子是只身一人前来炎凰国的,没有任何亲近之人。我的猫头鹰们从未听说过她有这么个弟弟。”

    “怎么会!那男的长得几乎和卓因小姐一模一样,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枫萤萤辩解道,“江大哥也与他交过手了!”

    鸮把头仰起了脖子,看着天花板,良久没有说话。

    枫萤萤急得直想跺脚,但又不敢打扰他,只得坐下来眼巴巴看着他发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过了好一会,鸮把头终于垂下了头,开口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中城区内屡发人口失踪案,连衙门也束手无策。按照你和江统领的见闻,这人口失踪的罪魁祸首,很可能是那看不清面容的神秘人。”

    “那么,你说这神秘人,为什么定要缠着这西洋女子不放呢?”

    枫萤萤侧过头去,心虚地说道:“人、人家也不清楚。”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鸮把头,那黑影其实是一个不存在于人间的怪物。

    鸮把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交叉起双手,接着补充道:“她......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弟弟,而且不惜再冒险渡一次弱水逃回到家乡去?”

    “为、为什么?”就算蠢如枫萤萤,也品出了这其中的微妙感。

    “我说不准,只能等江统领找出其中的真相了。”鸮把头警觉地说道,“但是如果以常理推断,那就是——”

    “她在炎凰城内,犯下了比在弱水彼岸更加可怕的罪行!”

    ......

    夜色更深,孤月悬空。

    江御流静静地坐在缆车之中,侧头看着窗下山坡之上星星点点的烛火。

    然而,本该是片刻安宁的小憩时光,却被坐在另一侧的燕冲宵毁得一干二净。

    “喂,江大哥,你不饿么?”

    燕冲宵笑嘻嘻地拿着两个纸袋包着的烧饼,一边啃着,一边将另一个递给了江御流:“这块我没咬过,干净的。”

    江御流长长吸了一口气,将想动手给他一耳光的冲动拼命压制了下来,冷冷说道:“拿走,不吃。”

    燕冲宵白了他一眼,将半个烧饼丢入了嘴中,慢悠悠地阴阳怪气道:“九哥若是还活着,定不会像您这样嫌弃我的。”

    江御流脑中热血猛地一冲,握拳狠狠砸在桌上,厉声喝道:“你敢再说一次试试!”

    “说就说咯,有何不敢?若是九哥跟我一起去那劳什子兰薰浴场,肯定不会被你留在那儿白白送死。”燕冲宵收敛起了笑容,将腿翘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的右手指甲,“难道你的意思是,九哥的死和你没关系么?”

    被燕冲宵这么一说,江御流顿觉心中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再也发不起怒,颓然坐了下来。

    燕冲宵冷笑一声,大喇喇道:“我知道您瞧我不顺眼,不过下一站我就换车和你分头,你去查你的案,我去办我的事,咱们谁也别碍着谁的眼咯!”

    “你去哪?”江御流警觉地抬起头。

    “皇帝把我放出来,自然不是让我吹风度假的。”燕冲宵闭上了眼,悠然自得道,“您就别过问了,否则你也知道会如何。”

    “哼~”

    江御流轻哼一声,正要再追问下去,缆车车厢伴随着一阵铁索的嘎吱响声,轻轻一震,停靠在了百花坊的站台上。

    燕冲宵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大步跨出了车门,江御流只得跟在他身后出了车厢。

    “杀千刀的,下一班车竟然要等半个时辰!”燕冲宵走到班次牌子前看了看,脱口骂道,“也罢,在火山大天牢里呆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一趟百花坊,去找个地儿玩玩,也是美事一件!”

    谁知,江御流却好似没听到他的戏谑之言,眼中电光一闪,大步冲入了缆车站下四处张望了一圈。燕冲宵见他反应紧张,嘲讽道:“江御流,我倒是很少见你这么急吼吼的啊!东张西望的是想找茅厕么?”

    然而话音刚落,燕冲宵顿时也收起了笑容,嘴角抽了一抽,喃喃道:“见鬼了......怎么黑灯瞎火的,不对劲!”

    两人面前的百花坊,本该是火树银花、一派繁盛,然而如今却异常的安静。

    琉璃烛火均都熄灭,街巷淹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朦朦胧胧地显现出一排排巨大的阴影轮廓。

    江御流从腰后解开刈神,大步冲入了街道上。

    燕冲宵刀眉一皱,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主道上寻了片刻,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此时的百花坊,更像是阴曹地府内的枉死城,透露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阴森感。

    “我看了,沿街的店铺大门都是打开的,但是却不见人影。”燕冲宵走到江御流身边,压低嗓音道,“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虽然憎恨着眼前的男人,但是对于解谜者来说,没有比诡异的谜题更加吸引注意力的事情了,就连厌恶感也暂时被他抛在了一边。

    江御流没有理会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一家酒肆门口,抬起脚慢慢走进了店中。

    “都这种情况了,还慢慢吞吞干什么!”

    燕冲宵见不得他慢吞吞的样子,大喝一声,直直冲了进去。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足以让他立即站住脚步。

    江御流亦是皱紧了眉头,眼中寒光迸发而出。

    “怎么.......回事?”

    酒肆的大堂正中,十几个好似春蚕化蛾时那虫蛹般的惨白色茧状物竖立在那里,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呻吟声,正在轻轻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