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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翼叹了口气,将沐垚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放在胸口说道:“垚儿,自从朕登基以来,这话你说了好几次了,本来朕是生气,现在却连气也生不起来了。以后我们别说这个事情了好吗?顺其自然吧好吗?”
午膳沐垚食不知味,而宇文翼心情也颇为低落,没有午睡回上阳宫去看折子去了。沐垚坐在廊下,看着小狸奴在院子里头疯跑,它是成婚那年宇文翼送给沐垚的,如今七岁了,已经很少能有力气像今日一样满院子的乱转了,平常都是窝在沐垚的脚底下,一呆便是大半日,微眯着眼睛,一副不理世事的样子。
原本伺候着先皇的内监周兴金,如今在太后跟前儿当差,他已经老了,宇文翼本想着给他买一处宅子,让他出宫养老,可是他说自己无亲无故,一辈子都在这皇宫里,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了,于是太后便说让他去寿康宫中当差,闲来无事也能陪着太后一起回忆回忆先皇在世时候的事儿。
太后很少劳动他的,今日竟然是他到了这景合宫中,他的身子还没有俯下,便让沐垚身边的小内监小程子扶了起来,笑道:“皇后娘娘说了,您是侍候先帝的,在这景合宫中不必有那么大的规矩。”周兴金顺着小程子的手打了个千,说道:“太后娘娘在寿康宫中无事,请着皇后娘娘过去说会话儿。”
沐垚点点头,说道:“好,您先回去吧,本宫收拾妥当便过去。”先皇薨逝之后,慤贵妃虽然成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她的心却空了,无论用什么好像都填不满。宇文諾还活着的时候,她虽然不能经常看见他,但是还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听到他的消息,可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所谓人去楼空,孟依柔现在偶尔已经想不起宇文諾的样子了,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去翻看他的画像,这种感觉让她害怕,她生怕有一天她会将他完全忘记,那恐怕这个世上便不会有人记得他了吧。
沐垚还未曾到,丽太贵妃倒是先来了这寿康宫中。她身上穿了一件青白色仙鹤齐飞的长裙,头上只戴了两只银色的蓝宝石梅花钗,素净的狠,太后忙把她迎进来,说道:“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不是说淑儿带着孩子进宫来请安的么。”自从宇文翼登基,淑儿便能够自由的出入皇宫了,倒是全了淑儿与丽太贵妃的母女情分,淑儿也是个有分寸的,来了最多也就是给太后与皇后请安,其他的时候都是戴在丽太贵妃的寝宫里,很少出来走动。
“别提了,过了午孩子就有些闹觉,我这本来这几日便头疼的厉害,便让他们回去了。”说罢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疼的脑仁。太后让人上了杯茶给丽太贵妃,笑道:“看看你啊,如今相见就能见到了你倒嫌烦,这么快就忘了当初想念淑儿想得狠的时候了。”丽太贵妃也不恼,端起了茶杯用杯盖将那茶叶末子扫了扫笑道:“还不是咱们皇上开明,才让我啊,有这样的好日子,不用天天想着见不着了。不过还是姐姐福气好,如今皇上和皇后日日都来请安,孝顺的狠。”
正说着,沐垚走了进来,看见丽太贵妃也在,笑着说道:“儿臣给母后,太贵妃请安。”丽太贵妃回头看去,只见沐垚身穿淡紫色的衮边寿字纹百碟穿海棠襦裙,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飞天髻,左右各插了一支珐琅福字凤尾钗,用金线捻成的流苏垂在肩头,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摆。
“看看这孩子,怎么做了皇后穿的还这般的素净啊。”丽太贵妃站起身来将沐垚迎了进来,让她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垚儿一向不喜欢奢华的,如此这般清清爽爽的倒也还好。”太后随口说一句,沐垚也没太在意,微微点头,问着:“今日天气倒还好,母后怎么没和太贵妃一块出去走一走?”
“许是年纪大了,倒也不太爱动弹,虽说过了惊蛰天气越来越暖和,可是身上还是倦怠的狠,就叫着你过来聊聊天。皇上终日里忙于朝政,想着你在宫内也没什么要紧事。”太后说着,丽太贵妃也笑道:“这先皇丧期还没过,皇上选妃也是不合规矩的,我听说大臣们也有要送自家女儿入宫的,但都被皇上拒绝了,可见皇上孝顺。”太后听闻这话脸色微变,顿了顿笑道:“此事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意,既然皇上愿意为先皇守孝,自然是要尊重皇上的意愿的。”
沐垚微微点头,想起午膳之前与宇文翼说过的话,忧愁又难免涌上心头,说道:“今日午时儿臣也劝说过皇上,宫中总不好只有儿臣与皇贵妃两人的,不过皇上说政务繁忙,又是先皇新丧,也没时间去想太多的事情,便搁置了下来。”“新皇登基,自然是政事要紧的,我这下午还约了婧太嫔去内务府挑一些时兴的花样子给淑儿,就先回去了。”丽太贵妃今日过来本是想着母家哥哥想要将自己最小的嫡出侄女儿送进宫来,便试探了一下太后与皇后的口风,不过说了两句,便见太后与沐垚两个人面上都有些郁郁,也不愿多停留,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太后与沐垚两个人,太后便也不再藏着掖着,对沐垚说道:“垚儿,其实皇上这几日来过哀家这里,说了你自从皇上登基一来便一直有一件心事,常常与皇上提起,闹得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便让哀家来劝劝你的。”沐垚知道太后叫她过来定然是有事,也猜出了多半是因为这个,便也没有隐瞒,对太后说道:“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便没有这样的,后宫只有皇后与皇贵妃两人,而两人更是都无所出,更别说皇子了。如此这般难免让朝中诟病,传到儿臣耳中,也是心中郁郁,儿臣劝过皇上,奈何皇上痴情,不肯选妃入宫,也少去皇贵妃处。儿臣也想请母后劝一劝皇上。”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她明白沐垚的心,也明白翼儿的痴心,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如果他们仅仅还是先前的襄亲王与王妃,那么就算这么过下去也无妨,可是皇上不仅仅是政绩要出色的,子嗣上也要繁盛才能延续大闵王朝宇文氏的血脉。“也罢,垚儿你也别想太多了,既然你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皇子,自然不能太过于忧心其他事情,皇上那边我也会去劝说的。”
天气逐渐的变热了起来,雨水也越来越多,沐垚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水帘般的雨滴,对着墨荷说道:“冬至也好久没有入宫了吧,改天天气晴好了便让她入宫来吧,我也是怪想她的。”墨荷帮她涮着画笔答应着:“夏至那日还跟奴婢说呢,冬至也得有一个月没过来请安了,想必皇后娘娘也该想她了。”沐垚笑笑,拿起一只青绿色的画笔替那莲花叶子勾着边儿。
正说着夏至跑了回来,虽然带着伞身上也竟被打湿了许多,头发也散了几绺,小丫头绿痕赶紧拿着帕子递给她,说:“姐姐快擦一擦吧,不要着了凉。”夏至接过帕子随意擦了两下走到沐垚跟前儿说道:“奴婢已经将皇上赏的苏绣缎子挑了两匹,一匹粉红色的,一匹青紫色的送到了承德宫去了,皇贵妃让奴婢谢皇后娘娘,等到她身子好些了便亲自过来。”
进来,撒一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在这入了夏的时节里头染上了风寒,还反复无常的总是不见好,夜里也总是咳嗽睡不好,沐垚去看过几次,太医也每日都去请脉,可是月余了还是不见好,不过好在也没有更严重,沐垚便免了她每日来请安,让她安心好好的将养着,也时常让宇文翼前去探望,她的心情好了,自然对病情有帮助。
“那缎子是今年刚刚进贡来的,你和墨荷也挑一匹,回头让绣房给做两件好看的衣裳,年节的时候好穿。”夏至微微点头笑道:“这半年多,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都快堆满了奴婢和墨荷的半间屋子了。”墨荷也笑着说道:“可不是么,奴婢成日在殿前伺候着,根本用不上那么好的东西,赏赐给奴婢也是浪费了。”
沐垚不在意的说道:“将来你们也是要出宫嫁人的,你们好好留着,将来做嫁妆岂不是好的么。”夏至只是微微一笑,墨荷却开口说道:“奴婢不想嫁人,只想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旁的人说这话沐垚是不信的,但是墨荷说的这话她却信,自从先皇薨逝之前已故康亲王宇文程假传圣旨闹出了试图在宫城伏诛太子妃与礼亲王的闹剧时,墨荷毫不犹豫的挡在沐垚面前,沐垚便相信墨荷愿意为了自己而死,她先前被戚嫣如掣肘,没有办法被利用,造成了沐垚与宇文翼的误会,被沐垚知晓后,并没有杀了她或者赶着她出去,还依然将她留在身边,还帮着她寻找同父异母的姐姐,墨荷对沐垚的心便更是死心塌地的了。
“女儿的好年华就这么几年,我岂能让你在这宫中蹉跎岁月呢。”沐垚不慌不忙的将树枝上的黄鹂描出了样子,说道。墨荷顺着外头还在下着雨望去,颇为凄然,说道:“承蒙娘娘关怀,当年替我寻找同父异母的姐姐,才发现姐姐早已经病死,奈何她的遗物还被人翻出来掣肘于奴婢,让奴婢做了许多的错事,娘娘不怪罪,奴婢还有什么能够回报的呢,只能用自己的终身来伺候娘娘。”说罢眼底竟然滚出了泪来。
沐垚听着她的声音哽咽,忍不住看向她,只见她的眼睛通红,不由得有些心疼,笑道:“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便哭起来,让人看到以为我责罚你了呢。”说罢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说道:“快擦擦。”夏至也换了一件干净清爽的衣裳出来,看见墨荷的样子便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其实老早沐垚便将墨荷的事情告诉了夏至,还嘱咐夏至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对墨荷有所看法,毕竟她也是身不由己。虽然夏至怨过她,但她也到底是可怜人,何况连沐垚都原谅她,自己一个做奴婢的有什么可怨的。
她上前一步,说道:“奴婢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上阳宫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小福子,急匆匆的样子,便让奴婢叫住了,一问才知道,好像是今日颍州的知府递上来一道折子,皇上看了之后便恼怒的狠,派小福子去了寿元宫中去了,去找谁也没说清楚就匆匆跑了。”沐垚手中的笔随着夏至的话重重的落在了纸上,那幅鸟鸣夏荷图便因为这一个大大的墨点子彻底不能再看了。
夏至不知道沐垚为何会如此失态,神色也变了,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寿元宫,寿元宫是先帝太妃们所居住的地方,原本寿安宫才是太后居住的地方,但是孟依柔因为沐垚与戚嫣如之间的纠葛,即便是戚嫣如过世了也依旧没有让人收拾着搬到寿安宫中,而是择了寿康宫来住,又选了寿元宫好好的修整了让太妃们搬过去。
后宫中,太妃的宫殿自然是与前朝没有什么瓜葛的,所以今日即便是夏至听了小福子的话也没放在心上,都没有当做一回事儿来告诉沐垚,也是乍然想起来了,没想到沐垚的反应如此之大,竟然坏了她用心作了两日的画,夏至这才有些慌乱了。
颍州,寿元宫,这两者夹杂在一起,让沐垚的心如同被碎石击中了一般砰砰作响,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一定不能慌乱,缓了许久才对夏至说道:“皇上下朝了告诉我。”说罢便走到了里间让谁都不许进来,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竟没有要停的意思,这风雨落在了地上,同样的落在了沐垚的心上。